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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说不出话,只能跪下来,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应……应……”微弱模糊的声音传来。我全身都在发抖,跪伏下去凑到他耳边。“我在的……我在。徐凤,你没事的……伤不重,一会我去给你找太医院的秦医正……很快就能好,你放心。”“你别睡啊,现在镇抚司这么忙,你得好好养伤……不能让傅大哥一个人管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可怖的咕噜。像笑,又像哭。我鼻子一酸,忍不住要哭出来。我再重复着:“徐凤……没事啊,你没事的……”他断断续续地抵着气息开口。“是我……是我没用。”我将耳朵凑近他,试图听清他的话。“我不能……不能继续……了。”“应……一起……记住了……”我泪眼模糊地看他,已知他是强弩之末:“你要说什么?你告诉我。”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逐渐涣散。像是用了最后一份气力,他用力拽着我的衣袖。“……一期……一起……”浓稠的血液从他口中骤然喷出。我眉眼被泼上了guntang的鲜血。他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对这世上最后的抗争。傅容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徐凤死了。……徐凤死了。*三日后。我换上一身素白的衫子,出了院子。正与应院首撞上。他上下打量我片刻:“你这是……?”“今日是徐凤出殡的日子。”应院首沉声问道:“是那位为救你而罹难的副千户大人?”我垂下眼,点了点头。徐凤原本站的位置离□□更远,倘若不是为了冲过来护住我,或许他……就不会死。“我同你一起去。”应院首郑重道,“他……他救了你,我理应去送他。”我点头,道:“傅大哥已到了府门口,我在前厅等你。”傅容时原本是来接我的,没骑马,坐了马车来。车舆不算大,加上应院首坐进去一共三人,就显得有些拥挤。简单的寒暄之后,车舆中的氛围便沉寂下来。我抬头看向对面的傅容时,他瘦了一些。救我当日,镇抚司几乎倾巢出动,除了徐凤之外,还有五位镇抚司的差人殉难。傅容时身为千户,我难以想象这几日他过得该有多难,更难以想象他亲手送别他们时,心里是什么感觉。我看见他青黑的眼圈和下颌上的青胡茬,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言语向来是最单薄的,即便说得再动人,不过都是风凉话而已。死去元知万事空。我从小信道,按照经文中的说法,人与草木并没什么两样。蜉蝣朝生夕亡、人生老病死,不过都是顺应天道归于自然——生于清气而死于浊土,是这世上所有存在的宿命。情绪不过是徒增烦忧。可是到底是我不够通透,看不淡生死,脱不下桎梏。我仍然会为朋友的离去而觉得自责伤感。也仍会在试图坚守理智的同时俯首于感情。车轴轮毂的嘎吱声和路边的人声叫卖传进车舆。傅容时突然让马车停下,接着走了下去。我掀开帘子往外看,见到他从路边的的小摊处拎了一个油纸包回来。上车时,他与我对上眼,抱歉地淡笑,举起了手上热腾腾的油纸包。“他最喜欢吃这家的白馍。”我点了点头,眼睛被白馍的热气熏得有些生疼。*到了徐凤家,前来吊唁的人不少。徐凤为人和善憨厚,人缘很好,今日来送他的人将徐府挤得满当。我远远瞧见徐夫人站在堂前,神情平和与人说话,脸上带了几分疲惫,精神却还好。我没敢上前。时辰还未到,傅容时进门之后便去帮忙张罗丧事,而应院首也说遇见了认识的人,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我一个人沿着墙角走动,听着杂乱的人声,只觉得吵。徐夫人在不远处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朵。“……大人别担心,我还受得住。他为国捐躯,走得荣光……”“……家里有积蓄,足够我们娘俩生活,凤儿说等菱枝的病好了,就给她说门亲事……”“……人总是要走的,早一些晚一些没关系,我就是怕他放心不下我,只希望他能安心地投胎……”我眼睛一湿。我没当过母亲,却也听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徐夫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不知道该用了多大的气力才能说出口。我低着头,不愿让人瞧见我哭的模样,转身就离开了那里。我没顾得上方向,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我避过人群进了旁边的院子。这小院收拾的干净齐整,估摸着应当是徐夫人居住的内院,我正觉得不大合适想要走出去,面前却过来了一人。抬起头来,是徐菱枝。她的精神比我上回见她时好了许多。虽着了一身缟素,面上却没有哀恸,仿佛外边的事情与她全没有相干。她歪着头看我,走近来自然地伸出手抹掉我脸上的泪。“你哭什么?”语气疑惑,似乎不能理解。我张了张嘴,没说话。我跟个病人计较什么呢?我拿出帕子,抹掉脸上残余的泪。“没什么。”我坐到院子边缘的石桌旁。徐菱枝也跟了过来,坐到我旁边。我觉得不大自在,抬起头来,发觉她一住不住地盯着我。“……你看什么?”“我好像见过你。”她昂起头,上下将我打量一遍,“你上回穿的那身衣裳好看,这一身不好看——白色不吉利,还衬得你脸色不好。”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衫子,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多一些。这姑娘犯病的时候神志不清,记性还挺好。不过与她这么说了两句话,我心里方才的悲戚倒是缓和了许多。她伸着头往院子外边瞧了瞧,自言自语:“今天人真多啊。”“可惜一个都不是我想要见的。”“三郎已经好久没来见我了。”语气中含了几分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