口哨糖

    这晚，等林鸿文和郑佩英所住卧室的灯光熄灭，庄青楠走到林昭房间门口，轻轻叩了一下门。

    林昭出来得很快。

    他刚冲过澡，头发还没干，短袖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底下穿着宽松的短裤，茫然地看着庄青楠，小声问：“有事？”

    庄青楠点点头，示意他跟自己上楼。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躲进二楼的书房。

    灰蓝色的窗帘大敞，一轮圆月躲在重重叠叠的云里，几颗星星隔着玻璃对她们眨眼，书桌上养了一盆薄荷，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味。

    林昭的情绪有些低落，坐进升降椅里，没精打采地说：“我没给你准备礼物，过两天补给你。”

    “我叫你来，不是跟你要礼物的。”庄青楠站在他对面，组织好措辞，开门见山，“阿昭，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林昭表情一慌，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她，否认道：“没……没有！我生你什么气？”

    “阿昭，我有自知之明，明白叔叔阿姨之所以对我这么好，一是因为他们同情我，二是照顾你的面子，和我自己没多大关系。”庄青楠认为林昭介意她分走了父母的关爱，这才不高兴。

    她不愿意喧宾夺主，惹林昭难过，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慷慨地递给他：“我很感激叔叔阿姨，也很感激你，没有任何跟你争宠的意思。以后，无论阿姨给我多少零花钱，咱们都对半分，你说好不好？”

    林昭呆呆地望着伸到面前的手。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得直皱眉：“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我爸妈对你好，我比谁都高兴，怎么可能嫉妒你？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生你的气？”

    庄青楠觉得林昭说的不像违心的话，困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我……”林昭欲言又止，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攥拳，终于把脸扭到一边，拒绝沟通，“今天是你生日，不应该说这些扫兴的事，我以后再告诉你。”

    庄青楠被林昭吊起胃口，追问道：“你就算不说，至少给我个提示吧？这是你的家，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如果总是不知不觉地得罪你，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林昭听到她左一句“主人”，右一句“客人”，憋在心里的邪火控制不住地往上蹿，口不择言地道：“你非要知道吗？实话跟你说，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成为未婚夫妻之后，咱们俩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没之前当朋友的时候亲近？”

    他赌气道：“早知道会这样，这个未婚夫还不如不当！”

    庄青楠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没想到林昭看着大大咧咧，却在某些地方格外敏感，这么快就识破了她的小心思。

    庄青楠因心虚而脸红，因林昭的愤怒而慌张，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林昭上一秒说完，下一秒就开始后悔。

    “我……我不是在怪你，就是想不通……”他挠了挠头，又搓了搓脸，弯腰捂住眼睛，“为什么你们进城买衣服的时候不带我？为什么你没卫生巾的时候不叫我帮你买？为什么你连生日都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里透出nongnong的委屈：“明明我什么都跟你说的，明明我才是第一个带你进城的人，明明我们做过约定，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事，都要一起分享，为什么你忽然跟我这么生分？青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把手放下，红着眼圈和庄青楠对视，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狗。

    小狗在用眼神和肢体语言索要安慰。

    庄青楠在这一刻发现，和林昭保持距离比想象中困难。

    她迟疑着走上前，伸手环住他的肩膀，在宽阔的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这个拥抱具有奇效，林昭立刻紧紧搂住她的腰，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他开始自责，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你过生日的时候跟你发脾气，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很愿意跟你订婚，很高兴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我就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他甚至开始给她找借口：“我知道你适应新环境需要时间，知道你学习任务重，对自己要求高，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添乱，我……”

    “阿昭，别说了。”庄青楠的心像被泡进坛子里腌渍了好几个月似的，变得又酸又软。

    她抬手摸了摸林昭yingying的发茬，破天荒地做出退让：“是我对你太冷淡了，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要是愿意，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吗？”

    跟以前一样，做朋友。

    做无话不谈、共同进退的朋友。

    庄青楠担心这个提议不能让林昭满意。

    可林昭的双眸中骤然迸射亮光，心满意足地伸出小拇指：“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庄青楠见自己终于把他哄好，悄悄松了口气，和他幼稚地拉钩，还用大拇指盖了个章。

    林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晃了晃庄青楠分给他的零花钱，说：“既然还是朋友，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他给庄青楠买礼物也需要钱的。

    绕来绕去，反正最后花到她身上，这个钱他拿得没什么心理负担。

    庄青楠含笑点头。

    “你能再给我补几天课吗？”林昭吭哧了一会儿，不大好意思地提出要求，“马上就要中考了，我心里没底，害怕考不好。”

    要是连高中都考不上，就只能去外地打工。

    她才刚搬过来，他不想离开她，也不想让两个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好。”庄青楠爽快答应，不再考虑避嫌的事，和林昭像以前一样并肩坐在书桌前，帮他梳理疑点难点。

    林昭往嘴里塞了一颗口哨糖，吹出刺耳却愉快的调子，成功把睡在楼下的郑佩英吵醒。

    郑佩英怒气冲冲地杀到二楼，透过门缝看到紧挨在一起奋战的孩子们，表情渐渐缓和。

    她回到卧室，林鸿文睡眼惺忪地搂过来，哑声问：“又是阿昭在胡闹？我明天替你收拾他。”

    郑佩英半晌没说话。

    她觉得，提前把庄青楠接到家里，可能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郑佩英靠进林鸿文怀里，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咱们家真是祖坟上烧高香啊。”

    很快，中考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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