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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凤奇缘之凤舞江湖】(9)

    2023年2月21日

    (九)

    风动香帏,片片飞花满春楼,轻调筝弦,声声莺语悦君郎。

    迎春楼花魁小院内,吕思思轻抹淡妆,薄施脂粉,一头乌髻斜坠似飞瀑流云,她低吟浅唱,一对含情妙目如烟笼飞波,她身上轻纱,薄如蝉翼,一方花红抹胸,内中鼓鼓然涨显欲出,两团傲人巨物,更是随着抚琴弄乐而颤颤巍巍,在抖动,在起伏,如拨琴弹音扣人心弦,让人见之,不禁为之勾魂摄魄。

    对面李弘泰以手击节摇头晃脑,双眼微眯神情熏然,身后一名文士装扮的男子时不时低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汇报着什么,门口不远处,两位劲装武士分立两侧,腰挺身直,神色戒备,竟是对这靡靡之音丝毫不为所动。

    一曲终罢,李弘泰拍手赞道:「妙,妙,不愧为这凉州首屈一指的花魁,你们宋国的男人不行,这些个女儿家的手段雅兴,老夫倒是极为佩服的。」

    对面吕思思撤琴起身,摆动水蛇般的柳腰,晃着肥臀款款回到座位,她抿嘴浅笑,眉眼开春,妩媚道:「大人真会说笑,奴家这些个娱人的凋虫小技,怎能与在沙场上杀人的健儿们相比,再说大宋与夏国向来邦友,面对金国的侵犯,亦是情同兄弟,大人又何必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呢?」

    李弘泰心中一沉,暗道这些人果然没一个好相与的,看着对面这女人搔首弄姿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颇觉腻味,他如今有了王祖英,这种姿色的女子哪里还入得了眼,「你我既然各有所需,咱们也不必绕圈子了,不如将话说明免得误会。」……次日下午,迎春楼,地底密室。

    顾卓婷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看着身旁的阮成博神思恍惚,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担忧道:「阮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阮成博看着眼前这张绝丽中透着几分纯真青涩的俏脸,想到她以后的命运,指不定会被那狗官折磨成什么样子,顿时一股无名之火腾燃而起,一边巴不得立时将她摁在床边粗暴地夺了她的处子之身,一边又恨不得抛开一切豁出性命也要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心中纠缠着,矛盾着,逼着他好似要发疯。

    「没事,我只是在想咱们待会儿出城的对策。」

    阮成博暗舒口气,压下心中那股宣泄欲出的冲动。

    一切收拾妥当,阮成博拿了行李,顾卓婷抱了孩子,两人并未回来时的那条石阶,反而走了当初吕思思进的那扇石门,一路往前走了几丈,又见一道石门,门后又是一间石室,里面竟是空空荡荡,只有石墙上几盏壁灯闪烁,眼见四周无路可出,顾卓婷却丝毫不慌,她自打下了密室虽从未离开,但时常见阮成博与那杨氏妇人由此路进出,想来是另有机关,果然,就听阮成博在一旁开口道:「此处虽空无一物,却是极为凶险,墙上那八盏烛灯各有机关,以先天八卦之位暗合奇门遁甲,当中只有两盏才是活门,一旦弄错,便会触发陷阱难逃死命。」

    他走到其中一盏烛灯下,招过顾卓婷,指着烛台基座上的凋纹道:「你看好了,这上面刻有飞鸟的便是干位,从右开始数,依次便是坎六、艮七、震四,对应开、休、生、伤四门,这八门八位,只有坎六的休门和巽五的杜门才是打开石门的正确机关,你以后千万不要弄错了。」

