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龙珠

    一、骊龙珠

    小苏游历至京城的第一个夜晚，是在龙湖渡过的。

    小苏是个少年的名字。他姓苏，抚养他长大的师父一直叫他小苏。到了弱冠之年，不得不想个正式的名字时，师父便干脆为他起名苏小苏。当时他也问过师父，这名字是否太随意了些？但师父说，名字代表父母的心意，在他寻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前，不妨暂且就叫小苏。

    龙湖是座湖的名字。这片湖烟波万顷，占地百里，盘踞在当朝皇帝苏域华丽至极的京郊行宫之后。它叫龙湖，却并非因为天子龙气，而是因为湖水尽头，千尺深潭下，当真盘踞了一条极凶恶的骊龙。

    因着恶龙作乱，皇帝苏域已多年不曾游赏这座华美的行宫。朝廷建异人馆，广招天下能人异士，有能降服骊龙，夺其颌下明珠者，赏万两金，封万户侯。

    这悬赏令发出整整二十年，许多修为高深的勇士因此殒命，却始终无人成功。

    小苏来京城的第一天，便揭了这道悬赏令。

    没人知晓这神秘的少年从何方来，师出何派，令人意外的是，几经鏖战，他竟真的击败骊龙，潜入龙湖深处。此刻，浑身浴血的小苏正躺在昏迷的骊龙身下，渡过他在京城的第一个夜晚。

    湖底漆黑森冷，小苏手持皇帝赐予的夜明珠，仔细搜寻骊龙周身。

    传说骊龙颌下明珠，比他手中的这颗明亮百倍，应当很容易发现。可他找了几遍，都不见此物踪影。

    小苏有些失望地转身，手腕却被一大片水草缠住。他拔刃欲砍，却惊觉吻在肌肤上的不是水草，而是……一片漂浮不定的长发。

    莫非是水鬼？

    可这般光泽如绸的长发，本不该深埋湖底，而应长在一位美人头上才对。

    小苏顺着发丝往前摸去……从漆黑龙鳞下，果然挖出小半个雪白的耳廓。继续拨开片片鳞甲，一颗小巧圆润的头颅渐渐浮于掌下。

    他将那颗头轻轻转过来，就着夜明珠的光芒打量。

    手中明珠却瞬间失色。

    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任何人看了一眼，都再也舍不得忘记的脸……

    再璀璨夺目的明珠，同这张脸摆在一起，都不过是明月下的萤火。

    小苏忽然想起此行前，皇帝嘱咐他的话:　“若你接近那恶龙，不管在它身边找到什么，都带回来，朕必有重赏。”

    他恍然大悟，　这张脸便是苏域要找的骊龙之珠。

    这样美得不真实的脸，哪怕显然是个男子的脸，哪怕不见一丝活气，冷玉般沉睡不醒，也足以抵过万金。

    小苏深吸一口气，托起这颗珍贵的头颅，自鳞甲丛中慢慢将美人的身子剥离出来。与冷冰冰的脸蛋不同，手掌触摸到的是一具湿淋淋，光滑温软的身体。这具身体修长优美，或许是长年被龙涎浸润的缘故，淡淡冷香随着流水声从肌肤骨骼中泛出。

    小苏出身仙门，修习清心养性之道，虽搂着此等一丝不挂的尤物，倒也淡定自持。

    可渐渐地，他却面红耳赤，几乎落荒而逃……

    美人被剥出大半个身子，露出遍布青紫淤伤的后背。看上去像是龙尾摔打留下的痕迹。

    小苏心道，这恶龙果然脾性凶残。再往下捞，美人的下身却像长在龙身上，怎么也提不动了。他默念一声“冒犯”，两手托起美人修长的双腿。那两只腿分开跨坐于骊龙怀中，随着小苏用力往上一拔，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木偶似的美人忽然双腿一夹，发出一声极绵软的呻吟。美丽的头颅顺势滚入小苏怀中。

    小苏低头一瞧，原来……他身下隐秘处竟一直含着这恶龙的性器！

    那东西尺寸惊人，将美人的下身撑到极限，牢牢卡在龙身上。

    难以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要如何承受这般经年累月的暴虐酷刑。

    小苏试着将那可怖刑具抽出美人的身体，恶龙的东西却像深深扎入体内的树根，长度远超常人的认知。恶龙虽是昏迷，无耻巨物却犹随着小苏的动作不自觉地颤动，惹得怀中冰晶似的美人也逐渐呼吸急促，肌肤泛红。很快，一小股一小股yin水从美人下身溢出，滑到小苏的手背上。

    小苏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心神大乱，却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等他终于将美人与恶龙彻底分离，才发觉自己早汗湿衣衫，喘息连连，三魂七魄也不知被水浪冲向何方去了。

