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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赶到门口,宋新元穿着浴袍打开门,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眼睛里泛着水花,奇怪地问:“你没有带钥匙?”“忘了。”冯灯低头换拖鞋,发现木架上多了一双旧球鞋,与他的新皮鞋尴尬地依偎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游到宋新元脚上,瞧见宋新元趿拉着一双靛蓝色的凉拖,冷白的脚指头缩在一起,暗示着主人的慌张。他仰脸看到宋新元无辜的表情,脸色倏地变冷:“收拾一下,等会跟我去医院。”宋新元没忘记自己的闭关任务,飞快地跑回屋换衣服。当他出来时,冯灯已经在做饭。手抓饼和煎培根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客厅。宋新元大学期间就被冯灯的厨艺所折服,这会儿坐在餐桌旁,焦虑得想啃手指头。他细数自己的优势,渐渐对这次复仇计划产生了怀疑。目前来看,失败的几率远远大于成功。今天是周一,是召开术前会议的日子。饭后,冯灯到医院罩上白大褂,先去了会议室。宋新元身穿暗绿色的隔离服,戴着口罩,坐在冯灯的办公室里看资料。过了没多久,助教韩乐走进来,向宋新元讲解外科医生的术前准备工作。宋新元一边做笔记,一边听韩乐絮叨冯灯创造的医学神话。“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和冯教授一样牛逼的外科医生!”韩乐神采奕奕地讲完,羡慕地说,“你真幸运,一个明星竟然能在冯教授身边学习,轻轻松松就得到了我们这些医学生求之不来的机会。”宋新元笑道:“我只是来参观学习的,不会和你们抢冯医生。”“也是,不过跟着冯教授有你好受的,他今年虽然升了副主任,但增加很多工作量,又忙又累,比梁主任辛苦多了,手术和门诊都缺不了他,你就等着到处跑吧。”韩乐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没关系,就当是为艺术献身。”韩乐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冯灯这一天都很忙,上午开完会,下午连续查病房,把跟在他身后的宋新元累得够呛。晚上,两人简单在医院食堂吃完饭才回家。宋新元洗完澡,坐在床头玩手机,想起自己还欠着冯灯饭钱,只好搜索冯灯的微信号,发出了好友申请。冯灯的头像是千大附属医院的正面图,寡淡且无趣。宋新元一边等冯灯接受申请,一边点开冯灯的朋友圈,结果一眼瞟见冯灯的背景封面,脸色变得煞白。那显然是从书上拍下来的图片,图上印着半首诗:我记起了第一天,那孩子气的美,衰弱无力的柔情,一只燕子神性的抛洒。手的无意,心的无意像飞石——像鹰——撞入我胸膛。(*注)宋新元将这张图放大又缩小,恨不得隔着屏幕戳烂它,回首自己和冯灯初见的场景,再联想到冯灯后来对他做的种种,喉咙里直冒酸水。他猛然冲到浴室,脸朝洗手池剧烈地呕吐起来。他的隔壁有一位医生,但是不会过来帮他,也帮不了他。主卧里,冯灯收到宋新元的好友申请后,沉默地点了“同意”,仿佛对宋新元的动静置若罔闻,心中却有如鸡蛋落地一般,缓缓破裂。而他们之间的纠葛要从相遇时说起。作者有话说:下章有初遇回忆,如果不喜欢看回忆,可以跳到第八章。*注:末尾的诗节选自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的抒情诗,完整版我发在了微博。第7章一瞥之恋十年前,千阳市,西照县。冯灯站在烈日下等巴士,身后是回家的路。这条路又窄又长,一眼望不到头。附近的居民称之为“长情巷”,因为整条路没有任何交叉口。如果一对恋人分别从两端走过来,那么定能重逢。冯灯的母亲吕舒涵在长情巷认识了冯灯的继父冯向海,便葬送了爱情和自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能做的唯有一次次目送冯灯远行。冯灯理解她的难处,从不埋怨什么。正午的太阳像只煎蛋,热气糊人一脸。冯灯到夏天剪了寸头,今天穿着白短袖和工装裤,身材硬朗,肩膀宽厚,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他暑假刚过了二十二岁生日,开学读大五,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毕业了。冯灯不经意间转头,望见吕舒涵的身影。他的母亲沿着小巷蹒跚而来,看上去苍老无力,然而风韵犹存,可以猜测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冯灯拉起行李箱走回去,一声不吭,等吕舒涵发话。吕舒涵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他,叮嘱道:“把这些钱还给冯星河,叫他别再往家打钱,我们不需要他的施舍。你也别忙着打工赚钱,马上就毕业了,赶紧找家医院实习,以后进个好单位。”她的神色十分冷淡,总喜欢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从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自从前夫死后,她就把控制欲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她坚信冯灯永远都会听她的,却忘记冯灯成年很久了。“好。”冯灯适时回答,回应快了或慢了都不合理,快一秒有撒谎的嫌疑,慢一秒则有迟疑的成分。他与吕舒涵共同生活多年,早已懂得把握分寸,脸上的表情甚至与她如出一辙,看不出高兴或反感,使她称心如意。实际上,他是不想多费口舌,一旦与母亲拉开口水战,即使有十张嘴也难占上风。母子之间说不清是谁掌控谁,只能说他们不愧是母子。冯灯收起钱,瞟一眼大马路,低声道:“妈,你回去吧,外面晒。车快来了,我得走了。”“冯灯,别跟冯星河走太近,就当mama求你。”她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求人的意思,“周末有空回家吃饭。”“好。”冯灯答应道,不知答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吕舒涵得到满意的答案,转身离去,一步一踉跄,如她来时那样。冯灯瞧了会儿她的背影,也离开了巷口。大巴车很快出现在主干道上,伴着刺鼻的柴油味儿以及司机的叫喊声。五分钟后,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仅剩下灼热的空气,烫得树枝垂下了头。冯灯傍晚才抵达千阳市。他提前一周返校,去宿舍的路上没碰见多少熟面孔。他就读于千阳大学,修的是临床专业。他当初入系晚,被分到了其他专业的宿舍里,并且是个双人寝。他的室友是医学英语专业的学长,暑假前已经毕业离校。寝室现在剩他自己,等到开学才会有新室友。冯灯将行李箱放在桌下,收拾完自己的床铺,顺手把对面的床位清理干净。晚上七点,他带着装钱的信封出门,走向千大的教师宿舍,到了二号教师宿舍楼,按响了307房间的门铃。门开了,一位戴着黑框眼镜、身穿藏青色短袖和黑色休闲裤的男人站在冯灯面前。这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