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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明 第49节

    容炀不答话,两人僵持几秒,傅宁辞投降似地举了一下手:“我先弄点吃的,你再想一想,当我求你了,好吗?”

    傅宁辞路过城镇时,随便在超市买了一堆速食。现下找出锅来烧了水,丢了一整袋饺子进去,等悉数浮起来,又打了两个荷包蛋。

    他不敢耽误久了,一面煮,一面还盯着客厅里的容炀,前后统共只花了十多分钟。端出去,容炀还跟个雕塑一样全程坐连姿势都没有换过一个。

    “过来吃饭。”傅宁辞道,见容炀没有要动的意思,放下筷子走过去,按住他的肩。容炀动了一下,傅宁辞坚持加重了力气:“是真的讨厌我吗?碰你都不行了?”

    容炀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眸光。

    “好了。”傅宁辞勉强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装的,但我是真的饿了。这种时候,就不用我陪着你一起演绝食的戏码了吧。”

    他语气还是和平时无异,但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仍然彰显出他的疲惫。仅仅两天时间,傅宁辞面颊都好像凹陷下去一点。容炀抿了抿唇,还是坐到了餐桌前。

    傅宁辞以前在家里少爷当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后来回了民研局从家里搬出来也基本靠外卖和半成品过活。自从容炀回来,他就更是再没进过厨房,一个多月没沾过阳春水了。

    现在手忙脚乱弄出来一顿,咬了一口,基本熟了,才放下心来。傅宁辞说饿了,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对面容炀也一直没说话,安静地一个个往下吞。

    一顿饭吃完,气氛却完全没有缓和。

    这都是些什么事,傅宁辞头疼地想,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见容炀吃得差不多了,要起身,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我们聊一聊,行吗?”

    容炀撇过头,傅宁辞倾身越过餐桌,另一只手捏住他下巴,把他头转过来看着自己:“容炀,你不能一直对我沉默吧?你要是没考虑好,我可以再给你时间,没有关系.....”

    “你让我说什么。”容炀挣脱他的钳制,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傅宁辞看他又是一脸不配合的样子,烦躁地抓了一下额发。他一路上都在想,容炀似乎和杜若恒描述的有些不一样,中间只怕还有什么隐情在。前面这么长的时间都可以相安无事,只要容炀不再主动出手,把事情说清楚,想办法让杜若恒放他一马也不是不可能。

    傅宁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一理思路:“我们从头来讲,那个禄存星君说,他记得以前的事情,你是天魔,当年也是你……”

    “是我。”容炀漠然打断他。

    “你能不能等我说完?”傅宁辞被他一梗,按着眉心,“你不用一直和我强调自己是天魔,又不是什么光彩的称呼,你上赶着认什么?我还能和你争吗?”

    容炀僵了僵,仍是垂下眼,沉默着。

    傅宁辞重重地呼了口气,拖过一把椅子坐到容炀对面,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禄存说的是你,我知道了。其它几个星君的记忆真是你改的?禄存的为什么没改?……行吧,这个问题不重要你现在不回答也没事。我再问你,若恒姐说的那个天魔,就是在我们诞世前,她见过的那个,也是你吗?”

    容炀并不理会他,傅宁辞只能耐着性子,一边看他的神色一边猜测:“不是对不对?是天魔不止一个,还是,你是他的某一种传承……”

    他自己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但容炀始终一言不发,不承认也不否认。

    “容炀。”傅宁辞温声和他商量,“我现在只问你这个行不行?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若恒姐随时都有可能找来,我总得想办法和他们谈吧?或者,你不是一直没恢复,你告诉我要怎么调养也行……”

    他看着容炀苍白的脸色,还是心疼,想要摸摸他的面颊,容炀一扭头避开了。他冷漠而又坚决地抽出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傅宁辞看了他两秒,短短的几个字像是刺穿了他的伪装,脾气再也压不住了,一抬手掀了桌子:“我他妈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桌上的碗碟都被带得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瓷器发出清脆的响声,残片落得到处都是。

    一片碎瓷贴着容炀的手背划出一道白痕,容炀似乎丝毫不为傅宁辞的怒气动容,仍是淡淡道:“你不用知道。”

    “好,好,我不用知道。”傅宁辞冷笑一声,站起身,摔门进了卧室。

    那扇门抖了几抖才定下来,傅宁辞坐在床沿上支着头,手上青筋暴起,半晌都没有平复下来。

    要疯了。傅宁辞想,忽然察觉到门外似乎没有动静了,急忙又拉开了门。

    还好,容炀还在客厅,安静地收拾着满地的狼藉,听到开门的声音动作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傅宁辞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去衣柜顶上找了被褥铺床。

    铺好被子,时间已经划过了十二点。容炀把地扫了,大概是傅宁辞太用力,那张实木桌撞着地板,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缝。