    这具优美柔韧的身体已彻底掌控在了小苏手中。小苏当然也知道，这神秘可怜的美人早已醒来，只是懒待睁开眼睛而已。他满身狼藉，不着寸缕，方才与龙身分离时还在小苏手中xiele回身。可他一副玉颜又淡漠如霜，连眉头都不曾蹙过一点，仿佛有没有人救他，抱着他的是龙是虫，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向来果决的小苏，头一回手足无措起来。

    他想叫醒怀中之人，却又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梦，醒来都变作了龙湖底的一堆白骨。

    他拨开美人面上的乱发，静静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心头竟像修习功法时窥得玄机一般，涌起一股拨云见月的澄明之感。仿佛就算一直这样看下去，看到地老天荒，也能看出许多道理，不算虚度光阴。

    他自认并非好色之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小苏神智唤回的，是地动山摇的咆哮声。

    一霎时身侧湖水倒流，怒潮滔滔，苏醒的骊龙黑云般扑杀而下……小苏一抬头，便正对上赤红的龙目。

    睁眼便见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抱着，也难怪骊龙狂性大发，将湖水搅得天翻地覆，连湖外的皇室行宫也摇摇欲坠了。

    而小苏历经鏖战，本就是强弩之末。照眼下形势，他不仅救不出湖底美人，恐怕自己也要葬身龙腹。

    他心中一阵懊悔绝望，怀中美人却忽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淡淡地望向小苏。

    流波般的目光轻轻一转，小苏的心竟奇迹般镇定下来。不止是镇定，而是生出了一种有所依靠的安心……他从小性子孤僻，为人淡薄，不知为何，对上这双眼，心底竟涌出一股既亲切，又委屈，又眷恋的微妙感情。

    他恍然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年，也许就是为了在今日救出他。

    转念又觉得，就算这回他不能脱身，与美人死在一处，也别无遗憾。

    小苏独自天人交战，思绪纷纷之际，美人却淡然得很。

    他轻轻抓一抓小苏的手，示意他附耳凑近。小苏愣了愣，便依言贴近，耳边一阵淡淡香风擦过，美人哑着嗓子，十分生涩地贴面与他说起话来。

    许是很久没有开过口，美人的话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

    可小苏心有灵犀地听懂了。这美人说的是一套十分玄妙高深的屏障法术。难道他……也曾是仙门中人？

    小苏收起杂念，随着美人的指点凝神施决。果然，血海腥波之间忽然裂开一线幽光，仿佛被人一推，他与美人都坠入一处结界中，暂时摆脱了骊龙。

    这结界透明如水晶，结界外的鱼虫水草，暴怒的骊龙，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骊龙却瞧不见他们。

    小苏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正欲开口道谢，才发觉美人犹是一丝不挂，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他涨红着脸将人轻轻放下，又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美人身上。

    美人却抬起一只雪白皓腕，扣住他的手腕不肯放。

    小苏心一跳，慌乱道：“我，我……”

    美人开口道：“你有多少修为，全力施展在我身上。”

    小苏忙道：“这位……前辈，你如今身子虚弱，哪里受得住。”

    美人却不容他置喙，颇为不耐地瞪他一眼。

    小苏当即被瞪得噤了声，依言照做，绵绵不绝的灵力冲入美人体内，却像潮水浸入干涸的土地，激不起一丝涟漪。这人体内空空荡荡，仙脉断裂，显然是被人为废去过修为。

    直到他被灵力冲得浑身发颤，实在受不住时，才开口让小苏停下。

    “修为尚可。”点评完这四个字，美人便昏厥过去。

    此处结界似乎有延缓时间的功效，骊龙沉睡一刻，对小苏而言，却是数日光阴。

    这几日内，神秘的美人教他心法，指点修为，传授他的都是精妙无双的法诀。更难得的是，这些功法似与小苏的师门出自一派，颇有渊源，修习起来毫无障碍。

    小苏得此机缘，一日千里，功法大涨，几乎可试着与恶龙一战了。

    这几日的相处，他知道了美人与自己一样姓苏。他叫苏易水，也是仙门中人。不知何故，一身修为被人毁去，除了被恶龙虏至湖底，遭受十余年的折磨，身上也满是磋磨凌虐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便是他腿根处刺着的一道朱印。尽管痕迹早已模糊，却仍能看出，那是当今皇帝苏域的印玺……这刺青颜色妖红，小苏为他清理伤口时不小心碰了一碰，苏易水便闷叫一声，浑身瘫软，勉强背过身子爬到一旁，自行缓解忽然泛滥的情潮去了。

    小苏不敢看他，心里又尴尬，又愤怒：原来皇帝对他，与那恶龙没什么分别。

    苏易水这一身伤病，在结界中可耗不起多少时日。

    小苏盘算着，自己已恢复得差不多，要带苏易水脱身，最好的时机便是明日去寻那恶龙决战。

    他将这想法说与苏易水听，苏易水沉默一会，慢慢摇头道：“你自己走，有七成胜算。带上我走，只有三成。”

