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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背影让人触目惊心,四下了无声响。广凉寺外阴暗的竹林,夜风瑟瑟,有人独立其中,暗色的影子借着些许月光拉伸开去,在这冷僻的地方待了很久,他终于听见未央殿那边止了丝竹线弦音。于是略略转过身来,就那样席地于落叶之中打起坐来。远远有人声探寻过来,极是小心翼翼。他也不睁眼,直到来者站到了面前,“王……王爷?”“嘘……国主赐名小长老。”“是,圣上极为惦念王爷安危。此行也命我等务必见到王爷。”小长老仍旧是不起身坐于枯叶之上慢慢地拈着那串佛珠,半晌于怀中拿出一纸递于面前使臣,“切勿存好,带回于皇兄过目,命人依此图画像,此后种种纸上我已写好,皇兄看后自当明白。如今首要便是除了江南良将。”那使臣依言结果藏好,看着小长老重又闭上眼目,“皇兄可有话托你转达于我?”那人听了这话便蓦地想起来直接说道,“臣等离朝之时圣上再三嘱托,请王爷不得伤了国主。”这下臣自是不明就里,赵匡胤怎样说的他便怎样转达,却只见得小长老的面色更显低沉,冷哼一声而后却不再说话。大哥果然还是放不下心来。入了秋后的林子里越显出了萧瑟之态,何况更深露重地等了这么久,小长老隐隐地觉得胃部又有些不适,忽地起了念头,大哥却是放心不下,却又不知道是这担心究竟是担心谁的安危。担心自己的弟弟,还是更怕他伤了李煜。这一刀替他挡的到底值不值?使臣候于对首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晋王面上神色反倒是更加难测,他只能压下声音来开口,“王爷可还有吩咐?”小长老静静地坐在那里拈着佛珠,“无了,你回驿馆去吧。”那人行礼后转身便欲退去,谁知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想起了晋王的声音,难得地带了犹豫,“还有一事……”他立即回身过去,“王爷放心交代。”小长老思量再三竟不知道怎样问才算得当,犹豫不绝最后仍是止不住这个念头,离开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皇后可安好?”使臣原以为他有要事相托,听得他这般说一愣,想起了离开前的诸多事情,“回王爷,皇后……生母去世,圣上已经追封诰命按制厚葬。”小长老瞬间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人,“夫人去了?”“是,王爷离朝之时夫人便已不吉,没多日就……”小长老缓缓起身,眼前竹径幽暗统统都成了她的长发,想来如今云阶早便是富贵一身贵为皇后,却不想她最后的亲人去得如此之快,那么今时今日她的出嫁是否还有意义,“皇后…如今心情如何?”使臣略略沉吟,“想来不好。”小长老也知不可再过多探寻,终究她是他的皇后,自己这般过于关心算得什么,他独立半晌,耳畔俱是那清淡的人影说得云淡风轻,“江南子民生息全在一念之间,名声,人命。”小长老忽地开口补上一句,“你且回去,归朝之后记得按此禀告,只说晋王于江南多日深有所感,”声音暗暗压下,明显得加重了语气,“江南国主私下言谈之中无视上朝管辖,姿态傲慢全不将皇兄放在心上。”那使臣躬身颔首,“是。”慢慢地顺着幽径走回寺中,再过些时候许就该天亮了,推开自己的禅室进去,小长老分明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定,如今这样的夜里,云阶是不是又要垂泪到天明?那么温婉的眉眼,本该是极秀丽的,但是好像记忆里的云阶总与悲伤有关,第一次与她说话时候也是夜晚,太傅府里的秋阁前一方假石淋漓的都是她的凄怆,好端端地权贵千金一朝便要寄人篱下,她的心情怎么能好。她的心意原原本本被绣在那帕子上,大哥却扬手烧掉了云阶最后的依靠。手里的佛珠被弃在一旁的案上,肃静恭谨的小长老如今肆意地瘫坐在禅房之中不去点灯,夜色很容易掩盖一些东西,好的,坏的,你记得住的,还是再也记不得的一切,细细思量之下,不想再多去顾虑的事情却愈发清晰。他说过的,也有自己想要守住的东西。他也烧了那些经书,可是今天他却还要重新执起,书如此,那么人呢……第一百七十七章珠灵破龙音(下)汴京皇城,紫宸宫中同样未曾点灯。圣上自夫人入葬之后便不曾来此,宫中人俱说,江南二字如今成了首要的大事。这偌大的宫室远比曾经的家里要恢弘得多,云阶却总是睡不着,不断梦见的便是早年的那些旧事,爹还在的时候赵匡胤投于府下,那时候他什么也不是,如今他贵为天子。这该是他的夙愿,终究是达成了。可是自己的夙愿呢?她手指缓缓缠着自己的头发,那发生的极好,绕在指尖摩擦。凤鸾榻上她忽地笑出了声音,自己如今不是也算得偿夙愿么,嫁与他,他若为帝王,她亦为后,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么?那么究竟是差在了哪里,从什么时候起,赵匡胤成了自己再也看不懂的人,爹娘都不在了,如今她终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却发现他不再是那一年陪自己去巢湖上香陪自己胡闹学剑的人了。一场江南,赵匡胤竟然也学会了欺骗自己。这世间不是所有的愿望达成都是幸事,她的期待,她的梦,从他自江南回来就碎了。云阶微微闭上眼目,想起自己那一日在他面前寻死时候他说过的话。"我能保他不死,便能不让你死。我所要留住的,必定要留住!"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剑眉紧蹙霸气凛然,平日里敛藏骇人气势忽地爆发出来。梦里的日光不断将人影拉长,活脱脱地嘲笑人世悲喜,谁顾得了谁,妄自执着。真的都是……妄自执着啊,赵匡胤想要留得住的从来都不是王云阶。缓缓有泪顺势而下,睡吧,睡醒了就忘了是不是真的曾经哭过。有个人对自己说过,如果有幸重返江南,可愿同行?云阶开始恐惧这两个字,江南。不论是他,还是他,从江南开始牵扯出的一切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若是有一日,我和大哥一争,你觉得谁可能会赢?”云阶只当他玩笑,“争何物?”“不论何物,若是真的有这一天,你觉得如何?”云阶叹息。“你赢。”此方天下,清冷佛寺寂静如死。一侧窗缝间透过秋风,带起桂树香气翻转,小长老却只觉得胸腔之间憋闷难言,手指微微握紧,想起那一目重瞳,李煜定不知道他是多少人的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