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昼-取水绿洲

    —

    顺利找到了绿洲，某位孤陋寡闻的公主，竟对着那小小的一片积水湖说那是海。

    我惊异于她竟无知到这种地步，同时更加确定她是作为“养料”而被豢养的。毕竟没有任何人会教“食物”看到圈笼以外的世界。

    她看到了我在海神书上的记录，但是我并不担心她发现我的秘密。利莫里亚的文字繁杂晦涩，除非特意学习过，不会有人类能看懂。

    ……

    我教她识了两个利莫里亚文字，即“心脏”与“死亡”。就当我已经将我的目的告诉她，这样我也能少些愧疚。

    ……

    倘若还有机会，我想我会带她去看真正的海。

    ——

    昨夜不知为何睡了过去，黎明第一束光照亮荒漠之时，祁煜猛地醒来，他眨了眨眼，回头看向身后的帐篷。

    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凌晨时沙漠里的温度最低，也不知你有没有受冻。

    他撩开帐篷，看到厚重的毛毯里蜷着一小团隆起，伴随着轻微的起伏，他能听到你浅浅的呼吸声。

    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坐回石墩上，抬手唤出海神书，在上面记录下昨夜的经历。

    一垂头，看到昨夜被你要走的匕首正好好地躺在他的脚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匕首收回，插在了靴刀鞘里。

    金黄色的太阳彻底挣脱地平线的束缚，缓缓升入高空，璀璨的日光辐射向整片沙漠，于是寒气顷刻消散。

    在沙漠的第二日，也要开始了。

    ——

    寸草不生的细碎黄沙被狂风卷起，几乎淹没半条骆驼腿，遥遥看着，你们的身影仿佛陷在沼泽中缓缓前行的蚂蚁。

    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中，黑褐色的秃鹫悬在你们的头顶翱翔，仿佛随时会俯冲下来给你们致命一击。

    偶尔发出一声惊空遏云的唳嘹，你便会吓得躲在峰驼背后瑟瑟发抖，祁煜偏偏还要牵着骆驼跟着那只秃鹫的方向前进。

    骆驼脖子上挂着的驼铃被风吹得叮当直响，你听得烦躁，附身向前，一把抓住那驼铃，拽住铃锤，铃铛立刻哑声。

    祁煜逆着风回头，黄沙扑打在他的脸庞上，他眯了眯眼：

    “你做什么？”

    “太吵了，我听得烦。”你太渴了，嗓子哑得像是咽了一把沙子，嘴唇也干得裂开，颜色苍白得像是仙人球的花。

    依旧是好看的。

    祁煜不自在地别开眼，从腰间掏出一条丝带递给你。

    “把脸蒙上吧，这样能少受些风。”

    你接过来帮在脖子上，祁煜闷闷的声音继续道：

    “驼铃是用来防止骆驼走失的，不想迷失在沙漠里，就不要随便乱动它。”

    “哦。”你回答得心不在焉，偷偷又拽了一下驼铃，粒粒黄沙从驼铃里散落出来，祁煜耳尖地回过头看你，你心虚得不得了，立刻撒开手，缩回骆驼背上假寐。

    穿过一道道沟壑纵横的山脉，红褐相间的岩石堆成沙漠独特的丹霞地貌，你看着这些奇异的景观，内心亦是荒寂一片。

    倘若你一个人逃来这里，恐怕也用不了两日，就被这死气沉沉的氛围吓个半死了。

    好不容易见到活物，却是一丛丛比人还高的巨型仙人掌，祁煜扔出匕首，精准地砸下一枚鲜红的果实，简单地削了外皮然后递给你。

    白色的果rou里嵌着密密麻麻的籽，你拧着眉摇头。

    “不吃吗？在抵达绿洲之前，这是唯一能够补水的食物。”

    他说着，猛地咬了一大口果rou，你听到汁水溢出的声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干得起火似的。

    “有汁水，粘手，你帮我用丝巾包起来。”

