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悚的神色。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亲身亲历的啊!当年商细蕊和蒋梦萍闹得不可开交疯疯癫癫,也就是眼下这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了!沅兰捉着商细蕊肩膀摇晃他:“蕊哥儿!细伢子!你还认得我不?”商细蕊看住她:“师姐。”这两个字是整个水云楼的诅咒,沅兰三九天里一身冷汗:“我是你哪个师姐?”商细蕊望着她只管发愣,眼神都对不上点。几位师兄弟先炸开了:“怎么话说的?疯病不是好了吗?赶这会儿犯上了!要了命了!后头的戏还有他呢!”沅兰当机立断推开商细蕊一步,往手心里一唾,兜头扇了他一个大嘴巴!接着追问:“你看看我是谁?”商细蕊不是被打醒的,这一巴掌把他耳朵里的哨子打响了,他是被活活闹醒的,晃晃脑袋,说:“沅兰师姐。”闹了这么一场,下头一折又该是尤三姐的戏码。众人没有时间考虑撤戏换人,只得把商细蕊推上去听天由命。商细蕊还没学会说话,就先学会唱戏,水云楼盼着他的天赋救场。商细蕊荡悠悠魂归原位,耳朵里的哨子压过一切声响,他知道自己要唱什么,但他已经唱不了了。程凤台在除夕前半个月回到北平,几年懒日子过下来,这一趟累得够呛,脸也皴红了胡子也长了,就快成了个野人。他不着急剃头洗脸,衣服也不换,穿那一身农民伯伯的羊皮袄子,皮毛里还掖着虱子的,就以这副尊容带着两个地图家去找坂田。坂田猛一见他,简直没有认出他是谁,待到认出以后,怀疑程凤台是故意恶心他来的。但是那两个爱干净的日本地图家同样是形容邋遢,不堪入目。地图家们觉得这一趟刀山火海,走得太苦了,他们身为测绘师,跟着军队打过好几次仗,都还没有这个受折磨,瞅着坂田,眼睛里含着一泡晶莹的泪,鼻尖直抽抽。坂田大大的夸奖了两位地图家,与程凤台密室结账。勤务兵送上一碟子西式点心和热茶,程凤台吃得急切,连手指上沾的果酱都嘬了,朝坂田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是饿,我是馋甜的,在路上是一口甜的都吃不着!坂田中佐见笑啦!”坂田报以体谅的微笑,他在脑海中回忆了程凤台走货之前西装皮鞋瑞士表的体面相,对比眼前舔手指的野人,不由得相信他一开始不肯走货,真的就是因为怕吃苦,怕吃苦所以百般推脱,怕吃苦所以不惜得罪日本人。坂田眼里的中国人正是如此,为了不吃苦,为了享点福,死都愿意,那么没出息,可不是活该要亡!坂田认出程凤台身上的中国人特质,于是胜券在握,格外的友善,替程凤台添了热茶,听他谈谈路上的惊险。程凤台别的不行,吹牛皮是一只鼎的在行,说得好像西游记一样还挺引人入胜的。古大犁是白骨精,曹贵修就是孙悟空,他这一趟取经回来,倒要看看坂田给他封个什么佛。坂田当然也知道当年曹贵修炮轰日本人的事,因为有曹司令的面子,所以一直没法定性。听到曹贵修深入白骨洞救下程凤台,还派兵护送,猜想他是不是有改弦的苗头,心里感到一丝欣喜:“曹师长知道程先生此行的目的地吗?”程凤台喝一口茶说:“都派了兵给我,哪能不知道?”见坂田陷入思索,便笑道:“我这大外甥由于一些私人原因与他父亲感情不睦。有时候,干一些傻事,纯粹是为了同他父亲作对,使他父亲难堪,年轻人的脾气!”坂田露出一点明了的表情:“我知道曹师长曾经在陆军士官学校留学,有幸领略过日本灿烂文化的人,不该仇恨日本。”程凤台点头:“是这个道理。”他身上的虱子在温暖的室内苏醒过来,爬到他脖子里作痒。程凤台扭了扭脖子,当着坂田的面泰然自若的捉出虱子来揿死,手势就像点一支香烟一样自然流畅,想必已经cao作过无数遍了,并没有耽误他谈笑风生。坂田通过威逼利诱将绅士挤兑成了野人,现在不好明目张胆的嫌弃这个野人,他不动声色离开沙发,坐到写字台后面,远远的与程凤台拉开距离:“这一次程先生立下汗马功劳,我将依照诺言支付后续尾款。程先生为帝国的付出,以及曹司令一家的友情,我与九条将军很记在心上。”他填了支票给程凤台,用的竟是私人账户。曹贵修推断此次运输军火是坂田的个人行为,旨在为九条撤退做筹谋,程凤台这下信了十成十。二奶奶在家一清早得到报信,预备下吃食热水新衣服,单等着程凤台摆驾回朝。一进大门,二奶奶已带着孩子们等候多时了,见他胡茬丛生面庞消瘦,一面擦眼泪一面骂日本人,又怪程凤台软弱屈服,活该受罪。过去程凤台走货之前和之后,她总要这样哭上一哭,埋怨埋怨,但是心疼归心疼,嫌弃还是一样的嫌弃。程凤台非要抱抱孩子们,孩子们笑着跳着乱躲,嫌他脏臭,胡子扎人,他便要去抱察察儿:“三妹过来给哥抱抱,你总是和哥亲的。”谁知察察儿不笑也不逃,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走了。程凤台愣了愣,二奶奶也摸不着头脑,只说:“看你!别把虱子带到察察儿辫子里!”她拿起笤帚护着孩子们撵开他,不许他进二门,直接轰去耳房里洗澡剃头发,衣裳鞋袜全拿去后厨烧了。和老婆孩子们玩笑过后,程凤台泡在澡盆里合上眼睛,满脸倦容。一静下来就满脑子的事,日子过得像下棋一样,一步不能走错,拈起一枚棋子,脑袋里要提前计算好几步后招。火炉烧得很热,程凤台渐渐盹着了,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温柔地按了按,有声音说:“二爷醒醒,这样睡着该受凉了。”程凤台睁眼一看,说话的是一个修眉窄脸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气质打扮与其他仆人说不上的哪儿不同。少年低着头一弯嘴角,笑出一个唇红齿白的模样,半卷着袖子替他擦背穿衣裳,屋子里水汽蒸腾朦朦胧胧,其他一个人也没有,程凤台越发瞧着他奇怪:“你谁家的孩子?”少年说:“二爷叫我秋芳,我是后门老罗的侄子。”程凤台没再问,要是换个俏丫头,兴许还能逗一逗嘴,小子再俊也是个小子,他不爱看。这个秋芳不言不语的,伺候人倒是有一套,翘着兰花指给程凤台刮胡子剃鬓角,手势明显经过训练的,程凤台闻见他身上的幽幽香气,一会儿又单腿跪在地上,把程凤台的脚捧在怀里穿袜子。一举一动没有不规矩的地方,然而处处透着个不规矩。程凤台是被商细蕊开过窍的人,这几年浸染梨园,看得也多了,脚往回一缩,也不看他,自己穿上鞋走了。二奶奶在厢房里曲起一条腿坐在床边,程凤台点着了水烟递给她,夫妻见面,总要说说经历。程凤台对商细蕊说话那是天花乱坠牛皮乱吹,对二奶奶,好比儿女待父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