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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邹维是先回来的那个。 他的收获不错,木板、废铁、和同样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的黑火药。 “上午我们一起在附近搜东西,附近找得差不多了,就一人一个方向往远走。下午汇合的时候,预言家说,他找到了一块没被破坏的墓地,也许能挖出来有用的东西,离得不远,让我先回来报个平安。” “这样。”心知肚明梁家源回来的概率趋近于零,王柳羿扯了个很勉强的笑出来,“把东西放一放吧,应该一会就能吃上东西了。” 对食物的热情稀薄到数次点评进食只是维持生命的手段,为什么不能有流体或者营养胶囊一口吃下去就不用再吃饭,以及同桌吃饭时幼稚到要跟对面竞速的两位,此时也在风雪中升起了一股很传统的宽慰。 高振宁把盛了炖rou的碗一个一个往外端,厨房门虚掩着,邹维放了煤块正准备去帮忙,被衣服上沾了油腻和血污的船长伸手拦了下来。 “去去去,小孩子不准进厨房。”高振宁振振有词,“你俩桌上坐着去,看看那几个人回来没有,就剩两只野兔子这怎么吃?” 邹维只好转身回来。王柳羿刚又上了甲板一趟,一张脸被风刮过,鼻尖耳垂冻得通红,搓着手哈气,眉眼浸在水汽里,更显得湿润和细致。他们的夏天已经过去了,接他来基地的夏天;凌晨四点结束rank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沉默里终于喊了一声蓝哥,那人背对着他,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的夏天;从虹桥回来,兜兜转转一晚上给他找耳机的夏天;在机场拍他走路,笑着说他这么走路好可爱的夏天。 只有他们的车后座,邹维问王柳羿走路真的可爱吗有什么可爱的,王柳羿眨眨眼,说就是很可爱啊,也许你走路就是可爱吧,邹维是这样的。他的眼睛好漂亮,凑近看好像有自己的倒影,邹维覆上王柳羿的嘴唇,很软,没有味道。他第一次与人亲吻,心里半带懊恼地想能不能不要再觉得他可爱,可爱像成熟的反面,意味着不够资格与眼前人并肩,他同时知道王柳羿会怎么说怎么想,但他就是——不想。 唯一能够承认自己不成熟的地方就是亲吻,要王柳羿教。邹维不是个话多的人,固执而倔强,关于这件事,理不直气也壮。扣紧他的双手,感受他的辅助的柔软和颤抖。青春里最灿烂皎洁的白色现在流淌在他的怀中,像梦一样。 是美梦成真。愿好梦不醒。 还有粉丝牌要暗藏心思改成奶茶z的夏天、记得他心心念念的薯条的夏天、安抚他赛前焦虑的夏天、关于汽车下面那只没能救活的小猫的夏天、一声一声又一声邹维的夏天。 Last summer,最后的夏天。 夏夜是高远的深蓝色,其实,他们的夏天还没到夜空转紫的仲夏,只在初夏,在他生日的谢幕中就戛然而止了。ra的夏季赛结束了,baolan和assum的夏季赛也结束了。年轻人火气旺,基地的冷气打足,白炽灯管泛着冷色,训练室空无一人,邹维推门,久久盯着那个熟悉的座位,转身回了卧室。有一瞬间失神,一瞬间茫然无措,感觉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耳机里——王柳羿寻宝一样,从花束里给他找到的旧耳机,放着他的直播。他听着他的声音。 再见面是好几天之后,拥抱着王柳羿的时候才确定夏日长久。王柳羿……邹维从宝蓝念到他的名字。王柳羿和邹维没有结束。他突然很确信这样一件事。 还有大乱斗,还有直播,还有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大树的大招依然可以穿过,寒冰一箭接着一箭,王柳羿拍手大笑说自己是后羿king的时候,邹维安静地注视着他。 见面的机会一下子少得可怜,人是活在落差感里的动物,邹维感觉自己好像产生了戒断反应,当然他用不出这样的词语,于是只好说,想你。 在船上,在桌前,闷闷地说到。 上前一步把王柳羿的手捂在他努力搓热的手里。