    祁煜露出一个很无语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恶狠狠地啃光手里的果rou，然后又摘了一个，削干净皮之后再用纱巾包好递给了你。

    你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诚心地对他道：

    “谢谢。”

    说完，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白日光照时间长，结出来的果子像是在甜水里泡大的，汁水不算多，但是好在甘甜可口。

    你一口气吃了三个，直到小肚子被撑的圆圆的，这才摆手拒绝了祁煜再度递来的果实。

    见你吃好了，他又摘了几个，用兜帽装好，绑在骆驼的背上。

    虽然风沙大行路难，但好在一路上你们都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并且赶在天黑之前就找到了一大片绿洲。

    看到绿洲的那一刻，你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片昏黄沙砾的中央，坐落着一块巨大的蓝色湖泊，像是一颗镶嵌在沙漠里的蓝色宝石。

    湖泊的周围长满翠绿清新的青草，几只鸵鸟立在浅水区，将长长的喙伸进水里捕鱼吃；湖泊与沙漠接壤的地方，立着几棵高大的翠绿乔木，灰白色的树干，只有枝头缀着几片宽大的树叶，你看着树顶上绿色果实，咽了咽口水。

    祁煜将骆驼牵到树下绑好，又将拉着你的手将你接下来，你双脚刚落地，便兴奋地跑到湖泊边。

    “祁煜，这是不是一片小小的海？”

    “……什么？”祁煜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用手舀了些水起来，晶莹的水珠从你手心里滑走，在空气中闪烁出亮光。

    “它是蓝色的！我听说海水就是蓝色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海，一定就是这样的吧？”你的语气难掩兴奋，祁煜沉着脸走到你身边，学着你的样子蹲下身。

    荡漾的清澈湖水中反映出你们扭曲的脸庞，湖水是透明的，只不过倒映了天空的颜色才显得蔚蓝一片而已。

    他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如此无知，将沙漠里的积水湖当成海。

    他没有反驳你，只是沉默地起身，用匕首击落几颗绿色的果子，顺便又砍了几片叶子，一起递给了你。

    他突然变得这样安静，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果子吃有水喝，你也就懒得管他了。

    你找了个平坦的地方，用叶子垫在地上，一个人安静地吃起东西来。

    身后传来翅膀拍打的扑腾声，你回过头，居然看到了包裹严实的安蒙，而那只一直在你们头顶打转的秃鹫，居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秃鹫看起来很凶猛，绿豆似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你，你吓得瑟缩了一下，用力将自己团在一起。

    好在安蒙没有管你，他找来了新的水囊，和祁煜一起在湖泊边灌起水来。

    你吃饱喝足，没有过去帮忙的打算，反而跑到祁煜身边，顺走了他的匕首。

    你来到仙人掌面前，割下几块仙人掌的枝丫，用匕首细细地削去尖刺，然后将那些滑溜溜的仙人掌喂给了躺在沙地上休息的骆驼。

    祁煜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你勾走，看着你忙前忙后地喂骆驼，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骆驼可不怕仙人掌的刺，无知的公主。

    喂完骆驼的你百无聊赖地倒在草地上，逆着方向看祁煜的脸。

    他的下颚线清晰但不凌厉，你想到刚刚在路上看到的锋利石山，他们在沙漠中被风刃削尖打磨，所以才看起来无比陡峭危险，而由温柔海水卷舐过的祁煜的脸庞，看起来竟是如此的柔和俊美。

    你看着无云的天，突然问祁煜：

    “祁煜，你见过海么？”

    “我在海里长大。”明知故问，他腹诽。

    “那，海长什么样子？”你抬起手，用指尖描摹天空的轮廓，它和你身下这片沙漠一样广袤无垠，只是用手指丈量，根本到不了尽头。

    祁煜停下灌水的动作，他看着面前的蓝色湖泊倒映出的天空，再开口时，声音寂寥又空洞：

    “海，就是倒过来的天，是蓝色的沙漠，是斩不断揉不皱的绸缎。”