    顾卓婷站在一旁听得迷煳,她只道此次一去不会再回,不明白阮成博为何还要告诉她这些,什么奇门八卦她又不懂,正自奇怪,忽听他的嘱咐,顿时无措,呆立无言,「我、我……」

    阮成博见她面有惶急之色,温言笑道:「你若不懂这些也无妨,来,我指给你看。」

    他说着扶她走到那两盏烛灯下,又分别指出那凋纹样式,一一让她记住,方才作罢。

    「这一盏杜门开的便是去外面的石门。」

    阮成博举手握住烛台轻轻一转,只听「叭嗒」

    一声,就见左近一块石壁缓缓退开,露出一条通道来。

    两人在地底下又走了几丈,拐过几个弯,再出来已是到了另一座宅院之中,上面早已有人等候,一切也已安排妥当。

    阮成博从顾卓婷手中抱过孩子,道:「咱们分开走,我先带孩子出城,你让杨大嫂准备一下,待会儿再坐马车出城。」

    顾卓婷嗯了一声,她本就没甚主意,此时更是甘愿一切听他安排。

    阮成博走了,那杨家嫂子领着顾卓婷出门,又一路将她带到另一间屋中,这才开口道:「这里便是杨家,也是我夫妇居住的地方,咱们先坐等一阵,等我那老伴探得消息确认阮公子他们无事后再走不迟。」

    顾卓婷依言坐了,只不足盏茶的工夫,便见有一人急匆匆地跑将进来。

    「不好啦,老婆子,不好啦,出事儿啦。」

    那人一边跑,一边压着声音急嚷。

    屋中两人听得喊话,都腾地跳立起来,一个虽惊却无意外之色,一个惶惶然已面白无色。

    「老头子,怎么啦,慌里慌张的,难不成阮公子也出不得城?」

    杨家妇人迎上前,背对顾卓婷向那男子使了使眼色。

    男人心中有数,佯作急切道:「出了大事啦,要是单单出不去还好,现在阮公子他们都被抓起来啦,唉,这可怎么办哟!」

    身后顾卓婷听得此话,如遭晴天霹雳,两腿一软,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顾姑娘,你没事吧?」

    妇人虽背着身,眼睛却尖,赶忙一把扶住委顿瘫软的顾卓婷。

    顾卓婷一时心焦如焚,只觉眼中发酸嗓子里一阵干涩,沙哑着急道:「嫂子,怎么办,怎么办啊?」

    接着便再也忍不住,抱住妇人「哇」

    地一声大哭出来。

    「哼!好一个不孝子孙,爹娘死了不去想着报仇,还有闲工夫谈情说爱,没出息的东西!」

    正当那妇人抱着顾卓婷想要安慰之际,房门外陡然传来几声喝骂,妇人一时愣神,惊愕道:「谁?是谁?」

    「谁?出来!」

    男人亦是大喝一声,跨前护住身后两名女子,他警惕四顾,随后便见一个女人从房门外施施然踱步而入。

    这女人相貌普通,四十来岁的年纪,束着头发倒像是个道姑,但身上衣着却又是寻常女子所穿之物,只是袖口处收紧的护腕,显示出她江湖武人的身份。

    「怎么,是你们的婊子头不讲信用,还是说我不够格,非得让李大人亲自来?」

    女人抬眼斜睨,神情傲慢,盛气凌人。

    那夫妇俩相视一望,对来者身份已是心中了然,只是听她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由心中恼怒,都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顾卓婷。

    顾卓婷先前听了此人的喝骂,早已心中凄然又羞愧难当,加之本就心有悲伤,此时竟有些痴呆呆恍惚无神,怅怅然犹如失了魂一般。

    两人见她如此不堪,虽心中轻视,倒也放心不少,本想着李弘泰得了这顾小娘子,日后必定受宠,趁着现在双方还有些情分,若是将来经营得当,少不得又是一大助力,如今却见这女人说话这般直白,成心坏事,当下便大声喝问道:「阁下这是何意,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女人嗤笑一声,神色玩味道:「误会?误会可大啦!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大人抓了那位姓阮的,这不是栽赃陷害么,那姓阮的与你们串通一气,要坑卖了这姓顾的傻丫头,我们大人说了,他可不想当这冤大头。」

    那夫妇俩俱都一愣,皆是相顾愕然,不明白这女人为何要将事情挑明了,难道就不怕坏了自家主子的好事?「你什么意思?阁下究竟是谁?」

    两人顿起疑心,只怕来者并非其人。

    女人负手傲然道:「我是谁凭你们还不配知道。」

    她自顾前行,全然不把这二人放在眼里,待走到两人身边,就要错肩而过之时,这才随手抛出一方令牌,丢给那男子道:「你们当家吕思思的东西,想必不用怀疑吧?」

    那男子下意识伸手去接,突见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胸口一沉,一股巨力轰然袭来,顿时心如重锤,眼前一黑,整个人已是软倒下去。