    傅宁辞想着什么时候得给他爸妈发个信息,免得他们从枫江过了年回来以为遭了贼了,自己不回家的事也得找个理由解释,他们都是普通人若恒姐应该不至于去找他们……

    傅宁辞眼前还有一堆的事情,却都只能暂时先抛在脑后。

    他见收拾得差不多了,捏着脖子偏了偏头,走过去抓了容炀的手,把他拉进卧室,猛地往床上一推。趁着容炀那下没来得及站起身,半压着他,眼疾手快地掏了副手铐出来,将他铐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这玩意儿当然不会是舒赫准备的,民研局的外勤有倒是不奇怪,容炀实在没想到傅宁辞也会随身带着。

    “我刻了符咒的,你别乱挣,伤着你。”傅宁辞站起身,看着容炀道,“今天就先这么睡吧,我知道不太舒服,你也让我很不舒服。你要是睡不着就好好想想,怎么和我交代……我考虑好了,现在哄也哄了,劝也劝了。时间不等人,你再这么油盐不进,我也不可能一直纵着你沉默下去,最多等到明天早上,你要是还不说话……”

    傅宁辞笑了一下,但眼底没有笑意:“别说你没恢复,我乘人之危。让人开口的办法多得是,总会有一个能对天魔有效,你说对不对?”

    容炀微蹙着眉头,傅宁辞俯身在他眉心亲了一下:“睡吧,有事叫我。”

    傅宁辞转身回了客厅,不知道容炀什么感觉,一番话说完他自己倒是觉得浑身不舒坦。

    利诱没用,也不知威逼有没有效果。的确有让人主动说话的符咒,问什么答什么。但一来,对天魔有没有作用,傅宁辞还真没底,二则,他也不舍得往容炀身上用。

    傅宁辞重重揉了揉脸,疲惫地靠着沙发坐下,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卧室里的情况。容炀依着床头坐了一会儿,吊着一只手,拉过被子转身朝着墙壁睡了。

    傅宁辞在客厅坐了一个多小时,看容炀一直没有动,想着他已经睡着了,才又缓缓地走回卧室。

    傅宁辞屈膝撑在床上,去看容炀的手腕。红了一点,但没有破皮。他轻轻吹了一下,将手铐从柱子上解开,另一端拷在了自己手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躺下去,从背后抱住了容炀的腰。

    “老这样什么都不说,我又不可能害你......”傅宁辞叹了口气,吻了下他的后颈。本来没打算睡,渐渐地,倒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容炀睫羽轻轻动了动,听身后傅宁辞的呼吸声平稳下来,睁开了眼睛。

    你当然不会害我。容炀想着,一寸寸摸着傅宁辞的指节,从来都是我害了你。

    傅宁辞是被楼下车辆驶过的声音惊醒的,他看着眼前略显陌生的环境,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哪里。

    他支着手臂坐起来,揉了下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右手上还铐着手铐,另一端却是空的!

    “容炀!”傅宁辞手忙脚乱间都忘了自己是把钥匙放在哪了,最后只能直接用天枢砍了。

    他加在上面的符咒完全没有被损坏,傅宁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咒对容炀一点作用都没有,也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在屋里慌乱地找过一圈,唯一知道的是,容炀的确不见了。

    “靠。”傅宁辞在客厅中央站了两秒,一拳砸在墙上,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拉开门冲了出去。

    离开的国道只有一条,附近也没有小路。傅宁辞一路速度飙到将近两百迈,导航仪一直提醒超速,又被他直接关掉。

    傅宁辞感觉太阳xue都在突突地跳,从知道容炀是天魔这么久,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忍耐。但直到现在,才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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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傅宁辞的父母前几年调到了西北的研究院工作:第五章 提到过。(我知道你们一定忘了(善解人意.jpg))

    第76章

    临近春节,火车站黑压压地堆满了人。这个市的机场还在建,容炀只能买了最近一班的高铁票。

    候车大厅被行李和人流占满了。容炀在二楼的一家甜品店点了杯热可可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看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潮。

    那大概都是要归家的人,哪怕行囊沉重,脸上也依然是藏不住的笑意。容炀转开眼睛,他也曾想和某人一起投身红尘之中,也一度以为真的可以得到上天垂怜开恩。但其实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幻象,走到今日,世人的喜悦,依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服务生把他点的饮品送过来,年节时候,到处都是喜庆的氛围,杯子都贴心地换成了红色。

    容炀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又皱眉放在桌上。

    他一直不太喝得惯这些,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点了,或许是因为傅宁辞喜欢。在杜若恒来之前那一周,他们坐在会议室里批报告,傅宁辞手边就常放着热可可。有天苏姚姚不在,也忘了是在聊什么,傅宁辞忽然笑着凑过来吻他,唇边也带着一点可可香,但只有甜味,一丝都不觉得腻。

    容炀拿出车票看了看,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车票上的名字自然不是他的。那只红蝶从他小臂上飞出,停在手指上:“真的就这么走了?傅宁辞会发疯的。”

    容炀没说话,红蝶又道:“你何必说那些话伤他,弄成这个样子,你自己又难受。”

    “不然呢?”容炀撑着头按了按眉心,终于道:“宁辞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比预想的更要糟糕,总不能让他跟我走。回星灵谷呆着,仔细调养,大概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你以为你话说得难听,一走了之,觉得他会回去吗?”红蝶飞到他眼前,叹一口气,没有声音,只是掀起了一阵细细的风:“我算看出来了,你俩一个赛一个的倔......你当年和他纠缠那么久,要是早一点放手,也不至于闹到今天。你做不到的事情,也别指望傅宁辞了,他现在多半醒了,指不定怎么找你呢......”

