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番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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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的新电影还有两天就要开机,他提前了一周去拍摄地踩点,带着行李和助理,甚至带走了他家那条小小的德牧幼犬。这两天他的家里没有人,需要有人帮忙看房子。我在上次的晚会上和张艺谋有幸相识,一拍即合,于是他特意给我打了通电话,把这个光荣使命交给了我。 “年轻人,多一点历练总是好的。再说,我家里可有珍藏的绝版DVD。”这是他的原话。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影视新人能够在张艺谋家里帮一点小小的忙,那简直就是中彩票的运气,更别说他家还有DVD——哪个电影爱好者会拒绝绝版的DVD呢? 于是我怀着两万分的期待在一个清晨来到了张艺谋的家。他的家在北京西环的一幢别墅内,据说叫什么“山水文园”,还挺符合他这一老艺术家的做派。这幢别墅从外面看十分的气派,足有三层,但毕竟坐落在北京市区,显得没有那么大方。我踏着石板楼梯推开他家的大门,内部的装潢也叫我瞠目结舌:欧式的板面近乎完美地融洽了中式的基础设施,大厅的正中央横亘着一条长长的红丝绒制沙发,使得整个屋子充满了年代与艺术勾连的气息。我仿佛一走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 怪不得需要有人看家,这样惹眼的建筑,谁家的主人会放心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呢? 我低头看了看脚上踩着的运动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在这样有文化气息的环境里,怎么说也应该穿一双崭新的皮鞋来配。然而我没有带其他鞋子,只好就这样厚着脸皮往大厅里走。 大厅内的沙发诗是一个倒过来的凹字形,对面是一张巨大的“三女神金苹果之争”的挂画,我想看清那画是什么材料所绘,于是不自觉地站在了挂画之下,痴迷地看着眼前赤身裸体的三神女,直到身后传出一阵轻咳,我才后知后觉地跳转过身,发现原来在大厅正中央的长沙发上,还斜躺着一个男人。 我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时,发现自己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那是活在网络上、新闻之中的,活在每个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风月场上的闲话之中,如今赤身裸体躺在我面前的张颂文。 他的皮肤很白,露出整个的臂膀和两条雪白的长腿来,身下的肌肤全藏在一条薄薄的白色毛毯里,让人忍不住要一探究竟。他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打理过,有些不修边幅,可是不是正常男人三四天不洗澡的那种不修边幅,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懒散的妩媚,甚至连他额前的一缕碎发也会让人怀疑是不是精心准备好的。可房子的主人已经一周没有回来,他没必要对我一个小小的看家人也做一番如此复杂的设计。 张颂文用一只手臂撑着脑袋,猫儿一样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在问我干嘛来的?可他的嘴却一动不动。 那时我觉得他就像那种世界上最伟大的雕塑家制造出来的雕像,每一个微小的部位都有自己的深意,我企图从他身上摸索出来一些除了情欲以外微妙的东西,可越是探索越是觉得自己像一个门外汉,如何优美的词句用在他身上都像是一种亵渎。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自己没有读过太多的书。 似乎是见我完全呆在原地,下一秒,张颂文居然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身上的薄毯就像水一样滑落在他脚下的羊毛地毯上,我的目光跟随重力也掉在地上,刚好看清楚那些纤细羊毛背后他光裸的脚趾,往上,是脚踝、小腿、大腿…… 我不敢再看,有些局促地别过脸去。 张颂文似乎对张艺谋叫来家里的人有着别人难以理解的信任,让他居然能够毫无顾忌地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展示胴体;换种方式来说,他已经习惯在这座豪华别墅中做一个供人观赏的花瓶。 他猫儿一样的目光仍在我身上来回地扫,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想找个由头离开,却听见他问: “你是张导叫来看房子的吗?” 