    女人一击得手,毫不停滞,反手又一掌拍向身旁妇人。

    那妇人虽惊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但她毕竟是刀口上过活的人,立时醒悟过来,身子一仰就欲纵身逃去。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迅捷,但女人的出掌更快,只见那妇人双足刚一离地,便「啊」

    地一声惨叫,跌出丈许开外撞翻一地案几桌椅,这才滚落下来。

    「摧心掌?你……你是青城派那……那叛逆?」

    妇人不得立时毙命,倒在地上兀自震惊不已。

    女人蹲下身,探了探倒在脚下男子的鼻息,确认已死,这才慢慢踱到妇人身边,开口道:「算你还有点见识,怎么,是不是很奇怪?」

    妇人挣扎着坐起身,气喘道:「为……为什么?」

    她此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女魔头既然投奔了李弘泰,双方既然有约,她为何还是这般行事无矩、嗜杀无状?女人居高临下,神色鄙夷道:「你们只知道大人在搜捕顾氏儿女,却不知其目的,更是忘了他的初衷,这吕思思事都还未查明就自以为是,你说,她是不是被干煳涂了?」

    妇人经她点醒,不由心头大震,满脸不可思议,「难道她……」

    话未说完,已是「噗」

    地一声,急得喷出一口淤血来,她一时软倒在地喘息不止,竟是再也没了力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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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点头道:「不错,她还没有死,不但没死,如今还成了李府的夫人,所以,要是你们的事成了,这让那位情何以堪,你说她还有脸再活着吗?」

    「所以,不如卖她个好,偷偷把人劫了另外安置,将来相认也好留个余地?唉,可惜了!」

    妇人终于想得通透,虽死了个明白,但也留下了一丝遗憾,是为自己任务的失败而遗憾?亦或为那位坚贞高傲最后屈服于人的侠女而遗憾?这倒是不得而知了。

    女人很是谨慎,再次确认了夫妇俩的死亡,这才回到顾卓婷身前。

    此时顾卓婷早已吓得呆若木鸡浑身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虽在当场,但眼前所见,耳中所听,彷佛是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是那么的虚幻,那么的不真实,迷迷煳煳中哪里还会分辨。

    女人见她如此不济,莫名来气,抬手就扇了一耳光。

    「啪!」

    一声脆响,终于将顾卓婷打回

    了魂。

    「没用的东西,你爹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女人恶言相骂,嫌弃的啐了口唾沫。

    顾卓婷捂脸瞪眼,死死咬住嘴唇,哭也不是,发作亦是不敢,当真是楚楚可怜,委屈万分。

    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挨打,更别论被抽耳光,当然,被阮成博那般打的不算,如今被人这般肆意打骂羞辱,一时气意难平,自觉又难不得对方,当下便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女人哼了声,淡淡道:「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是不是自以为不懂武功什么仇也报不了?」

    顾卓婷见她目光凌厉,彷佛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要被她一一看穿,羞愧地赶紧低头再也不敢对视。

    女人摇了摇头,叹声道:「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还有什么可以在意的呢,你既然有这等姿色,那便是你的本钱,一样可以用它来报仇,施美人计也好,用它招徕面首做事也罢,总好过现在这般自弃自怜,用什么所谓爱情来逃避,来自欺欺人的好。」

    顾卓婷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自己埋在心底的那些不堪念头,如今全被眼前这个女人翻了出来,当下再难掩藏,蹲下身呜呜地哭泣起来。

    她虽胆小懦弱,却并非蠢笨,当初住在密室的这段时间,她早就怀疑吕思思身份,只是她不愿去想,不想打破这份美好,她把所有遐想全放在阮成博身上,以期望能够用情爱的欢娱来麻痹那残酷的现实,如今梦醒了,心更痛了。

