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人其二(小婿裴元拜见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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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违数十载,九老洞中风物如故。谢云流循着洞中小径,轻车熟路地寻来了泣麟砂交与李忘生:“我已传信方轻崖,让他昼夜兼程护送补阙石过来,想来不会超过半月。”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师兄了。”李忘生颔首,又道,“待药物齐备,我便让谢晓元去万花……” “怎么,他裴元一个小辈,还得三催四请才行!”谢云流横眉怒目,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洛风从小心思单纯,若不是被李忘生教坏了,那必定就是被裴元哄骗,才稀里糊涂生下孩子。 “风儿早逝,他把孩子扔在纯阳宫不闻不问,如今当着长辈的面还敢摆神医的谱?让他滚过来见我!” 言罢,谢云流气得扭头就走,李忘生无奈跟上,好声好气地替裴元解释:“他也并非不闻不问,前几年晓元一直养在万花,只是如今万花谷也遭兵燹,又收留了不少得了疫病的流民,实在不安全,才把他又送回了纯阳。” 李忘生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谢云流反倒更是气闷,连带着看谢晓元这个名字都有些不顺眼起来,跟着他姓叫什么不好,偏偏要起这么个名字,遮遮掩掩的一个“晓元”,必定是裴元的主意,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风儿晕头转向,如今竟连李忘生都替他说话,当真是心机深沉! 见谢云流不愿听他解释,李忘生也无法,只得道:“纯阳宫地气太冷,是以风儿的聚魂丹一直由裴元保存在万花谷,师兄既如此说了,明日我便传书让他来便是。” 一听说洛风的聚魂丹在裴元手里,谢云流只觉得心头怒火蹿得几乎要将纯阳宫经年的积雪都融了,枉他一直觉得李忘生还算聪明,如此大事上,居然全无防备,不与他相商也就罢了,竟也不派个人看顾,就这么让风儿的聚魂丹落入裴元手中! 谁知道裴元那等诡计多端的小人会对聚魂丹做些什么! 万花谷中气候尚暖,裴元收到信时已是入夜时分,窗前的烛影摇曳不定,案前的香炉烟雾氤氲。绝情谷中收留了不少病重的流民,但入夜以后还算安静,裴元取出贴身收着的聚魂丹,于指尖轻柔把玩。 聚魂丹不过半寸大小,比起十年前流光溢彩的模样,如今光泽已然黯淡,尽管被月光蒙上一层银色,但乍看上去,也不过是枚灰扑扑的寻常珠子。 返生香的气息被夜风搅得四散开来,氤氲烟雾松松地笼住聚魂丹,片刻之后就被吸收了个干净。 聚魂丹中闪烁出一点荧光,裴元嘴角不自觉地带出些温柔笑意,看着那点荧光在聚魂丹表面游走一圈之后缠绕上他的指尖,一如当年情至深处缱绻厮磨。 “李掌门传信,说所需药材都已备齐,如今万事俱备……”裴元柔声将信上所写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末了又道,“此方虽有古籍记载,但从未有人尝试过,洛风,你怕吗?” 指尖流光闪烁,裴元抬手将聚魂丹贴到唇边,抱怨似的低声笑道:“你自是不怕的,可我怕。” 返生香燃尽,聚魂丹复又暗淡了下去,裴元垂眸轻啄了一口,便将其收入怀中。 “明日便回纯阳了,早些休息。” 虽说裴元已经加快了速度,但毕竟考虑到聚魂丹已经十分脆弱,一路走走停停,不敢有半点颠簸,加上长安一带又战乱不止,很是耽搁了几日,等裴元到银霜口时,已过去小半个月了。 谢晓元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风车,远远地见到披着黑紫色大氅的裴元纵马而来,眼前一亮刚想扑过去,就被一旁的师兄方轻崖给拎了回来:“裴大夫一路辛苦了,师祖特意命我等在此等候。” 方轻崖早就得了谢云流的叮嘱,千防万防就怕自家小师弟被食羊花骗走,可看着谢晓元那满是孺慕的眼神,他只觉得师祖这次交待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办。 对于洛风的徒弟,裴元一向是愿意稍加纵容的,因此尽管方轻崖的防备之色表现得有些过于明显,但裴元仍是从容微笑,随着方轻崖去见谢云流。 从银霜口上华山的路裴元已经走过无数回,唯独这一回山路似乎格外艰难,心口处灼热得厉害。 到纯阳宫时已过正午,谢云流这几日一直住在华山,只是并未回他旧日的居所。许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李忘生并未在正殿见他,方轻崖一路将人引到了李忘生的屋前,随后乖巧地一把拽走谢晓元,留裴元一个人面对谢云流和李忘生。 裴元理了理衣襟从容踏入躬身行礼:“万花裴元见过谢宗主、李掌门。” 谢云流冷着脸坐在上首看着裴元行礼,有意晾了一会儿并未让他起身,还是李忘生看不下去,主动打破了沉寂:“先生一路奔波辛苦,还请就坐吧。” 裴元这才直起身来,李忘生见状有些无奈地摇头一笑。见李忘生竟还能对着裴元笑得出来,谢云流气得牙都要咬碎了,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闻你一直为风儿之事奔走,辛苦。”谢云流说话的语气硬邦邦的,冷得能让人觉得华山夹着霜雪的山风都温柔和煦了。 从前见面时谢云流对他这位“爱徒好友”的态度还算和悦,突然如此反应,只能是因为知道了他与洛风之间的事情,裴元也不以为意,按了按心口藏着的养魂丹,直截了当地开口:“既已有白首之约,此事自然是裴元理所当为,谈何辛苦。” “你放肆!”谢云流怒急,猛地往桌上一捶,连桌上的茶具都跟着震了震,“谁与你白首之约!谁承认了!莫不是你以为风儿不在,就可胡言乱语了吗!” “三书六礼俱已齐备,当日也曾一同拜过李掌门,已算礼成,自然可认。”裴元端端正正地跪下,沉声道,“小婿裴元拜见岳父大人。” 下一瞬,瓷白茶盏便飞掷而出,擦着裴元的鬓边重重摔在地上,guntang的茶水淋湿了裴元大半个肩头,锋锐的碎瓷自脸颊擦过,当即划出数道血痕。 随后寒芒出鞘,谢云流周身杀气四溢,手中剑锋横在裴元颈边:“裴元,你今日既然敢上华山,就该清楚自己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