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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把他追回来吗?”很久,房梁上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打开黑沉的壶盖,任那花酿的清香弥漫了整间屋子。“不用了。”我拎起那只形状纤雅的壶,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口,却在下一刻踉跄着吐了出来。满满一壶,充斥着苦涩的酸水。这壶酒,早不知在哪年哪月酿成了错。我好似无知无觉,笑了一下就继续灌了起来。闵兰,我的嫣儿。喝光了你的酒,我何愁不会忘?……“柳,你说这日头缘何正盛?”我回到尚书府,搬了两个凳子坐在院中,双手挡着面前刺目的阳光道,“这样的情境,理应有一场绵绵的小雨才对。”燕柳没有回话。“燕柳,我们走吧。”我回头看着那个在廊头若隐若现的身影,“江山已定,朝廷不再需要我这个庸臣,江湖也不缺少你一个侠士,你我二人一起隐居山林、做一对闲散鸳鸯如何?”我本以为燕柳会毫不迟疑地应下来。谁知,我却明显感到那个身影颤抖了一下。我望着他发呆,然后喃喃道:“柳,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吧。”许久,他闷声道:“……我是会走的。”——燕柳也会走。是啊,常人都是要娶妻生子的吧。不是天生断袖,便不必委身断袖,他为报答娘的救命之恩已经跟了我这么多时日,即使有那么点雏鸟的情愫也终究会淡下来,实在不必接着耗下去了。戏总有唱完的时候,宴席也总有散的时候,或许正应了当初闵兰说的:会者定离。走了,也好。“那你走的理由,和闵兰一样吗?”我听到自己这么问道。他沉默。“一样吗?”我不依不饶地问着他。他渐渐从那片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我面前缓慢而用力地摇着头,一双黑眸如崖底般深不可测。我把他抱在怀里,一起沐浴着有些昏沉的日光。我以为他至少还会在我身边留上三五年,足够我另辟一条余生的路,将剩下的缝隙全部填满。可没想到他走得竟是这般疾速,这般果决。当燕柳也离开我时,我心中那条原本牢不可摧的长堤,终于溃然坍塌。那日清晨我看了看窗外。好极,京城下起了倾盆雨,百般景致笼罩在乌黑的层云下,瞧上去颇有几分凄凉,总归是让我舒畅了几分。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痛欲裂。闵京对闵兰抛下宗人府一走了之的事不闻不问,依然软禁着我。杀鸡焉用牛刀,若干锦衣卫在尚书府里闲得发毛。我天天在书房画点花鸟画,去院里侍弄侍弄花草,悠然的样子让他们个个心生怨怼。于是他们开始练剑、比武、斗殴,尽可能地发出噪声,影响我的闲情逸致。我懒得搭理他们。反正喝醉了闷头就睡,什么声响也听不到。……“那是我外甥,你们这些吃闲饭的缇骑凭什么不让我见他?”“君大人,蓝尚书现在处境危险,皇上派我等来也是为了保护他。”“保护他?我很危险吗?不许他见我,不许我找他,倒是你们这些习过武的才是居心叵测吧?”“君大人不必再强词夺理,我们……”好吵……“儒易,回去吧。”我掀被起身,坐在床沿上捂着额头道。儒易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惊喜:“叔,你在里面吗?快点让我进去……”“回去。”“为什么?”我实在心烦,竟恼怒地朝窗外吼了一声:“回去!”这约莫是我有生以来对他说的唯一一句重话。屋外没了声响。我昂头灌了一壶从嫣王府后院挖出来的酒,在浓厚的酒味中,渐渐有了笑脸。孑然一身,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一日,窗外响起了穿梭的声音,火光一点点在门外蔓延,刀枪挥动的声音也愈发清晰入耳。府内没了声息,锦衣卫们不知所踪。我走出门,拉过一个慌里慌张的老伯道:“老伯,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老伯挣开我的手,在看到我的脸时又瑟缩了一下,惊恐道:“尚书大人,您不晓得吗?季将军反了!”将军反了。季勋反了。原本以为一直忠心耿耿的季将军,居然反了。一股寒气从脚踝袭上后脑,我扶着墙稳了稳身形,回府拿上燕柳遗落在这里的剑,抬脚奔赴与百姓们脚尖相反的方向。其实这时我心里想着,就这么献身给帝王,留名在史册,也未尝不可。宫里成了地狱,血流成了江洋。我一路直入,无人阻拦,亦没有见到一兵一卒。养心殿内,闵京正穿着玄色的浴袍,惬意地坐在镶饰得无比耀眼的琉璃榻上,手里端着一杯清酒,一脚踏在面前憔悴男子的胸口,俊美的脸上满是戏谑。季勋的双手被捆绑在身后,胸前被长刀划出了极其狰狞的一道伤口,随着闵京脚上的使力,正不断向下流淌着鲜血,染红了身下洁净的白玉砖。被刀枪割得破碎的战服上蒙了灰尘,他早已不复昔日战场上的英姿。他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声音沙哑着道:“玉烟……”闵京看到我时,凤眼忽然迸出了一抹明媚的光彩,饮下那杯清酒,半是调笑半是欣喜地瞧着我道:“蓝尚书,你可是来救朕的?”我迟缓地点头,握着手中的剑在他面前跪下,“恳请皇上将此人交由臣处置。”闵京大笑着站起身,将手中的酒杯掷到了季勋头上。季勋闷哼一声,额头上多了个淌血的裂口。“好!你们朋友一场,朕就让你送他上路。”闵京背着手踱了出去。我平静地看着季勋。我早该想到,以闵京的睿智和城府,怎可能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功亏一篑?经历了儿时的后宫斗争、少年时的险些丧命、登基后的下药cao纵,如今他除了自己,早已不相信任何人。季勋也是,即使为他效命,表面上忠心不二信誓旦旦,也免不了受他的提防。一直以来仰慕的舅舅反了自己的父皇,知赏一定很难过。“为什么?”我言简意赅地问他。“……我觉着吧,只有江山是自己的,这日子才算过得安稳。”季勋的嘴角干裂了几道口子,声音很是微弱,“不是寻常百姓,不用担心柴米油盐,却时时刻刻将自己的命悬在边关,即使有爵位俸禄又如何?总免不得要提心吊胆。”这个理由牵强了些。我仍是平静地看着他,并未做声。季勋仰着头,血顺着嘴角流到脖颈,咳嗽了几声道:“就如当初闵玉,他老实当个王爷和你一起过一辈子不好吗?可他总觉得,你捧在手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