    他闭上眼，回忆起海水漫过身体的感觉，确确实实像被柔软的绸缎包裹。

    而你在听了他的描述之后，竟张开双臂，平躺在沙地里舞动四肢。

    黄色的沙砾被你的东西蹬得飞扬起来，你在那团迷蒙的尘土里开怀大笑起来。

    “那我如果在海里遨游，是不是会和在天空中飞翔一样自由？”

    祁煜被你的蠢样逗笑，眼神中的寒冰退去些许。

    “也许吧。”他回答得很含糊。

    夜幕降临，祁煜在篝火前记录白天发生的事，你好奇地凑到他身边。

    “祁煜，你对这一块石板写写画画些什么呢？”

    他下意识撑开手掌掩盖住字迹，可是侧过头看到你迷茫的双眼，又松了口气。

    他松开手，光明正大地在在你面前用利莫里亚语写道“孤陋寡闻的公主”，你没有任何反应。

    “呵，我就知道。”他的语气莫名带笑，你不解其意，但也能听出来他又在嘲笑你。

    你颇不服气地坐到他身边，伸长脖子去看石板上的痕迹。

    “你不会在写什么骂我的话吧！”

    祁煜指尖一抖，原本歪歪斜斜的字迹更加扭曲。

    “没有，只是在记录日期。”

    你才不信，双手扒在他的胳膊上，整个人用力往他怀里挤，非要看清他在写什么。

    “本公主也是识字的好吗？明明是你们利莫里亚语太晦涩难懂，你凭什么嘲笑本公主？”

    祁煜莫名觉得好笑，因为他回忆起还在城堡里时，你确确实实每日都会捧着两本比巴掌还厚的书看，只是书封上写着的却是《王城公主纪事》以及《公主必看爱情童话故事精选集》等字样。

    可见你不过是一个囿于情爱的单纯公主，根本不知道这座喂养你的王城，其实是由利莫里亚人的鲜血与尸骨铸成。

    不过这样也好，“情爱”于他而言，恰好是可以为之利用的“借口”。

    他自认为英俊貌美，想要诱骗一个单纯无知公主的心，应当也没多难罢？

    这样想着，他突然松开手臂，将你放进臂弯里。

    摇曳篝火照耀在你如玉的面庞上，为你镀上一层暖光，他看得心跳加速，视线迅速往下，却又看到你白嫩的肌肤，几乎就贴在他的胳膊上。

    他呼吸一滞，猛地咽了咽口水，胡乱地将海神书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写着“最后的预言”。

    祁煜道：“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教你认两个利莫里亚的文字吧。”

    他指着一个像是十字架一样的图形，十字架上缠绕着一些斑驳痕迹，竖着那一笔上横亘着几排细细的横线，左下方的空缺里，靠近十字架中央的地方，点缀着一颗卵圆形的黑点。

    “这个字，认作‘心脏’。”

    漫漫黄沙里，他的声音低醇沙哑，语气却绵长到好像是从遥远的过去回荡而来，娓娓叙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这个呢？”你趴在他的膝上，顺着他包裹在手套里的指尖向下滑动，最后落在了一个墨团似的黑斑上。

    那黑斑像是荡开涟漪的波纹，中间浅边缘深，让你莫名想到了黄沙从手心流走然后堆积在地上的模样。

    “这个沙堆一样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祁煜的眼睛震颤起来，他将声音压得更低，缓缓向你解释道：

    “这个字，是‘死亡’的意思。”

    在他眼中的那一点墨团，对应的却是一团浮在海面上，虚无缥缈的泡沫。

    对于利莫里亚人来说，“死亡”，即是化作海上的泡沫。

    只可惜，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连化作泡沫的死法也成了奢望。

    PS：图1巨型仙人掌林   图2丹霞地貌   图3绿洲

    图源网络

    作者的话：不知道图片插入有没有影响正文阅读，如果有的话评论区吱一声，以后就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