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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

    

可能



    窗栅外暮光已歇,偎烛台,恰料峭一笑,把视线恍花,再回神,墨已透纸。

    闻惟德说道,“不经之说,浮词无据。”

    常徽说,“是啊,我们这样了解和悠姑娘,一听就是毫无根据的瞎编乱造,她肯定不会和人奉子成婚,但……让人忧心的是,是这样荒诞的事,传播这样快,肯定是有心之人推波助澜。而且对象,还是槃王的心腹,这很难不去想。”

    “槃王至多只点了个火引。”闻惟德取笔蘸墨,看着毛毫在墨中顺滑如帛,“会有太多人,争先恐后地帮他把火架起来。如今事势,还有什么比一个被凭空出现却事牵多方势力的无名小卒更适合用来搅混水呢。”

    “苍主是怀疑,除了天都,秦少爷也参与了?”

    “怎么可能少得了他。”闻惟德垂目。“几天而已,声势就造如此之大。柳茵茵最近在天都情报的被动,很明显是秦修竹派人压制过滤了渠道,以及李楠收到的天都异动,哪个少了他秦修竹有意针对北境的小动作。”

    常徽看着闻惟德,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那……我们这样按兵不动,真的好吗?”

    “不然呢?”闻惟德掀起眼帘,“槃王想让北境动,秦修竹也想让北境动,宫里几个皇子皇女,朝里边疆的那几个,还有暗中窥伺观望的那些妖主,甚至……上曦,卬足——哪个不想让北境动?”

    “…………”

    “如今风雨急乱,轻重缓急,也轮不到这件事。”闻惟德说道。

    常徽目光沉了沉,想起来齐翎跟他说的话,还是有些不死心。“苍主。虽是如此,但……和悠毕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我是说,假如,可能,又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怀孕了?”

    一笔顺势的捺画,戛然如同刀断。

    闻惟德并未停顿,掀换一页,“万分之一,也绝不可能。”

    “失了坎狰和乐青尧这样有力监视的人手,地息又再也没有派过去天都。在您的要求之下,严是虔和斩狰率部又只能针对上曦和卬足,而和悠又格外防备着北境,对北境回避不已,事事隐瞒。而秦修竹对和悠又贪婪又格外在意怀疑,他既然有意压制传入北境的情报,那我们无法准确判断,针对和悠,我们到底还漏了或者误了多少信息。”常徽说道,“槃王或许只是点了个火引,可是自古无风不起浪。且不说杨骛兮就是顶级清人,槃王自己,甚至他那十二星罗,他的手下,也不缺清人。和悠姑娘现在如此引人注意,又是这样体质,……而槃王那般蛇蝎心肠,常人根本无法揣度他十二分玲珑心思哪怕千分之一。我们真的,能保证,这事儿没有哪怕一丝发生的可能性吗?”

    闻惟德看着面前崭新空白的一页白纸,像提笔忘了字,几个呼吸后,放下了笔。“你想说什么。”

    “如今这时局,就是这些妖主处于她的位置,也恐怕难以自保。”常徽说道。“你叫她一个浊人,又怎能护着自己,护着她那一身秘密?”

    “…………”

    见到闻惟德沉默,常徽再言,“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她愿意与否,已经暴露在太多势力眼中了。就算这次是流言蜚语,那下次呢?下一次呢?”

    “…………”

    “如果她的秘密曝光于世。不,别说于世了。哪怕现在这些势力,只要有一方知道,北旵、上曦,人族,妖族……都可能因为这个事而天下大乱。后续对我们北境,损失会不可估量吧?”常徽说道,“您送她走之前,不正是因为预料到这种事,才赐予她那根发绳?”

    闻惟德的视线仍落在这张白纸上,而并未听他半字。

    “那根发绳,能护她……的秘密多久?”

    刷刷声响起,闻惟德落下笔,眸中平冷,盖棺定论。

    “你所忧心,皆有道理,可你想怎样断绝你心中所忧?”闻惟德平静问他。

    常徽哑然,他无法回答,也无法反驳,也清楚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反问,回答,只有把和悠再囚回北境。

    “那是她自己选的路,走向何方悬崖绝境,她比你看地更清楚。而这和北境,早已无关。”闻惟德说道。“此事不用再提。”

    ……

    是夜。

    闻惟德刚回居所。

    “我明天照例要出远门了,本来也懒得跟你说。”越淮靠在门框上,手里夹着一样东西。“但听说了一件事……”

    他眼波流转,笑道。“还记得我当初怎么提醒你的么?”

    闻惟德并不理会,走入房间挥退了侍女仆从,抬手扯开衣领。

    “她是个浊人,只要被人永久标记了就一定会怀孕,反正怀谁的都得怀,早怀晚怀都得怀,她有自愈,只要被人发现,除了你以外,别人不会放过她,她不可能躲掉的。早说,要是早点听我的,让她在北境怀上种,哪还有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呢?”越淮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信按在他的书案上,“你现在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吗?”

    闻惟德看向那信,“给我这个做什么?”

    越淮手指压在上面,说道,“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是后悔还是有这个念头……还是,都有?”

    “明天路远,你就早点回巢里窝着。”闻惟德似乎并不想跟他多聊一个字。

    “嘁。”越淮耸了耸肩,“你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就算我清楚,你也不会承认。我只是想再次提醒你,如果不在意,不在乎,就做好心理准备。我这次……不知道要出去多久。”

    越淮离开之后。

    闻惟德仍然没有去打开那封信。

    在刚进门的时候,他只一眼,就已扫到那信封之上的笔迹。他翻看书本,将今日一些杂务又简单处理一下,沐浴,更衣,丑时又已过半。他已然走到床边,那信还是原封不动地在越淮离开时的位置。

    大概丑时将过时。

    信,被打开了。

    “越淮:你给我的药副作用太大了,虽然短暂抑制住了发情,但用药期间,会失忆,会更加渴望信息素。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药效过后,我忘记了做了什么事……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我有些害怕,继续用下去,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如果有改良,请务必知悉。我不介意继续当你的药物试验品。”

    落款,和悠。

    时间,半个月前。

    攥在手中薄薄一张信纸,被捏出了痕。

    『失忆。后果。不可预知……』

    啷——

    很远很远的远方,万籁无声的深夜,孤廖更声甚是聒耳。

    如同海上潮浪,拍击天际几多造势浩大吵闹,但覆吞天穹,映入眼中也心如明镜,不论从哪个角度,俱是荒谬,绝无可能发生。

    对。

    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