我说对,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或许他是看出来我的不自在,所以笑了笑。 “没关系,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又不会吃人。” 他的笑很轻盈,波浪一样荡进人的耳朵里,确实有减缓压力的功效。我被他所鼓励,于是终于敢问一句:“请问,您是张颂文老师吗?”简直废话。 好在张颂文人很温和,半开玩笑地回答了我:“你不确定,是因为我长得还不够像他吗?”我说不是,他又说:“那是因为我没穿衣服,所以你认不出来?”我又不敢答了。 他逗我逗得开心满足,于是又无声地飘向另外一个房间;再出来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一件黑色棉质的薄绒高领打底衫,下半身是绸缎的酒红色长裤,看着比他本人的腿还长出来一截,有些甚至垂在地上,不过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我这样是不是你能轻松些?” 他说对了,我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了。 接下来他带我简单游览了一遍别墅里的情况:一层大概有八个房间,楼顶有天台,还有后院什么的,说实在的我没有听得太认真。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只有凑近了以后才能闻到,还能看见他耳垂上两枚银色的耳钉,很小,在反光的时候就像两粒碎钻。因为有耳钉在,所以他的耳垂会有一层薄薄的粉红,在他雪白的皮肤下格外惹眼。这一趟下来,我觉得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盯着他的耳垂看。 吃饭的时候我终于敢问他:“张老师,你的耳钉很漂亮,是自己买的吗?” 张颂文把他亲手熬的南瓜粥推到我面前,平静地说:“不是,是张导送给我的。” 我喝下一口甜粥,心想张导真有眼光,然而下一秒他说:“而且,这其实也不是耳钉。” “那是什么?” “窃听器。” 我被嘴里的粥呛得说不出话来。 见我这么狼狈,他却反而笑得很开心。我有些哀怨地看向他,他才慢悠悠地递给我一张纸:“好啦,跟你开玩笑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很开朗,开朗得有点天真,我却总觉得那不像一句玩笑。 带着些试探的,我问他:“您和张导……是什么关系?” 张颂文似乎被我突然的问话吓了一下,勺子里的粥都抖出来一半。我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不合时宜,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我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他僵在原处,耳垂上的耳钉熠熠生光,衬得他像大厅里的一幅画。我发现,好像连他自己也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2010年,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一年。广东的天气一如既往地潮湿酷热,那个时候街道上还没有这么多来广发展的外地人,但人也已经很多了。 张颂文就埋没在这许许多多的人中间,没有光辉,一无所有。 广东的酒吧里鱼龙混杂,但却是普通人最容易结交上流人士的好地方。有一整年张颂文都很爱去酒吧,但不是为了认识人,只是为了观察他们。他发现,酒吧是人们完全释放自己情欲的首选场所,在这里,可以供他模仿的例子数不胜数。 大刘就是他在这里观察到的第一个例子。他那时是一位著名的编剧,后来被人陷害,很久都没有写过剧本了,夜夜在酒吧里买醉。张颂文对他很感兴趣,经常就坐在他身边的位置,点一杯橙汁。 大刘问他:“你不喝酒,来酒吧干嘛?” 张颂文说:“我是个演员,我是来观察角色的。”他那时候长着一张愣头青的脸,笑起来眉眼弯弯,不谙世事的样子。不会有人觉得这样长相的一个人会耍什么心机。 他们俩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坐在同一个吧台,一个点威士忌,一个喝橙汁,一言不发,互不干扰,就算舞台上跳着再火辣的舞蹈也不能把他俩的注意力分开。不知道第几回,大刘看着他那张傻兮兮的脸,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拍戏?” “没戏拍。”张颂文毫不犹豫地答。 思考了一分钟,大刘便拉着他的手,说:“走,跟我去北京。” 张颂文那时候刚回老家没多久,没想到就这样再一次被大刘拉了回来。北京对张颂文来说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他在这里被抛弃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次在大刘的带领下,事业好像有了一点好转,张颂文突然觉得做这一行也不是不能再坚持一下。 