事情超出预计太多,辅助的眉眼里尽是忧愁和不安,邹维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都想活下去,他还想让更多人活下去,所以颇多顾虑,但是…… 刘青松拖着一头北极狼回来了,一脸疲色,身上也深深浅浅沾满血污,好在看情况,没有他的血。 王柳羿将手从邹维手里抽出:“怎么只有你一个?林炜翔和姜承禄呢?” 刘青松脱掉外面的衣服挂上门口的落地衣架,他的佩枪挂在腰带上:“今天打了挺多东西的,周围基本扫干净了。我先带一头狼回来,他俩收尾,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嗯。”王柳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05 半个小时后,四人坐在桌前,夜色四合,夜幕无边。 “他们回不来了。”高振宁这样说。 王柳羿有些止不住地发抖。他是“这船人”中经历最温和的一个。 “高振宁。”王柳羿对他说,“你先喝口汤。” “噢。”高振宁含笑,掌心托住碗底,拇指扣住碗沿,咕嘟咕嘟,豪饮下大半碗。 把碗放回桌上,发出好大一声。粘稠的汤水少了,露出那些大小不一的rou块。灰白色的。 刘青松骂cao的频率已经由高转低,起身踹了墙壁一脚后又拉开椅子坐下了。惊恐号上的餐具经历三年仍然精美,他拿着汤勺在rou羹里搅来搅去。 “高振宁,你这都做的什么东西?”他把汤勺盛到的东西举高,“眼珠子有必要煮进去吗?” 汤勺里躺着一颗灰白的球体,圆滚滚的,一指见宽。 刘青松自言自语:“野兔子眼球能有这么大吗……” “没有。”高振宁体贴地解答道,“这是人眼珠。” 变故抖生。 唰! 军刀抽出,一刀封喉。细长军刀从侧上方用力砍下,没入喉咙,鲜血狂飙,溅了满墙,刀刃一下子砍不断颈椎,卡在骨头中,进退两难,被割开一半的头颅向着还跟皮rou有联系的一边垂下,陆战队队员的表情保持着生前的错愕。 王柳羿第一时间冲去抢门口衣服上挂着的那把燧发枪。 邹维后撤一步,把桌上的碗举起来全数往高振宁头上摔,声响沉闷,高振宁挂了满头满脸满身的rou糊,年轻的北地导航又举起椅子摔向正在拔刀的船长,一击之后冲向厨房。 肾上腺素飙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在变故中被活下来的欲望占据,本能地拉开保险销,对着高振宁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开下一枪。 嘭!白烟腾起,后坐力震得王柳羿虎口发麻,万幸刘青松装填好了一发铅弹在里面。工程的手太抖了,这支枪的精度也不够高,子弹偏离了心脏向上飞去,擦过高振宁的肩膀,带出一道血痕。 他闷哼一声,很快感受不到痛觉一般癫狂地仰头大笑,踩住尸体向后用力,终于拔下了那把军刀。 高振宁盯着他看。肆无忌惮。捕食者盯着猎物的眼神,森冷的眼神,思考从哪里下嘴撕咬开他的身体的眼神。 王柳羿毛骨悚然。扯下刘青松装着铅弹和火药的腰包连滚带爬地向外跑。 高振宁暴起,其势如飞,跨上桌子向前跳跃,高举军刀向下挥砍,目标正是王柳羿的头颅。 工程闪身向前翻滚,原来所在的地上留下了一道入木三分的刀痕。高振宁抬手欲砍,身后刺来一把剔骨刀,贯穿了他的右肩,是从厨房里跑出来的邹维砍的。 “走!!”年轻的导航声嘶力竭。 他用力下压刀柄,想限制住高振宁的行动,伤口深可见骨,他抬头看了一眼往楼梯上爬,回头看着他的王柳羿。 “不——!!”这一声是王柳羿喊的,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斜侧里寒光一闪,虹膜瞬间被溅出来的血污覆盖。 高振宁在剧痛下将军刀换手,反手挥砍向邹维的喉咙。 邹维软绵绵的倒下了。他的手没有从剔骨刀的刀柄上放开。 “你以为你能走到哪里去?” 腿软。基本已经到达失去控制、动弹不了的程度了。王柳羿竭力在甲板上跑动,试图跳船的那一刻,军刀刀背力有千钧,当着他的背砸下。 王柳羿栽倒在地上。枪和腰包被踢得很远。刀背再一次砸到他的手背和脚腕上。 王柳羿耳边嗡嗡作响。他听高振宁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高振宁拎起王柳羿的一只脚腕。一瘸一拐地拖着他往船舱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