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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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孩子,真是冰雪可爱。”慕容夫人伸手,想要摸摸面前这个孩子的脸颊,却被藏到母亲身后的孩子躲开。 洛华池抓着母亲的衣摆,不安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他从小怕生。”辽东王妃解释道,笑着把他牵出来,“华池,跟夫人问好。” 洛华池胡乱点点头,小孩特有的鼓鼓脸颊让人看了就心生爱怜。 “哈哈,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吧。”慕容夫人也不强求,“毕竟还小,怕生也没办法。” “都快六岁了,还是这样……”辽东王妃无奈道。 “文静点才好呢。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混世魔王……” 大人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洛华池一路走到后院。 今日是慕容府家宴,宾客众多,喧哗纷闹。洛华池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不知不觉就向着最僻静的角落挪过去。 等他终于觉得周围人声不再、感觉舒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颇为偏僻的地方。这里坐落着一座红墙小院,不过似乎没人住,里面空空如也。院子里的草地上,有些他从未见过的植物,正随风摇曳,长势喜人。 也对,这里是燕南,有些辽东没有的植物。 洛华池向来对植物感兴趣,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些新奇的花花草草。 慕容叙从草坪上滚下来。 母亲不准他撒野,说会弄脏衣服,他便想了个好办法,扒了厨娘儿子的衣服换上。那小子,刚开始还不情不愿,塞给他两块点心就两眼放光答应了。 今天有宴会,不过没他什么事,趁着母亲和父亲都在接待客人,他可以在这草坪上肆意打滚,不用担心事后被教训。 他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好舒服…… 忽然,面前罩下一道黑影。 慕容叙睁开眼,一个浑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劲装之中的人正俯视着他。 那人身上带着一种奇怪的气息,嗓音粗哑,明显不是被邀请的宾客:“小孩,你知道慕容叙在哪么?” 看来是把他当成下人的儿子了。毕竟自己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沾了灰,头发上全是草和土。 慕容叙余光扫过他蒙面黑巾之上的暗纹,心下一紧,明白来者不善。他讨好一笑:“叔叔,慕容叙在那边。” 说着,慕容叙虚虚往远处指了一个方向。黑衣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那里一栋红墙小院格外显眼。 那里其实是一座新修的小院,尚未有人搬进去。慕容叙咬牙,不知这人等会儿发现被骗,会不会来找他算账,只能寄希望于此人轻功速度不快。只要他能在暴露之前找到别人求救的话…… 黑衣人得了消息,不打算多留。慕容叙看他要走,悄悄往外面挪。 那人却忽然回头,慕容叙一怔,挤出一个笑:“叔叔,还有什么事?” 一颗糖丸落在他手心,骨碌碌滚了一圈。 “谢谢你指路。”那黑衣人说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慕容叙咬牙,当着他的面将那糖丸放进口中,咽了下去。 那黑衣人这才满意离开,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红墙小院掠去。 慕容叙干咳一声,把那糖丸从舌头底下抠出来。方才那个动作,让他多少也接触了糖丸中的毒,此刻身体一阵麻痹。 他往那红墙小院的方向看过去,不过片刻功夫,只见那黑衣人已经到了门口! 慕容叙心急如焚,他现在中毒,接触了糖丸的口舌剧痛,四肢僵硬无力,根本没办法求救!而那人,一旦发现院内没人,必定会回来询问自己! 眼见着那黑衣人进了院落,他一阵心慌,不停思索着对策。 然而,他预想的结果却没有发生。那院中遥遥传来说话的声音,随后一阵窸窣,那黑衣人跳上院墙,足尖轻点,居然就这么离开了慕容府。 慕容叙吃惊,却也忍不住庆幸。 等那阵麻痹的感觉过去,他身体灵活了许多,立刻跑到红墙小院门口。 只见那里留着几个小小脚印,明显不是方才黑衣人留下的。 脚印消失的地方,几株被折断的野花野草格外显眼,残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慕容叙盯着那失了顶的花草,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说话声。仔细回想,那黑衣人离开的时候,似乎还带了什么东西走。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后退一步,跌跌撞撞往前院跑去。 “……然后,就是这样。”洛华池自嘲一笑,“万药门的人和慕容家有旧仇,要抓慕容叙报复,却阴差阳错掳走了我。” 景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脸色煞白。万药门的名字听起来无害,但实际上叫毒门更确切,它整个宗门都落座在毒谷之中,里面弟子鲜少外出,一心在谷中钻研药草毒术。 有传言说,洛华池的毒术就是师承万药门,没想到此言非虚…… “我进了毒谷,再出来,已经是十年之后。”洛华池淡淡道,“母亲为了找我,在我失踪七年之后落下山崖,听说她死前还念着我的名字;父王在母亲死后,也一直寻我,甚至亲自入了毒谷,没再出来。王位由表姐暂代,我回来之后,她带我去祭拜了父母。” 景可不忍心再听下去,轻声开口:“大人……” “没想到,六岁一别,竟是永远。”洛华池盯着那残颓的红墙小院,里面野花野草依旧旺盛。 他不解道,“为什么,慕容叙偏偏指了这个地方?为什么,那天我偏偏在这里?” 景可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地站在旁边。她还有很多想问的,比如毒谷之中,是什么光景?他在毒谷之中,受了怎样的待遇,为什么十年之后才得以出来?这一身高超的武功和毒术,又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到的? 但现在,她不问。 洛华池静静伫立了许久,才从红墙小院离开。景可紧紧跟在他身后,似乎想用这样无言的方式,来抚慰他内心的伤口。 两人一直走到了一座偏院外,此处装修和慕容府上别的建筑没什么区别,不过比那些奢华院落要低调一些,不太起眼。 洛华池站定,景可一愣,也无心去关注周围景色变化,开口便是劝慰:“洛大人,往事如烟,本就……” 她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那眼瞳中仍是如墨漆黑,里面的情绪却已经恢复如常,仿佛方才两人只是普通地在慕容府中走了一圈。 他方才言语中流露出来的些微脆弱遗恨,如她自作多情的幻象一般。 “……是我多言。”景可把剩下的话吞回去,心下难免羞愧,洛华池轮得到她来安慰? “这偏院中的野花开得也是极好,不过那些少爷小姐却只顾着后院名花锦簇,不曾留意过这里。”洛华池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推开了偏院的门。 景可见状赶紧跟上去。 “……我想独自一人赏花。” 景可闻言一愣,讷讷地止住了脚步:“洛大人,那……我在院外等您。” 偏院正中空地上,不少无名花草含羞吐蕊,虽然已近秋末,这些顽强的野花野草仍是绿意盎然。 洛华池的目光扫过那些野生植物。 从毒谷出来的他,对这些植物草药早已了如指掌,自然没了幼年蹲在草地上观察时的兴致。 在毒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多次想着自尽,是一个念头支撑着他活下来。 他蒙受无妄之灾,必须要血债血偿。 这仇,最开始是归在毒谷和万药门身上。可是十年过去,他毒术大成,甚至在万药门中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万药门的术士思维简单,敬重强者,不少之前欺压他的人,后来于他又有知遇之恩。 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他恨着毒谷和万药门,却又抽不开身,最后的利益关系居然让他和这毒门深深捆绑在了一起。 于是,他只能恨慕容叙,恨慕容家。 若不是慕容家与万药门有旧仇,若不是慕容叙那天坑害他,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 洛华池的视线,越过庭中花草。 慕容府设计复杂精巧,透过对面墙上的小窗,他遥遥望见别院中,府上侍女正将慕容永送上的金貔貅搬入室内。 他目光在那金貔貅腹边划痕停留片刻,随即唇角微勾。 慕容永虽然不堪大任,但是心思却足够恶毒……对施恩于他的慕容家,他居然真的狠得下心,将自己给的毒放在了送上的金貔貅腹中。 “……什么嘛,给哥哥办的宴会相看嫂子,他居然不出席,还跑到京城去了……不会真是看上了那个公主吧……” 少女的嘟囔声越来越大,她衣着华丽,饰品琳琅,走起路来却不甚稳重,金银珠玉撞击之声琅琅不绝。 慕容言抱怨着,只觉得头疼。她为了应付追求慕容叙的贵女们,刚才一直没休息过,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空,准备去偏一点的凉亭上坐会儿。 那凉亭下面,有一大块平整草地。她走近了才发现,凉亭底下的草地上,还坐着一个女子,看衣着,估计地位不低。 慕容言有些疑惑:“你是谁?看着面生。” 那女子应该是在发呆,被她冷不丁一问,吓了一跳:“啊……我是辽东王的远房表妹。” “是么?我从没听说过,难怪见你面生。……他今天也来了啊。”慕容言也想起了自家和洛华池的纠葛,语气低落下去,对着这冒牌“辽东王远房表妹”,也不多问了。 她转身,向凉亭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关心道:“入秋了,天气寒凉,草地露水重,不觉得冷么?坐亭子里来吧,别弄脏了你裙子。” 景可腼腆地摇了摇头。 “不……坐草地上就好。这上面很温暖呢……就像被火烤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