大刘带他体验了许多角色,这里面不乏有他演不好的那一类——比如风情的、魅惑的角色。张颂文说我一个男的干嘛需要演这种角色?大刘摇摇头,说千行万业,你怎么知道自己有天会不会接到这样一个角色? 久而久之,两个人有了一点名气,开始有人造谣,说张颂文是大刘包养的小演员。张颂文看了以后义愤填膺,说这群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大刘把脑袋靠过来,说我看看,看完以后轻轻一笑,说咱俩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他们说去呗。 大刘爱抽手卷烟,因为日复一日地接触烟草,导致他手上总留有一股烟草的幽香。张颂文有几回偷偷拿他的烟抽,觉得也没什么好抽的,不知道大刘怎么就这么喜欢。他也把自己的烟分给过大刘,可大刘总是吸了一口就塞回他嘴里,说抽不惯你们这种年青人的烟。张颂文很失落,他想说我也已经不年轻了,可是站在大刘面前,他就是说不出来。 就在那一年,大刘查出肺癌,不到三个月就走了。他拍的那些影片统统没有拿到下映许可,留在张颂文的衣柜里,跟着他搬了几回家,最后躺在小院的皮箱里落灰。 那之后张颂文很久没有拍戏,命运弄人似的,来找他拍的都是一些插科打诨的本子和没有意义的角色,这些张颂文都不想拍,可是不拍就没有钱吃饭。这段空档期他去找了一些杂活来干,端盘子倒水卖花他都干了一遍,干得他都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有一天他去酒吧给人倒酒,男客人喝醉了,问他的梦想是什么?他说是做演员,对方就笑着把手往他腰上掐,说就你这样儿,当的是三级片的演员吧?从那以后,张颂文再也不去酒吧找工作,日日对着大刘的箱子发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盒子蛋糕,正在一点一点被人挖空。如果再不拍戏,那他连这个唯一的梦想都要没有了。 后来他在按摩店负责帮忙看店,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大多都是男性,他一边观察这些人一边偷偷做记录,企图在这种无聊的日子里给自己找点安慰,可就算这样,有些客人还是不愿意,非说他侵犯别人的隐私,要求店家把他开除。张颂文没办法,只好当着他的面把那只本子撕毁,客人才终于放过他。 他又失去了一个找乐子的法子,但却收获了另一个机遇。 另一个戴墨镜的客人看他有记录人的爱好,就问他是不是做演员的?他立马说是,于是那个神秘的墨镜人给他说了一串地址,要他晚上去那里报道。张颂文将信将疑,但总归是个机会,去看看应该没错,大不了就跑。晚上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个KTV,他一走进包厢就被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揽着坐在沙发上,巨大的力气把他压得往另一侧男人的肩膀上贴,他有些不适应,挣扎着想起身,又被男人摁回去。仔细一看,才辨认出按着他的这个人正是墨镜男。 墨镜男叫老郭,据说是干经纪人的,具体怎么干,张颂文没有过问过,只知道他的手段比较过激,给艺人抢资源的办法就是拉着自家艺人往别人的床上送。然而,那时候的张颂文并不知道。 “刘总,您看这位合不合您胃口?专门按您需求找的,白,男孩儿,绝对是第一次,您要是喜欢,把那个主角的位置让给他,玩儿一晚……” 张颂文被压在男人身上喘不过气来,一听这话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了句“我要上厕所”就飞速跑了。那以后不知道老郭用了什么手段,总能找到他,每一次邀请他去陪玩他都拒绝。一次他在餐厅当服务员,老郭专门找上来,跟他说:“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现在娱乐圈就是这个样子,不付出点什么哪里有回报,对不对?再说你把两条腿那么一张,一晚上不就这么过去了?一个主角的位子不就保住了?你想红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张颂文说,我不想红。老郭听了直笑,说你装什么清高?名气还没立起来,先拿起架子了。张颂文听了把头低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天回去以后张颂文把衣服脱了站在自家的全身镜前,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子里光裸的肌肤和下身毛茸茸的一片,他想尝试着像老郭说的那样张开双腿,可是怎么都做不到。他于是心想算了,可能他就是这辈子都火不了。 过了大概一周左右,老郭又来了,这次却不再劝他放下身段,而是邀请他一起吃饭:“好啦,我想好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以后我不再打扰你就是了……不过,毕竟认识一场,吃顿告别饭总可以吧?” 见张颂文犹犹豫豫,他只好又补充一句:“我请客。” 