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神辞京执牙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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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李靖韩信二人在越公府徘徊了多日。韩信那边没什么大事,三日内便行动如常,反倒是李靖乍一受风寒,体内正邪相抗,时冷时热,郎中忙用了数副小柴胡汤补了,李靖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但仍是虚弱,每日便用些清淡饮食,韩信便摆出师父的架子嗔怪他太不爱护自己,李靖点头应着,心下却生起一片暖意。 此日,众人正在房中用餐。此日饭桌上摆放的各色餐点一应俱全,值得一提的却是一道名为“碎金饭”的主食,是杨素随天子南下扬州时发明的一道美食,将鸡蛋液倒入锅中炒成碎碎的鸡蛋末,再加入火腿一同翻炒,最后倒入白米饭拨匀,一并盛出。这样炒出来的米饭粒粒分明,金黄中缀着点点红,色香味俱全,韩信尤其爱吃,一连扒了好几碗。 刚放下碗筷,正堂便派人来唤,说又有大事。 他们进堂时,杨素还如往日一样,倚在案前气定神闲地翻阅着文书,只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内容,却不如他的神色那么足以让人气定神闲:“汉王杨谅反了。” 新帝上位方数年,杨谅便反了,对前者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杨素抬起头来:“我早有预料,前来袭击我们的的刺客,正是杨谅的从者。他想以清君侧为名,起兵谋反,所以来我们这里探听情报。至于那个术士……” “越公不妨想想,与汉王关系融洽的高门子弟有谁。”李靖开口时,却看见身旁韩信的神色微动,心头百转千回,一瞬间竟了然了什么,连下面的话都停在了口中。 “药师。”杨素点点头,“我并非没想过,但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杨玄感李密心头同时闪过一个名字。 杨玄感率先开口:“萧摩诃?” “没错。可是我始终不能确定。他已经七十三岁了。”杨素眉目间稍显露出几许认真,“没想到还有魔力可用。当时破陈,虽说他大败于贺若弼,但那是因为后主薄待于他,他无心作战,心头郁气不舒。宫里的郎君晋我为楚国公,让我这把老骨头出去平叛——我们都老了,老头子打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可仗还是要打。”李密说,“不然越公以何堵朝野悠悠之口?” “玄邃说的对。”杨素取下挂在壁上的一把宝剑,细细擦拭。李靖只知道这剑的名字叫“锁河”,是杨素平日钟爱的佩剑。 “天子一言,群臣俯首。”杨素继续说,“若是不听,怕是无首可俯喽!” 话虽如此,李靖要注意到杨素说这句话时的神色极为平易,甚至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笑意味。这就是杨素——他坚定了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的印象——无论面前的敌人姓甚名谁,都摆出一副举重若轻,闲庭信步的姿态。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为可贵的,能够慑服人心的力量。李靖不想承认,但……但是…… 他又瞥了一眼杨素,那人此时“锵”一声将利剑出鞘,颇有顾影自怜之风欣赏起浩浩剑锋。如水如冰一般的剑光流泻开来,将杨素那张风霜半摧,却依旧威严凛凛的脸照得无比明亮。 …… 众人都整理起行装时,李靖思前想后,终于还是迈进了平津阁。杨素正在整理一套颜色鲜明的披挂。 杨素未回首便唤:“药师。” 李靖抿了抿嘴,尽管他已单独诣见杨素无数次,却依旧情不自禁地感到肠胃抽搐:“楚公。” “坐吧。”杨素示意,“今日药师找我何事?” “楚公的意思,是要我随军出征么?” “当然。不然我会把军机告知于你吗?”杨素笑道,“药师想做都尉还是校尉?” “不不不。”李靖忙推辞,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然潮湿,“靖本无封侯拜将之想……” “哦?药师不想为将么?” 李靖心下只是乱跳:“‘为将三代,为道家所忌’,那些狂言本是靖年少无知时所说,如今年岁渐长,功名心淡了许多。只是……”他不敢对上杨素的眼睛,声音越说越小。 “靖蒙楚公涌泉之恩,不敢不报,今生愿为楚公效犬马之力,来世也当结草衔环相报。”他瞥了一眼杨素,后者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他一咬牙:“倘若楚公一定要让给靖在军中一个用以服众的名分,不过作一府中的参军,也就罢了。” 话音刚落,杨素便走到他身边。李靖浑身僵硬起来。 “药师。你无论是什么职位,都是我府里的人——旁人都知道这一点。”杨素淡淡道,“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没人能欺负了你。” “靖既无家世,又无显名,不过一无名小卒。正因如此,才不宜后来居上,如此不仅让靖心中有愧,也不免让诸将对越公有非议。” “我也不差这一回。”杨素自失一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过就依你所言吧。” 几日后,众人便出了越公府,招兵买马一番便浩浩荡荡地出征。韩信一进军营便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拉着李靖开始进行教学活动。 “原本只想给你上理论课。”韩信领着李靖在军营熟悉环境,“不过现在理论结合实际,岂不是更好?” 两人在军营中穿行,韩信随手拽住一个士兵问:“你是因为什么来当兵的?” 那士兵一抬头,目光却稚嫩,正是十八九岁的年龄。他想了想,“我娘死得早,爹在前些年被楚国公拉来给宫里的贵人们修仁寿宫,也死了,底下只有一个弟弟,一个meimei。我一咬牙,过来当兵,为得就是那几吊钱的军饷……” “等等,”韩信面色阴沉,“楚国公害死了你父亲,你为什么还来给他打仗?” “因为……”士兵咽了咽口水,“楚国公每次对陷阵先登,还有克敌数多的士卒都发很多的赏钱,若是功劳实在大了,上报朝廷,说不定还能有个一官半职……” 李靖突然打断他:“楚国公每次上阵前都要斩几百名畏敌不前的士兵,你不怕吗?” 士兵认真地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不怕敌人,楚国公的刀就奈何不了我!” 送走士兵后,韩信面色忽然变得很复杂。 “原本我想教你为将之道。”韩信拔起营帐前的野草,“可是现在我忽然不知道从哪着手了。” 李靖端详着韩信的面庞,想起后者为将时的许多逸事,至今仍在流传。 韩信叹了口气:“你也别说我爱兵如子——这都是表面上的漂亮话,我又没有儿子,怎么就称得上‘如子’了?我现今只教你一条:军纪不论是严明或宽松,只一条,把士兵当人来看。但凡做到这一条,军心总是不易散的。”李靖本来想问他,对杨素的治军之道有何看法,可还是作罢了。或许这是谁也说不明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