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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他的模样,又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山区条件简陋,比不上影视基地,这边连酒店都罕见,一行人都住在镇上的旅馆。白桦样子看着不拘小节,实际却颇为严苛,剧组中无人敢拂了他的意思,自然也没人耍大牌,没出什么闹着要换住处的事。这方便了周念的私心,即使心里知道这样矫情,每晚回到旅馆,他仍忍不住留意过往的车辆……还好,过记忆里的那辆始终不曾出现。周念生平头一遭这样留心他人的私事,自觉不对,很不对,心里却有各种各样的疯狂念头:裴洵不曾来探班,李津又同他人表现得这样密切,两个人在一起未必有什么感情,也许他们只是逢场作戏……这些念头像惊蛰过后的春芽,迎着雨便开始疯长。裴洵的绯闻、两人那日亲密交谈的样子都被他选择性忽略了,清醒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更多时候却甘愿自己不清醒。而一无所获的日子多了,不禁也生出萧索。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交错陈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怕看见他,还是想见着他。李津正仰着脸,一脸的挑衅:“叫jiejie,叫了就给你喝。”“姐!津津姐!”谁知宋宇真毫不犹豫,立即换了副谄媚嘴脸。“……”李津没话说了。两人对视片刻,又同时大笑起来。周念坐在一边,默默喝完了那碗绿豆汤,想换个离这两人远一些的位置坐着,就见白桦正巧招手叫他:“来这。”他手上拿着本装订着的小册子。周念走近一看,原来是分镜稿,轻“咦”了一声。不少导演都习惯手绘分镜,白桦也一样。只是他见过的分镜稿虽多,这沓确实画的最好的——不似一般仅用以勾勒大致场景的潦草线条,画它的人显然有颇深的美术功底。周念不禁仔细看了看,笔法并不繁复,却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了无垠意境。“您学过美术?”他问白桦。白桦没有直接回答。他翻到册子末页,指了指底端的签名。有人用他熟悉的笔迹,潦草签了个“裴”字。第14章“裴洵?”稍顿,周念问。“嗯。”“他……会画画?”“他会的多了。”白桦说。他翻回原先那页,指了指其中一幕:“我准备改改这里,给你加一个特写,等会注意一下。”那一幕原先是个远景。背着画板在山林间采风的年轻学生在无意间发现了偷偷潜入山中的村民,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也不敢出声打扰,偷偷藏在了一丛灌木后。分镜稿上,裴洵几笔勾出了远山的轮廓,零星点缀了几个人形。而下一幕里,他画了一双藏在叶片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着,既紧张,又好奇。“这里,镜头会在你脸上多停两秒。”白话说,“最后一刻,需要你突然直视镜头,明白了么?”周念点点头。这也算是电影拍摄中常见的技巧。处在暗处的主角毫无预兆地转过目光,会使屏幕外的观众猝不及防地陷入对视。在本就压抑低沉的气氛下,更能增添几分悬疑惊悚的意味,让人心跟着漏跳一拍。“那就开始吧。”白桦说。周念走进镜头。远方的布景下,慢慢走来了一队群演。他们都扛着出头铁犁等农具,在暮色掩护下沿小路走入山林。领头的村妇正是本片女主角,陈安如。她面色沉凝,不时向四周扫视,警惕着每一丝风吹草动。“如姐演的真好。”李津站在宋宇真身边,小声说。他们两人都站在场外,远远看着场上无声对峙的两拨人。风声鹤唳的村民,窥见秘密的学生,正隔着林壑无声对峙。半晌,宋宇真才“嗯”了声。“念哥也好厉害。”她又喃喃道。周念已入了戏。经过一下午的写生,他饰演的学生已有些疲累,站直身时,第一件事便是伸展身体,活动头颈。许是对自己今天的画作颇为满意,收拾颜料和画板时,他的眉梢一直扬着,嘴角微微带着笑。脸上并没有过溢的神色,旁人却能从他细微的神态变化中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轻快明朗,似心里正哼着支歌。他起身,向林外走了两步。起初脚步是自然舒缓的,却在看见村民动作的一瞬间,立即慢了一拍。他保持着与先前一样的姿势,仅轻轻转了转眼睛。距离太远,分明听不清这样细微的声响,李津却觉得,在那一刻,他应该是屏住呼吸了的。与此同时,陈安如似乎发觉了他,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周念立即矮下身子,借着扶疏枝叶的荫蔽,只露出一双紧张的眼睛。他的动作,神态,都完美复刻了分镜稿上裴洵的描绘。摄制还在继续。沿着铺设好的轨道,摄影机器缓缓向他靠近。李津悄悄地绕到白桦身后,从监视器中看着他:周念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鬼鬼祟祟的山民们,不过顷刻,那双眼睛里已浮现了数种瞬息万变的情绪。她看得出了神,同样紧张地盯着他,却看见他冷不丁地瞥来一眼——“啊。”她轻轻惊呼了一声,随即用力捂住了嘴。与此同时,不少正看着周念的人都有类似的反应。幸而这部片不是现场收音,不会造成怎样的损失。但白桦仍站起身来,喊了声“卡”。“是我们影响了拍摄么?”李津小声问。不知何时,宋宇真又站到了她身边。他亦认真看着场上,脸上是对他而言极罕见的严肃表情:“不是。”“那是为什么?演的不够好么?”“还可以更好。”听到要重拍一条,周念也没什么反应,习以为常地走回原位,准备重新开始。在之前的青春剧剧组,只要白薇不显得太出戏,有他的戏份大多是一条过。但到了白桦这,一场戏拍上十来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裴洵在后边撑着,白桦的剧组从不担心资金,也不必像其他导演或制片人那样对预算斤斤计较。凡是参与他电影的演员,大多都要空出拍摄其他电影近两倍的档期,因此也不会出现与演员时间冲突的问题。白桦在国外获奖后,曾接受过许多杂志专访,一个比喻也随之在圈中广为流传:“演员如刀,导演是磨刀的人”。唯有不断苛求,才能逼出一个演员最好的样子。为此,不惜损失大量时间与资源,一遍又一遍地重拍同样的镜头,只为最后银屏上的效果无愧于心。“白导知道分寸,也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宋宇真说,“他知道周念的问题在哪里。也知道怎么改进它。”“是什么?”李津问。“表现欲。”宋宇真答道。他注视着周念,若有所思:“他的性格内敛,不容易在人前放得开。即使经过多年的训练,已不剩多少滞涩感,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比如刚刚那样直视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