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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芙蓉开得正好,亭中石案上茶水还冒着热气,秋千随风悠悠荡着,却四处寻不见母亲。“不好了,公子,夫人不好了!”他一转头便见豆蔻年华的余容,满面是泪地奔了过来。他刚想询问几句,转眼却发现自己站在国子学的门口,方想进去,却被门子拦住。“苏公子,请回吧。”那人满面嘲讽。苏诲想开口,却发不出声。“国子学向来只收天潢贵胄,勋贵世家,哪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进的?醒醒罢,苏公子,天启朝早就没有什么博陵苏氏了!”苏诲惶惑之下,连连退后,却被下马石绊住,仰面摔得生疼。重云如盖,大雨如瀑般倾泻下来,苏诲伸手一抹,竟皆是殷虹血迹,登时大骇不能自持。就在此时,却听见母亲慈爱之音,“诲儿,诲儿……”“苏兄!苏兄!”苏诲满头是汗地惊醒,却见刘缯帛抓着自己的肩,满面惶惑。“不妨事的。”苏诲觉得面上有些潮,伸手想去拭,想起方才的噩梦,手不禁半途顿住。刘缯帛又取出那方绣了豚仔的手巾,为他拭了面,“你方才是被魇住了罢。”“是么?”苏诲笑得无比僵硬。刘缯帛忧虑地看他眼,却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好守在他身侧默然无语。陋室一间,自是没有轩窗,苏诲不由哑着嗓子道,“几更天了?”“刚过四更。”苏诲双手抱膝,苦笑道,“把你惊醒了,过意不去。”刘缯帛又递给他一杯水,苏诲看着手中陶碗,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昨日或许我话说重了,对不住。”苏诲摇头,“你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忠君爱民的举子,你并没说错做错什么,我诋毁君上,若是让旁人听了,把我扭送报官都是轻的。”他语气极轻,面色虽然黯淡,与昨日怨愤相比,却是平和。刘缯帛忍不住伸手握住他手,只觉冰凉刺骨。“你怕是不知道,我与苏维刚好在五服上,按律例此刻我应是流徙岭南的,更不要提什么充没家财、永不录用。你可知为何我还能安坐于此,对你大放厥词?”他神情恍惚,显是想起极其不堪回首之事,刘缯帛又是一阵后悔,话都哽在喉咙,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让他好受些。“先前我所说我母亲拼了一条命换我平安无事,确是真的。母亲在狱中投缳,以命投了封血书给澜沧长公主,这才换得圣上加恩,”苏诲惨淡道,“你所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士族看似清贵,实则藏污纳垢,从我自己府中就略见一斑。至于苏维涉入党争,里通外国,若当真属实,我无可辩驳,只是流徙,对我苏氏还是开了恩的。可我母亲有什么过错,我苏氏上下的女眷,襁褓里的婴儿,我那不知世事的侄儿又有何辜?他越说越急,刘缯帛的手也越握越紧,不同于自小锦衣玉食的苏诲,刘缯帛的手密布伤痕,粗糙得很。然而那手厚重温热,苏诲的心慢慢定了下来。“我是怕了,怕世人冷眼,怕天家无情,怕仕途险恶,更怕我自己即使费尽全力,因是苏氏余孽,却还是一辈子出不了头,白白沦为他人笑柄……”苏诲又自顾自笑了出来,“世人谄媚我家世,赞我一声神童,可我却知自己的斤两。若是能同那方仲永般还能做回农夫,吟啸林泉,倒也算得上善终。”“我却始终为你可惜。”刘缯帛低声道。苏诲看他,“出身困苦却依旧心有生民,贫寒至此却始终毫无怨怼,萍水相逢却不吝施以援手,志向气度我都不如你,故而你不必为我可惜……你便专心温书,他日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也算还了我的夙愿了。”刘缯帛也不再劝,只拍拍他肩膀。鸡鸣四起,天亮了。苏诲看着刘缯帛起身,先取了水桶去井边挑水,再煮上一大锅小米粥,紧接着去后院将鸡从鸡笼里放出,又浇了菜园。一切忙完之后,再回灶前,将白菘细细切碎蒸了,最后撒些盐花葱油。他忙着的时候,刘母也已起身,将昨夜的绣活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一个竹篮里,然后坐在窗边,细细将一会要用的各色丝线棉线分门别类放好。待到刘绮罗起身,已经是卯时了。刘缯帛拍拍他的头,淡淡道,“用早膳吧。”小米粥粘稠爽滑,白菘清爽可口,苏诲食量不大也用了两碗。“今日大郎可有要事?”刘缯帛摇头。刘母为难道,“昨日刚接了给西市洞庭绣庄的活,才突然想起,归义坊胡夫人要的被面还没着手做……”刘缯帛飞快地瞥了眼苏诲,低声道,“阿娘勿虑,我来做便是。”苏诲目瞪口呆地看着刘缯帛,完全想象不出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捏着绣花针绣被面的情景。刘缯帛被他看的难堪,低头看着案几。“可是大哥说过要教我读书的!”刘绮罗却在此时叫出声来,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刘母安抚他道,“二郎乖,待大哥忙完再教你,你先自己看……”“次次说忙,这都是第三次了……”刘绮罗满面委屈。刘缯帛亦是满面迟疑,苏诲笑道,“若是刘兄信得过,不如我来教小公子罢。”“这……”刘缯帛一喜,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苏诲撇撇嘴角,“我虽不才,却也到底在国子学待了几年,如何教不得一个稚童?还是刘兄信不过我?”刘缯帛赶紧道,“那是最好不过,绮罗,你要听话。”刘绮罗拼命点头,“恩!”第9章所谓长嫂如母用了膳,刘缯帛与刘母去堂屋,苏诲便带着刘绮罗回房。不知是否缺人教导,刘绮罗字认得不少,学问却极是平平,到了这般年纪,竟然还在读诗。苏诲耐着性子教了他几章大学,却发现刘绮罗与其兄性子简直天差地别。刘缯帛不知天资如何,但却是苏诲平生所见最勤勉之人,那一手字也是写的端方刚劲,显是下了不少苦功;而刘绮罗那笔字,不能说歪歪扭扭,可笔力浅淡、架构松散,一看平日习字就是潦草带过。刘缯帛今年十五,虽说诗赋策论都是差了些,可胜在经义倒背如流,苏诲曾经抽过他几段,历代大儒的批注他都能默诵地一字不差;而刘绮罗,还没一会工夫,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