那天他们吃的是一家日料,张颂文吃不大习惯,但是听起来每道菜都很贵,他就硬是每道菜都吃一点。后来老郭问他要不要喝清酒?张颂文问他什么是清酒?老郭说是日本的一种酒,不醉人的。张颂文听完有点心动,但是不等他决定,老郭已经把酒端上来了。 “来尝尝,甜的。” 张颂文端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被辣得直吐舌头:“你骗人!” 对面的老郭看他的糗样,也笑得直不起腰。后来张颂文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以为是酒的作用,结果没过几分钟就失去了意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听见很多男人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一时间,对未知处境的恐惧大过被人骗的愤怒,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挣开自己身上的手就往看见的门口冲,可是没跑几步又被人拉住脚踝拖了回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撕开他身上的衣服,jian笑着好像把他当成一个布娃娃;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自己平时没有多多锻炼。 后来不知是谁喝醉了突然摔倒,弄出一声巨大的响动。那群人的动作有了一丝松懈,张颂文才找准机会往外冲,没想到刚跑到门口就被人拉住,他只好死死扒着门框,希望能借力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身后的力气松懈了,没来得及琢磨原因,张颂文立马冲了出去,却刚好撞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就是当时的张艺谋。 他看见张艺谋,才意识到那群人为什么突然松开手。不知道为什么,张艺谋只是路过,见他撞上来摆摆手说了句没关系,而他竟就直直地跟了上去—— 当时抢着要当张艺谋“御用演员”的人很多,都是这样莽莽撞撞地就扑过来的。所以张艺谋上车后,大家也都以为张颂文是来讨资源的小演员,几个壮汉围在车前,就把小小的张颂文挡在了外面。 可是张颂文锲而不舍,硬是跳了起来朝着车里的张艺谋喊话,那几乎是他第一次用标准的普通话完完整整说出的最长的一串话:他的年龄、身高、三围以及简历,他甚至跪下来求张艺谋能帮他,说他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一群保镖没见过这样的演员,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身后的车门被打开,一只大手轻轻朝他们摆了摆。 这就是张艺谋和张颂文的第一次见面。 “你能演什么?”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对!演棵草演棵树什么的……也行!” 周围人听见这话都笑,他们说张导的电影不需要人来演树,笑得张颂文红了脸,可还是坚定地看着车里的张艺谋,他知道如果张艺谋不答应,他就得被身后那群不知道什么人给抓回去,就算不是那群人,也迟早有人要抓走他。 终于,张艺谋向他招了招手。张颂文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腿边,在一群人的瞩目下努力地仰起头,哆哆嗦嗦,像只被弃养的狗。 张艺谋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家伙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像个菩萨。” 张颂文一动不动,由着他粗糙的手流连在自己头上。 “不过我听说,‘天使的面庞要配上婊子的心肠才好看’,你听说过吗?” 周围的人有的开始低低地笑,都觉得老板刻意戏耍人家。可张颂文就像个傻子一样,不管听到什么都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倒还真的像尊菩萨像。 “你要是愿意来做个婊子,或许这张脸还有些卖点……你愿意吗?” 笑声更大了。有些人甚至以及不再放低声音,而是放肆地笑出声来。所有人都觉得张颂文会站起来就跑,或者就这么一直跪着,不管哪种结局,都像个笑话一样。 可是张颂文说:“我愿意。” 短短的几秒钟,周遭就变得寂静无声。 仿佛是怕车里的人听不到似的,张颂文抬起头,努力地又喊了一声:“我愿意!”据车里人所说,当时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奋力摇晃着尾巴的小土狗。 张颂文说,土狗又怎么样,您喜欢才最重要。 ——那一天,张颂文坐上了张艺谋的车。他的人生从此迎来了无法逆转的另一面;而当初被他抢回来的那些永远播不出的影片,就像长眠地下的大刘一样,永远地留在了那只小小的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