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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妞软糖

    

酸妞软糖

                           

    郑佩英一眼就看出庄保荣心里有鬼,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提高嗓门问道:“姓庄的,你来干什么?”

    “铜山镇又不是你们家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庄保荣越忌惮郑佩英,脸上越硬气,“我女婿呢?我来找我女婿说几句话。”

    他勾起脖子,越过郑佩英往院子里看,大声喊道:“阿昭!阿昭!你在家吗?是我呀!姑父来看你了!”

    “哐啷”一声,郑佩英把装满垃圾的簸箕扔到庄保荣脚边,荡了他一身土。

    “庄保荣,你的岁数也不算大,怎么这么早就糊涂了?什么女婿?阿昭是你哪门子的女婿?”她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庄保荣的鼻子喝骂,“你在族长面前签过白纸黑字,把女儿给了我,说好老死不相往来,这才过去几年,就打算耍赖了吗?”

    庄保荣发现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往地上啐了一口,狞笑道:“少拿那张协议说事,青楠是我下的种,是我们家乐乐的亲jiejie,打断骨头连着筋,是说不认就不认的吗?再说,我女婿愿意孝敬我,我们俩这叫‘一人愿打,一人愿挨’,你一个当婆婆的管得了那么多吗?”

    郑佩英从庄保荣的话音里听出来,对方早就找过林昭,再联想到林昭这两三年起早贪黑地打工,累得面无人色,却没攒下钱,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既气林昭耳根子软,又心疼他一片痴心,怒极反笑:“看来,阿昭没少背着我孝敬你。也是,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好吃懒做,心术不正,好不容易碰上阿昭这么个冤大头,肯定恨不得巴在他身上吸一辈子的血。”

    “话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庄保荣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翻遍所有口袋,都没找到打火机,只能干巴巴地叼在嘴里,“既然你非要跟我算账,咱们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让大家评评理。”

    “我闺女是什么人?她可是顶级学校的大学生!我培养了那么多年,成绩那么好,本来应该留在我家光宗耀祖,结果白给你们捡了个漏!你们偷着乐也就算了,还装得跟吃了多大亏似的,有意思吗?”

    他颠倒黑白,恬不知耻,说得就好像当年逼着庄青楠辍学的人不是自己似的,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闺女今年也该毕业了吧?她一个月的工资少说也有一两万,肯定都便宜你们家了吧?要么说你会做生意呢,这脑子不服不行。

    “郑佩英,你们吃大鱼大rou,给我分点儿rou汤怎么了?我要点儿生活费过分吗?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把我们一家逼上绝路,我只能坐火车到北京,打听打听我闺女在哪个单位,让她们领导给我做主……”

    郑佩英忽然大笑起来。

    “好啊,赶紧去闹吧,你要是真的有本事找到青楠,我还得谢谢你。”她笑了半天,看着惊疑不定的庄保荣,脸上写满鄙夷,“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青楠背着我们一家人出国了?你今天来得正好,你想找阿昭要钱,我还想找你要人呢!”

    “什么?出国?”庄保荣大惊失色,嘴里的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哪有本事跑那么远?”

    “你要是不相信,就去她们学校问问。”郑佩英冷哼一声,“庄老五,你刚才不是还说你和青楠‘打断骨头连着筋’吗?青楠不见了,你当初收的彩礼是不是应该一分不少地还回来?看在你是残疾人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要利息了,够讲道理吧?”

    庄保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磕磕巴巴地道:“明明是你们自己没看住,怎么能……怎么能管我要钱?”

    郑佩英看到林鸿文带着两个民警从人群里挤过来,精神一振,指着庄保荣叫道:“老林,快拦住他,让他还钱!”

    庄保荣还没来得及发愁自己的后半辈子,便被她这一声吓破胆子,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郑佩英出了口恶气,扭头看见林昭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骂又舍不得骂,打又舍不得打。

    “看你这副德行,天天关在屋里,沤得都快发臭了。”她紧紧皱着眉头,抬手在鼻子下面扇了扇风,“该走的留不住,想留的不会走,阿昭,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收拾,出去散散心,学着往前看吧。”

    林昭冲了个冷水澡,到镇上的理发店剪了个头发,接下来的几天,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闲逛。

    耗子从监狱里出来,改邪归正,在汽修店当学徒,偶然撞见他,不好意思地擦干净手上的油渍,买了个冰淇淋向他道歉。

    林应和庄青楠走的路差不多,顺利保送研究生,带着洋气的混血女朋友回来过暑假,请发小们一起吃饭,说话做事越来越成熟,没有半点儿架子。

    林海高中毕业就跑到市里学习开塔吊,如今已经是熟练工,虽然高空作业带有一定的危险性,时间又难熬,却能拿到不错的薪水,林昭听得出他对现状很满意。

    他们都找到了该走的路,只有他一事无成,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走。

    林昭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离开庄青楠之后,他又得开着灯睡觉了。

    这晚,他梦见自己被石块和泥土压在煤矿底下,剧痛难忍,呼吸困难,醒来就开始翻箱倒柜。

    他翻遍所有的课本,终于找到一张泛黄的纸条。

    上面写着歪嘴叔的地址。

    林昭买了张火车票,独自一人前往偏远的西北小镇。

    他在街上称了几斤卤牛rou,买了两瓶二锅头,费尽周折找到歪嘴叔家,发现院子半敞,拖拉机底下伸出两只脚,低头一看那人的脸,激动地叫道:“师父!”

    林昭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歪嘴叔前年差点儿死在煤矿里,回来之后凑钱买了辆拖拉机,开始帮人拉货。

    他的媳妇是地里干活的好手,女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儿子又渐渐懂事,一家人劲往一处使,没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夜晚,歪嘴叔带着林昭爬上低矮的小山坡,像许多年前一样,和他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歪嘴叔问:“你姐考上大学了吗?”

    “考上了。”林昭仰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觉得那些最亮的星星组成了庄青楠的脸,唇角浮起恍惚的笑意,“过完这个暑假,就是研究生了。”

    “好小子。”歪嘴叔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能供出个研究生,你这辈子也算值了。”

    “是啊。”林昭吃完下酒菜,撕开一包酸妞软糖,把沾着酸粉的糖粒塞到嘴里,大口大口咀嚼着,用白酒顺下去。

    浓烈的酸味和剌喉咙的辣味融合在一起,刺激得他不停咳嗽。

    林昭咳出眼泪,表情变得茫然又脆弱:“师父,你说,我以后应该做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歪嘴叔的眼睛里泛出柔和的光泽,“不过你还小,慢慢想,不要着急。”

    他顿了顿,安慰林昭:“别怕,只要你有耐心,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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