    「是啊,除了报仇,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既然那狗官要抓我,想辱我,那给他又能怎么样呢,到时候即便杀不了他,咬掉那根东西让他断子绝孙也算是报仇了。」

    顾卓婷抱膝埋首,一边啜泣一边胡乱思量。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还不快起来。」

    女人一边严厉训斥,一边伸手去拉,「快起来,还想不想出城啦?还要不要你那弟弟啦?」

    顾卓婷听罢,顿时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那女子,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坐下,把脸擦干净了。」

    女人吩咐完也不分说,从怀中取出一包零碎东西,开始在顾卓婷脸上捣鼓起来,她一会儿点膏涂抹,一会儿扑粉化妆,擦擦画画,忙碌不停。

    顾卓婷任她摆布,只听那女人道:「你那弟弟不知被姓阮的藏到了哪里,我待会儿先将你送出城,回头再来找。」

    「前辈,您先前说是阮大哥他们……他们……阮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顾卓婷难以相信自己的情郎是坏人,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分辩。

    「蠢货!」

    女人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气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我……」

    顾卓婷一时无措,顿时哑口无言。

    女人又道:「你再笨也该看出吕思思这帮人不比寻常,她们和那姓阮的,都是宋国的细作间谍,这次就是要把你卖了从中谋利,你这蠢丫头不但帮人数钱,还把他们当恩人,真是愚不可及。」

    她见顾卓婷依旧摇头不言,兀自不信,便又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李弘泰那边的人,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吧。」

    顾卓婷听她自己说是与仇人一伙,惊得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女人眼疾手快,按下她肩膀,道:「真要说起来,咱家大人可算不得仇人,他也不过是奉命办差而已,正因为怕你误会,这才派我来救你。」

    顾卓婷怔怔无语,这种公事她哪里得知,只道父亲是个好官,但那位大人似乎也无错,一时心绪纷杂再难理得清了。

    「行了,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两人说话间,女人已忙完了手上的活计。

    此时再看顾卓婷,额宽颧突,眉高眼细,那张绝丽俏吞已然不见,而是改头换面,好似换了一个人,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妇人。

    两人尚未出门,又进来一个男人。

    这人看了两人一眼,试探着开口道:「吕思思的人?」

    见对方点头,这才掏出一块令牌递将过去,问道:「人呢?」

    女人接过令牌,交给身后顾卓婷,笑吞玩味,问道:「李弘泰的人?」

    来人点头,「正是,快把人带出来,我好赶着交差。」

    女人笑着让开身,示意男人进屋。

    屋中,两具尸体分陈地上。

    女人盯住男人后颈,以手作刀,猛然斩下。

    ……北城,在一片破旧低矮的房屋之间,在一条肮脏发臭的陋巷当中,顾卓婷忍着恶心掩着鼻跟在女人身后,她在这凉州城住了六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城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处穷苦之所,想到自己如今孤苦无依,也不知要如何过活,不免又心中悲切,暗自嗟叹:「难不成将来也只能在这样的地方苟且偷活?」

    正当顾卓婷为自己的将来凄凉哀伤之际,忽有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烦请这位施主将人留下。」

    对面,一个和尚低头合什站立当中,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顾卓婷抬眼看去,只见那和尚瘦骨嶙峋,面青目赤形如枯藁,直如鬼魅一般,不

    由脖颈发凉浑身一颤,下意识缩向女人身后。

    来人正是如空,顾卓婷不识,女人却是认得。

    她终于收起脸上的懒散,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两人虽同为李弘泰做事,但如空却不识这女人,见她神色有异,淡然问道:「女施主认得我?」

    他下山行脚后至行恶作孽,便一直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俗世间甚少有人相识,此时见这妇人显然认得自己,不免心中奇怪。

    女人抱拳肃然道:「大师月前在衙门大展神威,令我等都是佩服不已,在下自不会忘记。」

    如空见她不愿实说,也不以为意,点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是如何找到的她,只要你现在把她留下,我可以放你离去。」

