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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山为王、迫害百姓,河间一路去岁闹饥荒的事情还没缓过来,如今又闹了这么一出,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河间地的知州近日连连上疏,恳请能官家派兵镇压。招讨山匪,是个挺费劲的活。只能胜不能败不说,这胜还得胜得干净漂亮,不能惊扰百姓,不能有损国威。若是实在端不下来,招降的谈判更是麻烦之极。“东平一带的山匪数量虽不算多,但当地山岭险峻多变,着实有些麻烦,”应院首道,“如今边疆暂时平定,大将都在朝中,军粮不缺,讨伐匪贼是必然。”俞大人缓缓咽下口中的汤:“就是这招讨草贼使的人选定不下来——派那二位镇国将军去,未免是杀鸡用了牛刀;可若换成年轻一辈的小将,战场经验又不够,若败在了山匪手上,却也太难看了。”应院首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是件难办的事情。我瞧今日的形势,似乎派镇国公府的秦小将军去已经是板上钉钉——镇国公年岁已高,倒也是时候给自家的儿子铺铺路了。”秦徵是镇国公秦砚山的老来子,在家里排行老二,上边一个同胞jiejie,与我一般大,性子活泛好相处。我同他们姐弟关系极好。听见熟人的消息,我不自觉地伸长了耳。俞大人道:“秦小公子幼时跟着镇国公在南疆待过几年,如今任京卫指挥佥事的官职,只等这次招讨山匪立功,便能高升。”“秦小公子固然是上佳之选,可我总觉着不大合适,”应院首接话,“听闻这东平草匪凶悍,秦小公子年纪毕竟小,又没有独自领兵的经历,此去怕是不大妥当。”俞大人浅笑:“那依应兄的看法,朝中哪位将军合适?”应院首沉思片刻,认真道:“自然是靖远侯——”“咳咳——!”我被鱼汤呛了一口。“哎唷,贤侄女小心些,”俞大人正坐我对面,便道,“喝汤慢些,别呛着自己。”应院首递过来一方帕子,顺嘴训斥:“有云,用膳时‘毋流啜,毋咤食’,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莽撞。”我接过帕子,吐了吐舌头,低声嘟囔:“迂腐。”心里却琢磨,怎么哪哪都逃不脱谢阆的影子。*临睡前,我翻来覆去半天,终于还是从榻上坐起,起了个卦。香炉袅袅,青烟遮了窗沿。银盘似的明月从薄云后边探出头来。【“其实我瞧官家的意思,也是想让侯爷做这个招讨草贼使,若不是镇国公极力推荐小公子,怕是今日在朝上便能将这事定下。”】【“应兄说得有理。若非如此,怎的官家偏偏今日让靖远侯去京郊cao练兵马?”】我垂了垂眉,凝神静气掷起了蓍草。就像三年前谢阆出征一样。少时的喜欢总是直白,想要将最好的给他。自从认识谢阆之后,他就是出门上个茅厕,我都恨不得给他占一卦择个吉时。他秋围狩猎,我起了卦;他入营cao练,我起了卦;他出征西狄,我自然也起了卦。除了算卦准些,我没有别的本事,也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负载我的一腔情意。只可惜我一直不曾想过,我给的东西,那个人到底想不想要。半晌,香饼燃烬。占得了一副好卦后,我终于能够安心了。鼻间还残留着焚香的气味,我恍恍惚惚地开始入睡。半梦半醒之间,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下显出一道阴影。我睡眠浅,一点声音就能将我吵醒,加上本来就刚睡下不久,几乎是那贼刚进了屋,我就被惊醒了。明亮的月光之下,我看见那人身形瘦高,活像一根干枯的竹竿,穿着一身黑衣,头发斑白,年纪不小。他脸上蒙着面巾将自己的模样遮得严严实实,装备齐全一看就是惯犯。他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救命啊!有贼!即鹿!快叫人啊——”我立即从榻上弹了起来,用尽全力以我这辈子最大的嗓门开始大喊,脑子里感叹着——好在我这伤的是腿而不是肺。那贼被我的声音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辰我还醒着。——随后,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冷不丁出现在他手上。正所谓小女子能屈能伸,我立即就止了救命的喊叫,开始求生。“这位先生,您也看见了,我是个残废,”我一边挪着臀往榻后边撤,一边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您要什么值钱玩意自己拿就行,这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嘿,我这个身体状况完全不能阻止您……”话扯到一半,我又意识到不对劲来。我这自己说自己毫无反抗能力,可不是把自己往坑里推?万一他觉得劫财不过瘾、兴致上来再劫个色怎么办?我当即脑子一转换了说辞,声音里哭腔更甚:“……您可千万别杀我,我三岁断了腿、五岁长大疮,七岁脑袋生了瘤子、九岁全身开始溃烂……我这身残志坚不堪入目好歹地活到现在了,可不能送我去见阎王爷……”“哧。”一声冷笑突然从黑衣人的黑面巾下传出。借着被子的遮掩,我摸向床头的瓷枕。匕首离我越来越近。借着月光,我忽然见到他遮面的面巾边缘露出了苍色刺青一角。黥字。我呼吸一滞。——他是朱明见到的那人。——火烧镇抚司的嫌疑人!我不再犹豫,右手立即举起瓷枕,使了吃奶了气力将那瓷枕朝他的脑袋上砸去。“哐”地一声闷响,那黑衣人被我猝不及防地一击,直接砸得后退数步。我趁机再次大叫起来,双手抄起我床榻上的物事,不管不顾地继续朝地上砸去。幸而在黑衣人重新爬起身来之前,耳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破窗之声。我抬眼看去。“放肆。”白影乘着月光而来,夹着温和的夜风涌入房间。他身上还穿着甲胄,银亮的盔甲映出窗外的明月,给他的周身淡淡笼罩上一层朦胧的辉光。我看怔了眼。“别怕,我在这里。”他抽出腰间的重剑,如天神下凡捍立在前,一面拦住黑衣人的出路,一面低声安抚。我心跳一乱。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将我心底冒尖的慌张轻柔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