    听苏易水的意思，是想劝他独自离去。至于苏易水自己，显然是心如死灰，连一辈子困在恶龙身上也满不在乎了。

    小苏见他如此，不由气闷心酸，温言安抚道:“前辈放心，我们闯出去后，可以去我师门西山灵犀宫隐居避世。我师父是个顶厉害的人，皇帝也拿她没办法。”

    苏易水本是不置可否，淡然含笑听着小苏闲话。听到“灵犀宫”三个字时，却如遭雷殛，面色骤变。

    他不再浑浑噩噩，而是如梦初醒般问道：“你出身灵犀宫？”

    小苏道：“是啊。”

    苏易水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苏道：“弱冠之年。”

    苏易水顿了顿，又问他：“……你师父是谁？”

    小苏答道：“我师父叫薛冉冉。她虽然爱侣早逝，性子古怪，却不是个坏人……”

    “薛冉冉，薛冉冉……”苏易水喃喃念了几声，　忽然一把拉开小苏的肩膀。

    小苏被他唬得措手不及，连忙低下头，羞得满面桃红，不知所措。

    苏易水一言不发，眼珠动也不动，只盯着小苏肩侧的一块月牙胎记。

    小苏等了半晌，忍不住奇道：“前辈，你怎么了？前辈？”

    回应他的却只有苏易水的两行清泪，缓缓滑过玉颜。

    决战前夜。

    小苏驱动术法，透明结界缓缓上升，穿过幽深湖水，越过沉睡的骊龙，悄然浮至湖面。

    今夜一定是十五之夜，湖水中夹满碎星，玉璧般圆满硕大的月影高悬头顶，照亮了苏易水苍白的玉颜。

    小苏望着苏易水，忽然鼓起勇气表白了。

    他支支吾吾道：“前辈，我……很喜欢你。”

    苏易水神色变幻，迟疑许久，才伸手摸摸他的头，叹道：“你这么小，哪里懂得情爱。”

    小苏却道：“我虽然不懂……可我一见你就觉得好亲切，比我师父还要亲得多。这几日我心里总是想，无论如何，也再不想与你分开……这，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苏眼巴巴地望着心上之人，低声道：“明日之战，胜负未知。可我现在却觉得，若能被你抱一抱，纵然死了也无憾。”

    他不顾一切将心事和盘托出，一边满怀期待，一边又生怕苏易水觉得他花言巧语，唐突冒犯。

    苏易水默然不语，却在小苏神色黯然，转身欲走时，张臂抱住了这少年。

    小苏僵硬地虚倚在苏易水怀中，他只觉眼前天花乱坠，鼻端暗香透骨，平生最快意的时刻也莫过如此。

    他虽瞧不见苏易水的面容，却能感受到，有guntang的一滴泪落在自己发顶。他心中狂喜，又紧张得快晕过去，迷迷糊糊地思忖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对我也有好感，还是在可怜我？罢了，就算他只是可怜我，再多抱我一会儿也好……

    苏易水却不止是抱住了小苏。他将自己身上那件小苏的外袍褪下来，拉着小苏的手，抚过满身深深浅浅的烙印和伤痕。

    小苏呼吸一窒，却听苏易水问他：“你瞧我这样的身体，不觉得恶心害怕吗？”

    小苏急道：“怎么可能？”

    苏易水轻轻一笑：“世间美人何其之多，日后你见到比我好看的人，也这样听话乖顺么？”

    小苏认真道：“不会……我也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才听你的话。”

    苏易水也不知信是不信，抚着小苏的背道：“好，那你可要记着，这世上越是好看的人，越会骗人害人，以后谁都不要轻信。”

    他懒懒地在明月光中平躺下来，将小苏拉到自己身上。

    苏易水饱满的嘴唇轻启，一字一句叮嘱道：“今晚我教你的这件事，日后你除非是遇到心意相通，决定相守一生之人，否则就不要轻易去做。”

    小苏无师自通般吮上苏易水淡红的唇瓣，心想，我要相守一生之人，可不就是你吗？

    苏易水的唇瓣很甜。在小苏这种少年人炙热呼吸的吹拂下，他久浸情事的身体很快融成一团芳蜜，与小苏粘在一起。

    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幸苦为谁甜？

    今夜，苏易水让小苏品尝的，却是绝对的甜。

    他要教给小苏的，自然便是那巫山云雨，心荡神摇之事。

    结界外的水波渐渐凝而不流。湖中骊龙似有所感，暴怒不安。

    听着结界外骊龙的震天怒吼，小苏却觉得，只要在苏易水身边，一切都不必畏惧。

    像抚平水中月影一般，他低下头，轻轻吻过苏易水身上的每一寸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