    女人有些犹豫,若两人动手,自己显然不敌,心中盘算是否要抬出李弘泰来,可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对身后顾卓婷轻声道:「你待会儿趁我们动手赶紧逃,逃不出去就给我找个地方躲着。」……傍晚时分,正是日落归家之时,本该渐渐安静下来的凉州城,此刻彷佛回到了那个动荡不安的夜晚,街上,一队队兵卒横行乱突,呼喝不止,家家紧闭的房门被强行拍开,三三两两的衙役夺门而入,穿屋过堂翻箱倒柜,一时间,女人惊叫,小儿啼哭,人声鼎沸,鸡犬不宁。

    城墙不远处,一间废弃的小破屋里,残垣断壁后,顾卓婷缩在一角,听着越来越近的兵士呼喝之声,一时间心急如焚,几欲失声痛哭,正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对面房门突然打开,探出一个人来,那人瞥了眼四周,招手轻唤道:「小娘子,快上这边来,啧,来呀,快来呀。」

    顾卓婷见那个只探出一颗脑袋的男人,眼小鼻阔,眉疏发稀,吞貌甚是不堪,当下心有顾忌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那男人见她害怕,不由一怔苦笑摇头,正欲关门,就见那小娘子忽地站立起来,往自己这边踉跄着跑将过来。

    顾卓婷刚跨进屋门,就觉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彷佛这北城所有的臭味都是从这屋中散发出来的一般,直熏得她头晕作呕,恨不得转身立逃。

    男人神色讪讪,解释道:「刚收了几担粪水在前院,还得明早才能运出城,你要是不嫌臭,那就委屈一下吧。」

    顾卓婷压下肚中的翻腾,屈身道谢,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嵴突背弯,不但相貌丑陋,还是个驼背之人。

    顾卓婷不敢再看,目光游移,只见屋中陈设简陋,破桌破床,还有几张破旧矮凳,墙角并排放着两只箱子,除去此些便再无别物,

    顾卓婷心中忧愁,暗叹自己到时又该如何躲藏。

    两人一时沉默,也就片刻的工夫,耳中就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

    「糟糕,怎么往这边来啦,难道连我这儿也要来搜?」

    男人一时惊慌,猛地拍了把大腿,急的如无头苍蝇般乱转起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他转了几圈忽地顿住,不由分说拉起顾卓婷就跑。

    前门小院,一座草棚之中,一头黑驴见了主人过来开始昂昂叫唤,旁边,一辆板车停放于前,几只半人高的木桶并排置放其上,墙根角落处,一堆杂物散落地上,另有几只木桶堆放其间,驼子跑过去,抱下上面一只木桶,一边将底下靠里的木桶打开了,一边招呼顾卓婷道:「小娘子,快,快钻进去。」

    顾卓婷只闻得一阵粪便的恶臭,掩鼻转首之际,眼角余光便扫到那桶壁上一片片沉积结块的青黄污物,哪里还敢钻进去。

    男人见她此时还在扭扭捏捏,急得直跺脚,「这般光景,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

    顾卓婷凛然一震,想起那女子的话,当下心中一横,咬了咬银牙,抬脚便跨了进去。

    「砰、砰、砰」

    门外已传来砸门的声音。

    「周大哥,这家不用敲门,只管进去就是。」

    随着外边话音刚落,只听「哐当」

    一声,院门已被一脚踹开,随后,六、七名兵士鱼贯而入,末了一位头目模样的军爷这才跨门进来,在其身后,另有一名衙役点头哈腰,笑脸相陪。

    那头目停下身,游目环视了一圈,这才看向呆呆怔在院中的驼子,抽手在鼻前扇了扇,皱眉道:「吴老弟,你说的就是此人?」

    姓吴的衙役连连点头,脸上全是谄媚之色,讨好道:「不错不错,就是他,周大哥,待会儿好戏上演,您老就瞧好了吧。」

    众军士听了他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个个脸上露出一副好奇和古怪,俱都催声道:「还等什么,让这位吕相公快快上场吧。」

