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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望怔然片刻才从江添身上移开视线,转头问:“你刚说什么?”教授另外一个博士从里面探出头,“哦”地笑起来,隔着人冲江添招手说:“不容易,总算到了,你这车堵得可够久的。教授念道你半天了!”接着好几个人涌出来,填塞在盛望和江添中间,满口聊笑围拥着他们进了门。盛望梦游似的回到座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他被烫得舌尖一痛,骤缩的心脏才慢慢松开,一泵一泵地往四肢百骸送着血,发麻的手指终于有了温度和知觉。盛望抬起眼,看见江添被推到教授旁边坐下。他脱了大衣,露出里面干净合身的衬衫,一边解着领口的扣子,一边应着教授的问话。他似乎也心不在焉,只是点头或是回简单的词,当他解开袖口翻折起来的时候,终于抬眼朝这边看过来,目光横穿过圆桌和满堂笑语,落在盛望身上。同事眼尖,几乎立刻问道:“哎,我刚刚就琢磨了。你俩不会认识吧?”满桌人都停了话头,饶有兴趣地看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着。盛望愣了一下,莫名觉得这场景荒谬得有点好笑。高中时候的自己一定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跟江添同坐一桌,会分在最远的两头,而旁边的人居然讶异地说“原来你们认识”。他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同时听见江添“嗯”了一声。“大学同学?”“不是。”盛望说。“我记得你大学就没在国内了吧?”江添的同门只是随口一提,桌上两人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微妙地沉默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盛望希望周围多余的人都消失。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钉死在了桌对面,根本无暇分神去应付其他。好在同事张朝是个多话的人,不会让聊天出现哪怕一秒钟的空白:“大学整个儿在外面念的?那就好,我以为吃个饭又被隔壁学校包围了呢。省了我一场攀比性舌战了。”一桌人哄笑起来。张朝又道:“不是大学的话……那是高中一个学校?”江添说:“一个班。”右手边的同门拍着他说:“你这边有老同学你不早说!”这位情商略有些滞后,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不太妥当。饭局上有老同学,当事人却都不清楚,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虽然是同学,但关系显然好不到哪里去,至少不常联系,没准儿连对方干什么都不清楚。比起对面直来直去的学术派,盛望他们这边就圆融很多。张朝立刻接话抱怨说:“这上哪早说去?我们都是今早才接到的通知说今晚管饭呢。”其他人立刻笑了起来,把那微妙的尴尬揭了过去。那位长得颇为敦厚的博士踩了一次雷便谨慎起来,不再多扯同学旧识,专心致志地夸赞起其他人来。从教授夸到同门,然后着重吹起了江添:“他厉害。他本科毕业直接申的博,我们几个当初申请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收到个拒信。他一点儿不用愁,教授早瞄上了,稳稳的。一般参加个什么会,如果有人员限制,教授都叫上他。我们都是眼巴巴看着,也不能下毒。”教授说中文舌头打结,但是听没问题。他哈哈笑得像个圣诞老头,说:“下一次,我保证,下一次再有那样的会议,一定邀请你陪我一起去。”“早该这样了教授,把他留下来,至少姑娘们会谢谢你。”教授哈哈大笑。……盛望感觉自己像个半锈的铁钉,明明被对面的磁石扰得嗡嗡直颤。还得抽出一半注意力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上课都没这么认真过,这会儿听着闲聊却伸长了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他在那些调侃玩笑和描述中挑挑拣拣,筛选出跟江添有关的部分,拼凑出漫长岁月里的小小一隅。有些听得骄傲,有些听得酸涩。那是他错失的那些年。这教授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对酒的兴趣远大于其他食物,到了寒冷的季节尤其如此。张朝他们几个又是海量,陪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推杯换盏。盛望也喝了不少,他每次端起杯子,江添都会越过杯盘看过来。包厢顶灯华丽繁复,光线交错交织,再加上玻璃杯相碰之间的折射,有时会迷了眼。他们就在这样纷乱的灯光下克制地坐在两端,视线纠缠。杯子刚喝空,他就窝去包厢一角的沙发上躲着了。酒食酣足,大家陆陆续续去了洗手间,包厢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只有两三个遗留在桌的人还在小声聊天。盛望拎着桌上温着的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江添从洗手间提前回来,绕过圆桌径直走了过来。盛望像被点了xue,握着杯子肩颈僵硬。仰头喝水的时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关节的咔咔声。沙发往下轻轻一陷,江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手指交握着,能闻到浅淡的洗手液味。盛望朝旁偏了一下目光,看到了腕骨边熟悉的小痣。曾经最亲昵的时候,他抓着江添的手亲过那里,又被对方反扣着吻回来。盛望眸光一动收回视线,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杯口。以前他们也这样坐在一起过,好的时候他把江添当靠枕,压抑的时候远远分在两端。但很少像此刻这样,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两相沉默。其实盛望想说的话有很多,每一句都翻涌着冲到舌尖,又在开口前退了回去。给你发的胡言乱语收到了吗?为什么从来不回呢?想起以前还会难受吗?是耿耿于怀还是放下了?身边有没有出现过更好的人?还会被谁逗笑吗?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么?……十七八岁的时候不能理解久别重逢的人为什么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这一刻盛望才明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问。就像要趟一片密集的雷区,不知哪步走错就会被炸得支离破碎……不如寒暄。他看着杯子里轻晃的清水,转头问江添:“回来跟曦哥他们说过么?”“没来得及。”江添说。“很匆忙吗?”江添沉默片刻说:“临时决定的。”明明是再无聊不过的话,盛望的心脏却一阵一阵紧缩,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紧又松开,反反复复。他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沿,静了片刻问:“会在国内呆多久?”“半年。”盛望拇指用力地抹着杯璧,点了一下头。他余光能看到江添的脸,垂着眼似乎在看他的小动作。他拇指一滑,收了起来。江添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盛望想问他我变化是不是很大,跟高中相差很多?不过还没开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