    它话没说完,被容炀抬手压了下去。不远处的桌子上,一个小女孩正好奇地看着他,又伸手去拉旁边正在接电话的年轻女人的衣摆,那年轻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大概是着急要走,听女孩儿比划说话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拉着她离开了。

    “行了,飞回来吧。这种时候,别惹麻烦。”容炀这才重新摊开手,轻轻用指尖点了点蝴蝶的翅膀,声音中带着一点难得的疲惫,“其它事情,你不要管了。等我们出发了,我会想办法通知巨门星君来接宁辞回去。”

    他又坐了片刻,广播里传来开始检票的提醒。容炀走到检票口,刚要把票送进去,又停住了脚步。

    “先生?”工作人员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身后的队列也开始催促,“哎,怎么回事,走不走?”

    他顿了两秒,皱起眉,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车站。

    “怎么了?”红蝶急忙传音道。

    容炀声音有些不稳:“宁辞出事了。”

    傅宁辞一路把车开得飞快,他不知道容炀到底走多久了,要是已经回了城,离开的办法就更多。他有一会儿急得头脑不清楚,想直接联系公安系统去查,电话都要拨出去了,又忽然意识到这样一来,杜若恒只怕很快就能找过来,再者,容炀在这世上呆了这么多年,能用的身份难道会真的只有一个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傅宁辞烦躁地把手机扔出去,重重叹了口气。道路两旁都是绵延的戈壁,寒风卷起黄沙吹过,徒添了一抹凄凉。一层不变的景象很容易就生出一种到不了尽头的错觉。

    傅宁辞怒火之下,将心脏的隐痛忽视过去,直到远远看见提示入城距离的指示牌,才惊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他想要踩下刹车,腿却已经麻木了。前面是个转弯,眼看就要撞上去,傅宁辞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死命将方向盘往右打,冲进了路旁的沙堆里。

    “怎么办,你还走吗......”

    朦胧中,傅宁辞好像听见谁在说话,声音很尖,难辨雌雄。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始终不能如愿。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指间压着他的脉搏。哪怕脑海迷迷糊糊,傅宁辞却仍然清楚地感觉出那是容炀的手。

    他想说你别走,又发不出声音,只能竭力去抓容炀的手腕,也怎么都抓不到。

    “走不了了。”他听见容炀说。傅宁辞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神情,垂眼,很无奈的样子。“他现在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就算回星灵谷,可能也撑不到我回去......”

    “怎么会这么快?那现在你要带上他吗?”红蝶问。

    容炀没有说话,他看着傅宁辞的脸,在睡梦中,依然蹙着眉。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傅宁辞的一根手指,却在这时轻轻勾住他的衣袖。

    “你别走。容炀,你不许走......”傅宁辞声音极轻,容炀只能通过他的唇形分辨他在说什么。容炀于是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又偏过去吻他的掌心。

    傅宁辞或许感觉到了,还是皱着眉小声地强调说你不许走,眉头又终于渐渐舒展开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阳从地平线的那一侧落下去,天黑了。月色隐藏在云层之后,只有满天的繁星,静静地映照着荒凉的戈壁。

    傅宁辞醒来时,已然忘记了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对话,脑海中最后的印象是自己撞进了沙堆里。周围一片漆黑,他以为是被某个好心人送到了医院,又觉得不像。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得快点找到容炀,跳下床,摸索到旁边的开关按下去。

    屋里瞬间亮起来,傅宁辞被灯光刺激得眨了一下眼睛,又蓦地顿住了动作——容炀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这是一间酒店的套房,容炀原本是累极了,靠着沙发休息,这下也惊醒了。

    傅宁辞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心头一时五味杂陈,怒气更盛,他咬了咬后槽牙,在容炀开口之前,猛地抬起手扇过去。

    容炀不闪不避,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巴掌到底没有扇到容炀脸上。傅宁辞在半空中停住了手,瞪着容炀眼圈都有点发红,抓起旁边的玻璃杯砸出去:“你不是要跑吗?躲我吗?怎么不跑了?回来干嘛?”

    容炀不说话,伸手想要去摸他的眼睛,被傅宁辞一把推开,“干嘛?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滚了。”

    “宁辞......”

    “滚!”

    容炀叹了口气,拉住他的小臂:“我错了。”

    傅宁辞冷笑一声,用力地甩开他:“逗猫呢你?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我凭什么......”

    “我带你一起走,行吗?”容炀终于道,傅宁辞神情缓和下来一点,容炀伸手抱住他,“好了,乖,不闹了,我带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