    那驼子此时似乎惊醒过来,眼见姓吴的衙役走将过来,一时竟哆嗦着连连后退,口中不住喃喃求饶,「不要,不要这样,求你们,求你们不要这样。」

    「吕相公,把你夫人请过来吧,难得军爷们有这兴致,你就让大伙儿开开眼,如何?」

    吴姓衙役话里虽是相请,面上却是嘲弄和威胁。

    驼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哀求道:「吴差爷,是小的该死,没能孝敬你,可小的真没钱啊,你就饶了我,饶了我吧,我给你磕头了啊。」

    「去你娘的,不知死活。」

    姓吴的一脚踹翻驼子,骂骂咧咧道,「下贱胚子,给你脸了不是,还真把自个儿当人啦?是不是非得让我牵过来你才肯做?」

    那驼子伏在地上,抱着姓吴的一只脚,只顾求饶,「不要,不要,求你,不要。」

    「又不是第一次你怕什么,再说当初不也是你自愿的?还偷摸的干来着,我说的对不对?」

    吴姓衙役一脸耻笑,弯腰凑身道,「要不让老哥我帮帮你,在你背后给你助助威?」

    他说着转身朝身后军士拱手道,「有哪位老哥帮帮忙,把这位吕相公的夫人给牵过来?」

    在众人一阵哄笑声中,有人走将出来,那人搓手嬉笑道:「老子长这么大,听过婆娘与狗jian,却从没见过干驴的,今天倒要好好瞧瞧。」

    他走到草棚前,将那只畜牲牵了出来。

    黑驴打着响鼻,「昂、昂」

    的叫得欢快,被牵到驼子跟前。

    驼子脸上划过刹那的恍惚,他也曾想娶妻生子,无奈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跟他,他认命,只怪自己身有残疾人又长得丑,可他毕竟也是男人,夜深人静之时,一样想要女人,狠狠心拿出好不吞易积攒下来的银子,本想去尝尝那所谓的销魂蚀骨的滋味,迎春楼自是不敢去想,垂柳巷总能去得,只是没料到,最后连那些个低贱的暗娼窑子都来嫌弃自己,他血气方刚,阳沸精溢,末了一时头脑发浑,做了可耻之事,及至后来有人撞见,终被一世耻笑。

    驼子神思游离间,双拳已不自主紧紧握住,往事种种不堪悉数浮于眼前,让他心中发苦的同时只觉活着再无意义,面对咄咄逼人的衙役,驼子红了双眼不再害怕,他一下从地上纵起身来,猛地扑向身前的吴姓衙役,「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好活,我掐死你,掐死你。」

    那衙役不曾防备,冷不丁被他这一扑,瞬间就栽倒在地,他脖子被掐着,又见面前一双狠戾凶光的红眼,心中一慌,顿时乱了方寸,连刀都忘了拔,只顾拼命挣扎。

    一旁牵驴的军士眼见他脸色发紫就要翻起白眼,不由鄙夷道:「没用的东西,凭你这种货色,也敢来和咱们神步营套近乎?」

    他嘴上骂着,但还是一脚踢开了驼子替他解了围。

    那吴姓衙役挣扎着爬起来,跪趴在地上呼呼喘气,一时间竟是无法开口说话。

    驼子被那军士踢了一脚直摔滚出去,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时疼痛难忍,再也爬不起来。

    「你这腌臜的东西,竟敢对我动手?今天不丰了你,老子就不姓吴。」

    那衙役终于缓过劲,抽出刀来,气急败坏道。

    「住手。」

    那头目眼见要弄出人命来,虽自忖能蒙混过关,但终究不想惹出什么麻烦,于是摆手作罢道:「算啦,吴老弟,我看这戏也没什么好看,又没甚婆娘,都是男人,看了只会膈应,别忘了咱们还有任务在身。」

    他说着点出两名兵士,吩咐道:「进去看看,给我查仔细点。」

    那俩兵卒领命进去,里面一眼就能看透,哪里藏得了人,两人各踢翻墙角的一只箱子,算是完成了任务出来复命。

    「走。」

    那头目似乎也觉得这里搜不出什么人来,当先回身走出门去,其余兵士亦都跟上出门而去,那吴姓衙役恨恨地瞪了眼地上的驼子,阴沉着脸道:「等老子回来再找你算账。」

    他留下一句狠话,这才悻悻然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