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丝

    陆和光介绍的留学中介相当专业，很快帮庄青楠准备好各项材料。

    眼看到了提交申请的最后期限，庄青楠却迟迟不肯签字。

    陆和光想当然地认为她是被儿女情长拖住脚步，找了个机会截住林昭，开门见山地说：“给我十分钟时间，我们谈谈青楠出国的事。”

    “出国？”林昭一脸惊讶，“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过？”

    陆和光挑了挑眉，既羡慕又嫉妒，语气里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她还真是在意你的感受。”

    林昭戒备地跟着陆和光走进装修得古香古色的茶馆。

    “喝红茶还是绿茶？”陆和光有意误导林昭，指指他的座位，“青楠经常坐你这个位置，她喜欢喝红茶。”

    “不用了，我喝白开水。”林昭不想给他挑拨离间的机会，臭着脸，抱着手臂，“有话直说，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打太极。”

    陆和光照旧点了一壶红茶，迂回地试探林昭：“青楠那篇论文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哪篇论文？你说的是一直没有发表的那篇，还是毕业论文？”林昭关心过论文的进展，庄青楠告诉他，有个关键的实验环节出了问题，需要重新调整，他也就没有怀疑。

    然而，听陆和光的话音，里面好像另有隐情。

    林昭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她的论文怎么了？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点儿？”

    陆和光斟酌着措辞，把谷天华如何剽窃庄青楠的学术成果、庄青楠如何据理力争，以及自己在中间如何斡旋调解的事，添油加醋述说了一遍。

    最后，他总结道：“现在这种情况，对于青楠来说，再也没有比出国更好的选择。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该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而不是拿‘爱情’当借口，自私地困住她，断送她的前程。”

    林昭半信半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庄青楠却一个字都不跟他提。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去跟她好好聊聊。”他在情敌面前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慌乱和不安，装出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出国留学是好事，我肯定会全力支持她。至于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可能真的像你所说的一样，是在意我的感受，怕我难过吧。”

    陆和光轻笑一声，图穷匕见：“林昭，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放她出国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建议你直接和青楠分手。”

    林昭死死瞪着他，反应很快地说：“我不接受你的建议。”

    陆和光道：“你到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一个二流本科出身、兼职送外卖的大学生，和一个即将在美国斯坦福就读研究生的物理天才，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他的话说得越来越重：“是，青楠善良、念旧，不忍心撇下你，但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你一直缠着她不放，只会令她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一而再、再而三地限制她的发展。”

    林昭腾地跳起来，撩起袖子，亮出拳头，龇了龇雪白的牙齿，色厉内荏地说：“你算什么东西？我和青楠的感情，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我算什么？”陆和光起身和他平视，目光中流露出nongnong的傲慢和不屑，“我来告诉你，如果我是青楠的男朋友，我能给她带来多少帮助——”

    “首先，谷教授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打她论文的主意，她不止能拿到一作，还有机会在其他同学的论文上署名；其次，我有足够的人脉和财力，能够送她去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所名校读研究生、读博士，甚至为她出资建立属于个人的实验室，她不需要为生活琐事烦恼，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到学术上，达到令人瞩目的高度；最后，我们的孩子从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不必受她受过的委屈，更不必像你一样从事低级的体力工作……”

    林昭再也听不下去，怒吼一声，跟陆和光扭打在一起。

    他从小到大没少打架，陆和光则练过专业的散打，两个人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到最后还是服务员过来拉架，才勉强停手。

    林昭捂着乌青的眼圈，指着陆和光的鼻子骂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想得还挺美，我告诉你，青楠对你根本没有感觉，就算我去街上要饭，她也愿意陪着我！”

    “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你就非得拖着她吃糠咽菜吗？”陆和光擦了擦破皮的嘴角，反唇相讥，“你这叫什么？你这叫以自我为中心的道德绑架！”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林昭的心窝。

    他想为自己辩解，又觉得和一个妄图挖墙脚的狗东西没什么好说，冲陆和光狠狠“呸”了一口，大步流星往外走。

    庄青楠今天有课，晚上才能回来。

    林昭急着跟她当面把话说清楚，又不敢打扰她上课，只能像困兽一样到超市晃了一圈，买了些吃的喝的，回出租屋苦等。

    他心神不宁地拧开一罐果脯，尝了两口，才发现买的是无花果丝。

    罐子上标着“无花果”，配料表写的却是萝卜丝，颇有种“驴唇不对马嘴”的荒谬。

    林昭最不喜欢吃萝卜，厌恶地将瓶盖拧回去，往书桌上一推。

    他没控制好力道，不慎撞翻书架，只听“砰”的一声，庄青楠常用的书籍、教案和中性笔全都摔到地上。

    林昭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目光忽然凝固。

    一个外表普普通通的记事本从中间摊开，上面用娟秀的字迹记着一笔又一笔账目。

    他好奇地把本子捡起来，小声念道：“苹果笔记本一万两千元；行李箱八百六十元；单程车票三百一十九元；大学第一学年学费……”

    他翻到下一页，里面写着：“林昭来北京的路费……房费……礼物的大概价值……”

    林昭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庄青楠从住到他们家的那一天开始，把每一项花销清清楚楚地记在本子里，和他们一家人分得明明白白。

    他疯了一样在书堆里翻检，很快找出第二个记账本和一本陈旧的日记。

    日记里的笔迹略显稚嫩，承载着少女的痛苦、不甘和屈辱，记录着她从未跟别人提起的梦想。

    林昭看几行字，抓一抓脑袋，终于处理不了庞大的信息量，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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