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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再怀双胎

    为着要怀孩子,不仅停了避子汤,连治疯病的药也停了。

    李必眼瞧着又不清明起来,肃宗却已经是不大在乎了,反正人已经哄了出来。

    他眼下正是春风得意,何况李繁那小子也远赴幽州,还有谁能分走他的爱呢?

    太监婢女们都不敢上前,“明妃娘娘”脱了华服,一身素衣,净颜散发的坐在殿前焚香。

    这时候就不能称其为贵人,要叫李司丞。

    在众多主子里,他算得上是好说话的了,无论是哪个他,左右气性大了点。

    真正的美人,只肖让你瞧见一眼,便知道他那白色裙摆是累累白骨所堆,可还是愿为其肝脑涂地,迫不及待的成为其中一员。

    心智一回到那时候,就显得稚嫩,那种想要利用人的心思还藏不住,是未长出獠牙的小狼。

    李屿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奴仆们无事献殷勤,那是非jian即盗。

    明珠自动入君怀,那是白日做梦。

    过往十几年,他都未曾肖想过大宝之位,一夜之间没了三个哥哥,他才从富贵闲人的梦中清醒过来。

    惠妃正得盛宠,李瑛理所应当的成为储君,但还是不够稳,大伙儿心里明镜一般,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鹿死谁手。

    经过太奶奶的血雨腥风,谁也不敢大肆谋害宗室手足,李屿惯会做小伏低,圣人都夸他贤良忠厚。

    像狗的蛇,谁敢摸他的头?

    李司丞站出来,他太年轻又极天才,能衡量局势却无法把握人心。

    倘若说此前李屿心中只有七分愿,他飘然而至后,那就变成了十分宏愿。

    权杖上的宝石,青铜鼎上的铭文,大明宫屋檐下的金铃铛,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

    成为一,即可拥有万物。

    景龙观的日日夜夜中,李必后悔过吗?

    或者放下可笑的自尊心,不执念于相位,早早的成为李瑛的太子妃,此生都不踏进李屿的王府,命运就会有所改变吗?

    没有人知道。

    那或许是另一种苦难与煎熬。

    李豫鬼鬼祟祟的摸进来,刚想绕过李必进屋拿沙包,就被喝住:“站住。”

    李必睁开眼来,夕晒的光恰好照在他脸上,瞳色浅极不似人,常令人想起一些火红的狐狸。

    小皇子原本是提心吊胆怕挨骂的,此刻也看入迷了,他只承认淑妃为母亲,可血脉是如此神奇,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

    “你额上有祥云瑞气。”李必直勾勾的看着他。

    “什...什么?”六岁的小娃娃被镇住了,同他说真龙气象是没有用的,但要是提到天兵天将那就不得了了,是真要翻上南天门。

    “你不勤奋也不克制,等到祥瑞消散完了,就不会有神仙来接你上天了。”锦绣绸缎像是累赘,他这样素净的装扮看起来反而更显风姿,李家的男儿,总是爱上一位又一位太真。

    “那要怎么办呢?”李豫已经上钩了,凑到近处来拉他的袖子问道。

    肃宗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到怀里去了,正讲到祖父母在用大蒜驱赶仙人的事迹,他听的津津有味,说长大要做巨灵神。

    他摒退旁人,试图加入这其乐融融的阵营中去。

    刚一看到李屿,李必就控制不住的手抖,连牙齿都磋磨出响,李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觉得奇怪,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朝父亲撒娇,憨憨的举起手来要抱。

    抱起他的手臂却从身后而来,李必面无表情的举起孩子,就要往地上掼去!

    “长源!”

    “母亲!”

    父与子都吓得半死,心跳几乎都要停止,李必在喝声中清醒过来,怔愣在原地,直到宫人们一拥而上,从他手中夺下李豫。

    他又被关进雾深露重的宫殿中去。

    李繁回京时正值多事之秋,两京叛乱尚有余波,朝中的党争也是愈演愈烈,而他被召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肃宗的头风病发作的更频繁了。

    他才堪过不惑之年,本是年富力强,可前朝后宫诸事齐齐压来,变成沉重的负担。

    入宫觐见时,他悄然看见父亲的变化,世间公正唯白发,富贵头上不曾饶。

    而李必却像个妖精一般,他们现在甚至看不出来是母子了,哪有这样沧桑的儿子,又哪有这样年轻的母亲。

    复生出黑而亮的青丝,肌肤膨润出如玉的光泽,身段挺拔似春日之竹。

    只要他心中认定自己是十七岁的李司丞,就自然不会变老。

    太医嘱咐李繁要跟着一起哄骗,他这千辛万苦怀的胎还不满三个月,且未坐稳呢,可闪失不得。

    肃宗一共只得两个儿子,都记挂在明妃娘娘名下,只要他日再有一个亲生得倚仗,不到孩子满月,宫中就的举办封后大典了。

    母亲怀的,是他为嫡立储的指望。

    李繁难免又想起夭折的李婴,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兼具着这样的功能呢?

    只是叫他破坏了。

    他心中嫉妒的很,对这尚未出生的弟弟或meimei,它将得到最完整的爱和陪伴。

    李必这胎怀像不好,大约可以看出是强求而来的,成日里不是昏睡就是疼痛呕吐,可面色奇异般的健康。

    李繁趁他午睡时来看,李必的眼皮阖的很紧,梦中也紧皱着眉头,不是舒爽的样子。

    贴身宫女伏过来低声劝:“殿下,您可轻声些,司丞昏天暗地吐了三五天,也就累极才能安稳睡这么一小会儿。”

    李繁点点头,脱去靴,跪坐在榻边拉他满是冷汗得手。

    胎儿尚小,只隆起一点微弱的弧度,李繁覆手贴上,刚好叫顶得满满。李必的脐上包着太医研磨的安胎药泥,与雪白的肚腹形成强烈的对比。

    就好像一无所知的李必,和陷入黑暗的李繁。

    他在想,只要自己稍稍用一点力按下去,这棵极脆弱的种子就会变成一滩血水,从李必的身体中流出来,就像当年的他自己一般。

    他想的入神,连李必是何时睁开的眼睛都不知道。

    还是凭着本身反应躲开一侧,玉簪还是从他眉间划过。

    太医进来的时候,吓得战战兢兢,只有一点点血,从成王的脸上流了下来,从明妃的腿间流了出来。

    肃宗震怒:“今日殿中侍候者,统统赐白绫。”

    李繁还在想为那无辜宫女求情,李屿只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仍未解除杀伐的指令。

    今日之事倘若传出宫去,才是真的腥风血雨。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府邸,下人们均是心惊rou跳,对他脸上的血迹讳莫如深,生怕牵连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铜镜中再看,恰好就是那颗小痣叫剜去,他和李必最后一丝相像的地方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