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圈

    郑佩英离开之后，庄青楠打开衣柜，发现高中时代穿过的衣服全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面。

    她换上棉质的睡裙，坐在床边，再次打量这个房间，心中感慨万千。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拼命往前跑，忽略了身边的景色和人，从来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因此，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她早就把这里当成家，把这间卧室当成自己的房间。

    庄青楠暂时卸下压在肩上的重担，慢慢放松身心。

    她吹着空调，枕着柔软的枕头，抱着多年前和林昭在游戏厅抓的娃娃，睡得天昏地暗。

    庄青楠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

    郑佩英不允许任何人惊扰她，林昭从早上六点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她门口的楼梯上傻等。

    他时不时把耳朵贴到门板上聆听里面的动静，又使劲掐拧手背上的rou，生怕眼前的一切是他做的一场梦。

    庄青楠换好衣服，拉开房门的时候，林昭正好蹲在门边。

    他没把握好平衡，“哎哎”两声，差点儿撞到她身上。

    “阿昭，你没事吧？”庄青楠连忙扶起林昭，见他龇牙咧嘴，忍俊不禁，“是不是腿麻了？”

    她手握成拳，帮他捶腿：“忍一忍。”

    林昭痴痴地看着她的笑容，脸庞火辣辣地烧起来，连耳朵尖都变成粉色，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青楠，你有话对我说吗？”

    “有。”庄青楠按下心里的紧张，鼓起勇气，主动牵住他的手，“我们进屋说，好不好？”

    林昭同手同脚地跟着她进门，隐约预感到接下来的谈话将决定自己的命运，心提到嗓子眼。

    “对、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呢，饿不饿？”林昭慌慌张张地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甜甜圈，发现已经被自己坐成扁片，懊恼地往回藏，“算了，待会儿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我不饿。”庄青楠笑着抢过甜甜圈放在一边，拉他坐到书桌前，“阿昭，我问你，你真的想跟我当姐弟吗？”

    还不等林昭回答，她便抢着说道：“我不想，我对亲弟弟都没感情，根本没必要在外面乱认弟弟。”

    林昭睁大眼睛，迟疑地问：“那你当时……为什么答应我？”

    “因为我在生你的气啊。”庄青楠表现出罕见的直白和坦诚，“我以为你移情别恋，急着甩掉我，实在拉不下面子，只能一走了之。”

    这两天，尤其是和郑佩英谈过之后，她一直在反思自己的问题。

    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很难，勇敢地争取更难。

    有陆和光做前车之鉴，她知道，与林昭交心时，她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我没有移情别恋。”林昭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实情，“我……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记账本，觉得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当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这才主动退出的。”

    “我确实一直想还钱。”庄青楠看着林昭隐隐发白的脸，吐露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从跟你订婚的第二天开始记账，叔叔阿姨出的彩礼、给我买的新衣服、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有你在我身上花的钱，一笔一笔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阿昭，我知道恩情无法用金钱衡量，但我总想着还一点是一点。还得越多，我心里越好受，腰杆挺得越直，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人，越有人生的自主权。这种想法，你能理解吗？”

    林昭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这么跟我解释，我有点儿明白了。不过，我和我爸妈从来没有想过用恩情要挟你，更不可能看不起你，不尊重你，我们一直把你当成自家人。”

    “你说的没错，我感觉得到。阿昭，如果你对我不够尊重，没有默默地做那么多保护我的事，没有始终坚定不移地守护我，我也不会对你产生感情。”庄青楠说着类似表白的话，脸颊微微涨红，“可是，我一直觉得，爱情只有在双方平等的前提下，才能健康发展，所以钻到牛角尖里，不敢面对真实的内心，一门心思地想还钱。”

    林昭听得呆住。

    美梦成真的狂喜夺走他的思考能力，令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身体不住发抖。

    “阿昭，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庄青楠握住林昭的双手，跟他一起颤抖起来，鼓足勇气展露自己的阴暗面，“我自私又懦弱，明知道庄保荣暗中勒索你，逼你按月给他打钱，也知道你为了凑钱荒废学业，四处借债，却狠心让你独自面对……”

    “我还很贪心，既不想放弃学业，又不想放弃你，什么都想要。”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撑破胸腔，“回来的路上，我特别害怕你不理我，害怕你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

    眼泪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落，“啪嗒啪嗒”掉在林昭的手背上，她惭愧地道：“我的性格有缺陷，一点儿也不坦荡，越在意你，有些话越说不出口，还总是对你很冷淡。”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能拥有你的喜欢吗？”

    庄青楠撕下所有的遮羞布，将真实却丑陋的灵魂裸露在林昭面前。

    她害怕得喘不过气。

    她知道这样冒险的行为，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致命的伤害。

    然而，今年是她和林昭认识的第八年。

    她的人生还有多少个八年呢？

    她等不起，也舍不得让他等。

    林昭比庄青楠的反应更大。

    他捧起她的手，用力压在心口，喜极而泣，斩钉截铁地道：“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在我眼里，你没有缺点！”

    他已经朝她走了上万步。

    只要她给一句模棱两可的暗示，朝他的方向迈上一步，他还可以再走十万步，一百万步，环绕地球一圈都毫无怨言。

    庄青楠感受着掌心有力的心跳声，从他的回应里获得用之不竭的力量。

    她泪盈于睫，克制地说清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想先把欠你们家的钱还清，再和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你毕业之后去美国和我团聚也好，留在国内发展也好，等我赚到足够的钱，咱们就结婚，以后再也不分开……”

    她轻声问：“你愿意给我时间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林昭回答得一声比一声响亮，到最后直接嚷出来，“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放心，我一毕业就去美国找你！以后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庄青楠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泪眼相对，心意相通。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现在已经把账还完……”林昭扶住庄青楠的腰身，嗅着她身上传来的香气，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你会对我做什么？”

    庄青楠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唇角翘起：“我会这样……”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嘴唇。

    夺走他的初吻。

    送上自己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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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蛋：

    林昭的大叫声传到楼下。

    郑佩英掏了掏耳朵，抱怨道：“臭小子，又发什么神经，吵死了……”

    她端起水杯假装喝水，挡住脸上的笑容。

    林鸿文感慨道：“阿英，看到孩子们这样，我忽然想起咱们年轻的时候……”

    郑佩英红着脸啐他一口：“别胡说，我和你是相亲认识的，婚前没有感情。”

    林鸿文微笑着说：“是吗？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

    郑佩英像个小姑娘似的害羞起来，站起身急匆匆往外走：“懒得听你胡言乱语，我去做饭。”

    林鸿文无声地笑了一会儿，追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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