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拍卖

    夜。翡冷翠。

    密闭的殿堂内灯火辉煌，从墙壁到天花板画满了云朵和天使的天国圣景。壁画下，端坐着一群衣着华丽、头戴面具的男女，灼热的目光投向同一处————

    高高的十字架上捆绑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双眸紧闭，似乎是陷入昏迷。

    她漆黑的发上别着一朵纯白色的玫瑰，未着寸缕的身体仿佛祭台上的羔羊，柔弱而纯洁，随时等待被献祭。

    “女士们先生们。”刑架下，贩卖奴隶的棕发男人介绍起来，“这是我们今天最珍贵的货物，也是最后一件拍卖品。”

    “东方人种。黑发黑眼。十四岁。处女。没有异味，身体健康，牙齿整齐。”

    他侃侃而谈，嘴里一颗金牙清晰可见，“起拍价是十朵金玫瑰。”

    台下，纯金打造的玫瑰花纷纷立起，仿佛平地出现了一座金色玫瑰花园。作为出价的标志，一朵金玫瑰意味着巨额的财富。

    “一号先生，出价十五朵玫瑰。”

    “九号先生，出价二十朵玫瑰。”

    “三号先生……”

    男人舔了舔金牙，心里很满意。这是今晚拍卖会的重头戏。来自东方的奴隶美人，向来是兰开斯特大陆上最珍贵也是最受追捧的舶来品之一。

    而这个他手头品相最好的货物，不出意外，将会为他创造今晚最高的拍卖价格。

    竞拍进展到白热化的时候，有人自殿外走了进来。那是一个披着斗篷、身材高挑的年轻人。

    “你是谁？”台上的男人停止了竞拍，呼唤着守卫，“卫兵！出来！”

    “不用叫了。”年轻人从斗篷里甩出什么东西，血色跳动，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飞起来滴溜溜地转到了众人面前。

    一个人头。

    一个双目大睁、满脸惊恐的人头。就像是此时的他一样。

    贵族们被吓得发出尖叫，四下逃窜。

    更多的像年轻人一样的披着斗篷的人自门外蝗虫一般散入，扑向惊慌失措的人群。

    台上的男人试图跳下来，却被逼上前的年轻人一把揪住领子扔在地上。

    冰冷的刀锋压着颈部动脉，男人面色发白，“求您放过我！我的一切都可以献给您。黄金、白银、房产……对了，还有奴隶……这个，这个是我手下最美的奴隶……”

    男人极力指向身后被高高绑起的黑发美人，试图讨好他。

    年轻人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又转回他身上。

    “是吗？可是很不幸，肮脏的东方人是我最厌恶的东西。”他刻板而彬彬有礼地和奴隶贩子做着告别，“很高兴认识您。让.雷克纳诺。听说您是翡冷翠最好的奴隶贩子。”

    年轻人提着新斩下的头颅站了起来，粘稠的血液自手中的长刀滴滴答答地淌下。剧烈的挥刀动作使得他头顶的斗篷落了下来，露出深灰色的长发和瞳孔。

    他抬起头与十字架上的少女对视。

    她已经苏醒，默不作声地目睹他杀人割头的罪行。身后就是一尊石雕的大理石神像，可她毫无血色和表情的脸庞却比大理石还要冰冷苍白。

    “卑贱的脏东西，你甚至都不配死在我的刀下。”

    年轻人淡漠的灰色眼珠仿佛某种质地低劣的金属，薄薄的嘴唇吐出的话语也冷硬如金属刀锋。

    “兰开斯特，没有像你这样的东方人的立足之地。”

    夜色漆黑，大雨倾盆。

    黑色的马车停在废墟前，银白色军服的银发青年一跃而下，袖口处银线绣着的小小十字和玫瑰花闪闪发亮。

    十字禁卫军。直属于兰开斯特皇室的帝国最高军团，负责维护都城与宫廷的治安。

    “大人。”

    身着同样军服的下属前来报告，“整座教堂已经被彻底烧毁。尸体全部呈焦炭状，无法辨认。没有发现生还者。”

    “嗯。”青年点点头，侧过脸来。他有着极其浅淡的发色和瞳色，细眉高鼻，是典型的兰开斯特高级贵族面孔。

    一只纯黑的眼罩遮住了他的左眼，只留下一只淡蓝色的眼珠。

    可惜瞎了一只眼。饶是相处已久，下属也忍不住在心头叹息，原本应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张脸。

    格洛斯特走进空无一人的废墟。

    这座坐落于翡冷翠近郊的教堂原本是由白色大理石铸成，然而此时美丽光洁的外表早已被大火和浓烟熏得不成样子。

    灯台、壁画、神像、十字架……教堂里的一切都被火焰吞噬了。遍地焦黑的尸骨和灰烬，空气中遍布油脂和焦炭的气味。

    从十年前初出茅庐的小兵到如今的十字禁卫军最高长官，他出过不计其数的任务，但今晚这场无疑是其中最惨烈的之一。

    这场大火如此疯狂而贪婪，如地狱中的恶魔降临，带走了所有的生命。

    所有人都死了。没有任何活物。

    青年军人行走其中，手指不动声色地按上了佩剑————

    一只苍白的手不知何时自废墟中伸出，搭在了他的靴子上，纤细的腕骨伶仃如一枝即将枯萎的玫瑰花枝。

    是活人。

    他俯身将那个人自废墟中拉了出来。是个人类女性。确切地说，是一个东方人模样的年轻女性，蜷缩着身体，陷入半昏迷中。

    闪电纵横，划破黑云龟裂天空，看清她容貌的瞬间，青年有短暂的晃神。

    不见底的雨夜里，这张年轻到有些稚气的脸却散发着惑人的微光，漆黑笔直的长发，东方白瓷般晶莹细腻的肌肤，五官就像是最好的画师以上帝之手一笔一笔精细描画。

    赤裸的身体更增加了一份近乎非人的异类美感，让人想起圣典中受伤的天使或是堕落的魔女。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难以言喻的心悸之间，青年悄然别过眼睛。

    于视线角落处瞥见有几瓣纯白的玫瑰花散落在少女的脸颊边。他脱下斗篷盖在她身上，顺手轻轻拂去那几瓣花的灰烬。

    身后传来众人的抽气声和惊呼声。废墟圈外，禁卫军团的其他人早已跪倒在地，脸孔朝下。

    所有人的佩剑都被扔到了地上。在神面前，佩剑和直视都是不被允许的。

    “普兰大人。”他亦跪地，解下佩剑。属于神明的纯白色长袍下摆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光神。普兰.塔奇诺。

    这个本该高居圣城和神殿，整个翡冷翠乃至兰开斯特大陆最尊贵的男人，此刻却忽然现身这个不起眼的郊外教堂。

    格洛斯特出身于顶级贵族世家，又常年身居要职，也只是无数次听过并远远见过这位光神大人的名字和身影。

    而这一回，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人如此接近。

    “把她给我。”男人用的是命令语气。

    “是。”军人毕恭毕敬地将怀中披着斗篷的少女递了出去。

    指尖脱离女孩幼嫩的肌肤时，军人粗粝的指尖瑟缩了一下，好似在留恋那种细腻的触感。

    她是谁呢？垂首远送光明神之际，年轻的禁卫军长官心想。

    美丽到惊人的东方奴隶。出现在大火之后的废墟里。被光神普兰.塔奇诺亲自带走。

    他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手心，一些细小的、已然被捻弄成碎片的花瓣在他的掌心固执地散发出浓烈的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