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李果

    林昭和庄青楠都没坐过火车，找候车室找了半天，问了好几个人，差点儿错过检票。

    好不容易找到庄青楠的座位，林昭伸长手臂，把行李箱放到头顶的架子上，站在过道不肯离开：“反正就两个小时，很快就到了，我站这儿陪你。”

    庄青楠拗不过林昭，坐在靠窗的位置，好奇地观察车厢环境。

    她坐的是两人座，座椅没想象中的硬，面前摆着张悬空的小桌子，不远处是卫生间和乘务室。

    过道人来人往，有去车厢连接处抽烟的，有端着泡面碗接热水的，还有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尖叫着跑来跑去，林昭被他们挤得龇牙咧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阿昭，要不你坐会儿吧？”庄青楠过意不去，起身打算跟林昭换一换。

    “不用！不用！”林昭牢记这次的使命，抬手把她按回去，“你安心坐着，我去那边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几分钟后，火车启动，窗外的风景开始后退。

    随着车速加快，绿的树、红的房子、高高的电线杆全都变成模糊的影子，从庄青楠的瞳孔里飞快掠过。

    她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从原来那个家过渡到林昭家，用了十六年的时间。

    飞到更广阔的世界，拥有真正自由的人生，又要花费多少年呢？

    工作人员的叫卖声打断庄青楠的思绪。

    女人约摸三十多岁年纪，推着小推车，口齿伶俐地推销商品：“瞧一瞧，看一看啊，新疆特产蓝莓李果，补充维生素，缓解眼疲劳，无论是上班的，还是上学的，都能吃啊！原价二十元一包，现价三十元两包，买到就是赚到！”

    小推车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袋果脯，包装吸睛，图片诱人，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林昭循声赶过来，听见“缓解眼疲劳”几个字，看了庄青楠一眼，把手伸到口袋里就要掏钱。

    “来两包！”他高高兴兴地叫道。

    庄青楠急得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阿昭，别乱花钱！”

    “又不贵，买来尝尝鲜嘛！”林昭指指小推车，“青楠，我还没吃过蓝莓呢，你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庄青楠拿林昭没办法，看向面相精明的女人，不太熟练地讨价还价：“再便宜点儿吧，或者十五块钱卖给我们一包。”

    女人没怎么犹豫，就爽快开口：“行吧，看你俩都是学生，姐不赚你们钱，三十块钱三包，够便宜吧？”

    林昭满脸震惊，付过钱之后，见庄青楠身边的乘客准备下车，坐下来小声嘀咕：“青楠，没想到你这么会还价……”

    庄青楠拿过一包果脯，翻到背面，看了看配料表。

    李子、白砂糖、食用盐、甘草，以及一大堆添加剂，不出所料，和“蓝莓”没一点儿关系。

    产地也不是新疆。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戳穿事实，任由林昭高兴。

    腌透了的李子软中有韧，回味酸甜，虽然不值这个价，滋味却不坏。

    林昭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送，吃得牙齿酸软，喉咙发干，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赞叹道：“这什么蓝莓真好吃，下次碰到还买。”

    庄青楠觉得他单纯得有些可爱，扭脸看向窗外，唇角微微翘起。

    下了火车，两个人直奔比赛现场。

    林昭坐在足够容纳二三百人的会场里，看着身穿礼服的主持人走到舞台中间致辞，字正腔圆地宣布赛制，介绍参赛学校。

    紧接着，参赛选手依次登台，发表演讲。

    他们穿得一个比一个正式，男生身着西装，打着领带或领结，女生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和小高跟，戴着得体的配饰。

    林昭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耳朵灌满了他听不懂的英语词汇，越听越紧张，越想越后悔。

    他对庄青楠的关心还是不够——

    明明应该提前一天过来，让她休息好再比赛。

    明明应该提醒郑佩英，把新买的裙子和皮鞋捎上，而不是让她穿着薄毛衣、牛仔裤和运动鞋，随随便便上场。

    他怎么这么笨啊……

    林昭懊恼得把头发抓成鸡窝，听见主持人报出庄青楠的名字，噌的一下站起来。

    庄青楠迈着从容的步子，大大方方地站在聚光灯下。

    她没拿稿子，镇定地向评委们微笑点头，紧接着不急不慢地用英语阐述自己的观点，发音准确，声情并茂。

    林昭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庄青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她生性安静，有什么都藏在心里，遇到这样正式的场合，却毫不怯场，好像天生就该站在万人瞩目的位置，闪闪发光。

    哪像他，平时比谁都能说，一点儿秘密都憋不住，到关键时刻就打退堂鼓，没本事没魄力，烂泥扶不上墙。

    见庄青楠发挥正常，林昭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看清她手腕上戴着的手链，他的心脏又陡然加快速度，险些跳出胸腔。

    几个小时后，庄青楠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毫无悬念地通过初赛，进入半决赛。

    她走到观众席，和林昭会合，问他：“下午想去哪儿？”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

    她照顾林昭的感受，不想让他白白跑一趟，打算陪他四处逛逛。

    林昭既高兴又沮丧，没精打采地说：“要不直接回宾馆休息吧？我给你买点儿好吃的，你专心准备明天的比赛。”

    “稿子我都背熟了，不需要准备。”庄青楠握住右手腕，摸了摸小小的转运珠，想到一个林昭绝对喜欢的地方，“阿昭，要不我们去动物园吧？”

    林昭眼睛一亮，犹犹豫豫地问：“真的可以吗？不会影响你吗？”

    “不会的。”庄青楠拉住他的手臂，牵着他往外走，“动物园好像离这儿不远，我们查一查坐哪路公交车。”

    省会毕竟是省会，动物园比老家的大得多，动物种类也全。

    林昭赖在熊猫馆不走，对着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拍了几十张照片，惊呼道：“青楠，快看，它还会翻跟头！”

    庄青楠一边回应他，一边研究导览图，用其它动物吊他胃口：“阿昭，前面还有小熊猫、变色龙、巨嘴鸟、金刚鹦鹉……你再不抓紧时间，就看不完了。”

    林昭立刻跳起来：“走走走，现在就走！”

    他们逛到动物园关门才回去，一路兴致勃勃地聊个没完。

    林昭在同一家宾馆开好房间，住进庄青楠的隔壁，到饭店打包了几样清淡可口的饭菜，敲响她的房门。

    庄青楠正在和郑佩英视频聊天，放他进门，把手机递给他：“你跟阿姨说两句，我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林昭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笑嘻嘻地跟郑佩英讲起爬到树梢上的小熊猫、半人高的鹦鹉，比比划划，手舞足蹈。

    郑佩英嫌他啰嗦，打断道：“回来再说吧，赶紧吃饭，吃完回你自己屋，让青楠早点儿休息。”

    林昭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挂断视频。

    他正准备把手机还给庄青楠，无意中按到返回键，瞥见浏览器里的搜索记录。

    庄青楠在搜“天文馆地址”。

    下拉框的搜索历史里是“天文馆的关门时间”、“天文馆门票多少钱”、“天文馆特展什么时候结束”……

    林昭愣了愣。

    原来，庄青楠压根不想去动物园。

    至少没他想象的那么感兴趣。

    她陪他逛了三四个小时，跟他聊了那么多话，其实是在……

    迁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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