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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哽咽起来,却字字句句分明:“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可天下谁人无父,谁人无母?有谁愿意自己的儿子上战场,愿意自己的女儿远嫁?谁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谁愿意守着枯骨终老?我是孙氏的女儿,是破虏将军之女,讨逆将军的meimei,若能换吴十年清安,此身也算对得起父兄精魂英血。”说罢此话,她重重三叩首。再起身,面上已仅有果决、傲然。被泪洇湿的眼角迎着冷风吹干。她的目光定格片刻,便漠然地抽回,跟着坚决的脚步一同转身离开。“阿香……”老夫人匆匆往外撵了两步,踉跄中被门槛一勾,几乎扑跌下去。下坠的视野中,一双手用力将她扶住、扶稳。她听见李隐舟低沉下来的声音:“夫人不必伤心,阿香此去,某一定还您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儿。”老夫人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眼底收不住的悲怆依旧无声淌出。菲薄中天色中,青年挺秀的鼻梁勾出一道明锐的日光,一双黑寂的眼空山静影,深藏暗光。他的手却是温热有力的,力道沉稳,托住她不往下跌。可人一去蜀,如何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吴?似看穿老夫人心头所问,他补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刘备娶亲的消息在三日后才公诸于世。娶的却不是他心念的孙茹,而是已经年过二六的大姑娘孙尚香。孙尚香仅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他。“若您娶了阿茹,以后见面将如何称呼兄长呢?”他若娶孙茹,论资排辈便成了孙权的晚辈,难不成要以五十的岁数喊二十八岁的孙权一句从父?半生煎熬至今,他已忍耐得足够多,足够久,再没有任何痛楚可以穿透他心头重重密布的刀疤真切地中伤他。唯有流言蜚语似挥之不去的苍蝇,时时刻刻嗡鸣在耳畔,磋磨着他看似坚不可摧的意志。但他也是人,不是一尊雕塑,一个泥偶,也想偶有清净。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定好次日回荆州。听到这个消息时,孙尚香只是淡然冷笑:“他娶谁都是一样的,左不过是怕兄长来日和他翻脸罢了,也不知为他出生入死的甘夫人如今是否如意。”李隐舟见惯了她明媚的笑容,倒许多年不见她冷脸对人,不由想起小时候她那是非分明的倔强脾气,心头终是有冷暖交织。既欣慰她依旧是那个爱怨分明的孙尚香,又疼惜她这些年强做懂事,不敢天真。正打算和她合计日后的事宜,却见董中匆匆忙忙跨进门口,一见孙尚香露出这样冷凝的表情,下意识讪讪地收了脚往后一退。有杀气。孙尚香把眉一拧,喊住他:“跑什么?”董中的动作一滞。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李隐舟的脸色,用眼神无声息地询问自己该迈哪只脚。李隐舟倒是笑了笑,招手令他进来:“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董中这才敢一溜烟跑上前,从怀里取出个半饱胀的羊皮囊递过去,耐不住好奇小声地问:“先生做这个干什么?”说做水囊么,谁家水囊做成个椭球?何况前面还接了个半脸大的罩子,怎么看也不像拿来喝水的。可若说是用来做医具的,又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只有华佗张机之流能一眼参悟其中玄机。少年被勾得心痒痒。又怕胡乱发问触到孙先生的伤心事,横看竖看,不敢开口。李隐舟看穿他耐不住的心思,信手将打造好的面罩往董中脸上一扣,拧开阀门,捏了捏羊皮囊。董中瞪大了眼往后一退,后脑勺却被先生另一只手无情地摁紧了。“先生您做什么……”捂着严严实实的罩子,他的声音像闷在翁中,一张嘴便呼地大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股风喂进口鼻。“唔唔唔……”他一张口就被灌进一大口冷气,像一张见不着的大手桎梏了他的肺腑,只能由着他胡乱扑腾张合随人。像只被掐住命运后颈皮的小猫。心情不大好的孙先生倒被逗得噗嗤一笑。少年口口声声念的李先生却专心地端详着孙尚香的脸,半响,才满意地撤下掌中力气,随手丢开用完的学生:“现在知道了?”重获自由的董中:“……”知道了。是杀器。孙尚香心情略好转些,待董中老老实实离开,随手将那物什接来手中琢磨一番,大概猜出这是类似于风筒一般的玩意儿,却想不透李隐舟拿这个做什么。李隐舟这才正了脸色,低声告诉她此行的计划。……次日天色未明,码头已扬起风帆。刘备一行人行程匆匆,因而来送行的人并不大多,稀疏的人影倒垂在聚散泠泠的水畔,那漂着的大船如一只水上的巨兽,将倒影深深压进水中。他极客气地给了她与亲友告别的时间。一众欲言又止的脸中,十六岁的孙茹显得格外稚嫩,她的眉眼与孙尚香极像,透着孙氏女子一贯的英气,白净的脸泪痕未干,分明又还是个孩子。孙尚香当真把她养得极好。她犹豫片刻,却没有靠近人群中的孙尚香,反抿着唇看向李隐舟。注意到她的目光,李隐舟走出两步,低头看着她。“想和我说话?”“嗯。”孙茹裹着一身风衣,白乎乎的风毛扑在唇角,说话间轻轻飘着,“其实我记得你,也记得我好像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情。”李隐舟没想到她提起这个。孙茹却接着道:“那时候,我以为是你害得母亲不能生育,害得我们母女被人看轻。所以就……”她低了头,显然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原想笑一笑掩饰尴尬,可唇角如何也不能弯起,只能紧紧抿着。李隐舟道:“都没关系了。”他也不可能和几岁的孩子计较,该清算的都清算了,该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