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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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很有意思的事。”高启强在看完唐小龙发来的消息后,将手机反扣到桌上,托着脸颊,笑着讲了一个故事。 “我有一次,去京州过暑假,我mama娘家在那边嘛,我舅舅那段时间很忙,就把我扔给了他学生,让人家带我玩。舅舅的那个学生,我叫他同伟哥,又高又帅,浓眉大眼的,看着就特别板正,放在过去能演杨子荣。你知道他带我去玩什么了吗,哈,你猜都猜不到,他带我,电鱼去了。我看他找了个河,摆弄几下机器,没一会儿就叉上来一兜子鱼,一下子就对他崇拜得不得了。我问他怎么会这个的,他说,他是在村里长大的,他们农村孩子,爬个树啊,电个鱼啊,猎个野味啊,那都洒洒水,不在话下。后来他带我电鱼这事让我舅舅知道了,给我俩一顿好打,吓得我好久不敢吃鱼,闻着鱼味就想吐。” 回忆完小时候的趣事,高启强从锅中夹起了一枚八爪鱼,送到自己红通通的嘴唇边,吹了吹热气,干脆利落地拦腰咬断,嚼得津津有味。他一边咀嚼,一边顺着这个话题,盯紧安欣的双眼,开启了下一个问答环节。 “你哥,李响,他亲生爸爸也是农村的,对吧。莽村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人杰地灵,你以前有没有陪你哥回去过啊?” 安欣端着茶杯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我好像,小学还是初中,跟李响一起回去过一趟。那个时候他们那边风景是蛮好的,这几年听说建了几个工厂,不知道对环境有没有影响。” 高启强将剩下半只八爪鱼也塞进嘴里,惆怅地叹了口气,仿佛真是在为京海农村的环境污染问题忧心不已。 “嗐,都建工厂了,政府再怎么狠抓污染治理,环境也肯定是比不上之前了。不像你们小时候,绿水青山的,满山跑的都是野生的小动物,想开枪打什么就打什么。现在你再想打猎,估计什么都打不到了喔,你说是吧,小安。” 安欣品一口茶,神色如常,分毫没有避开他探究的眼神。 “没事啊,反正我那个时候就很菜,打不到什么东西的,这又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早就忘了那种土枪是怎么用的了。” 闻言,高启强双目微睐,将一双圆钝的垂眼压出锐利的弧度,像只在锁定猎物的狐狸。 “小安,你可别妄自菲薄了,我派人进了莽村,去问过了,有几个和李响他爸李山比较熟的叔叔伯伯,对你印象还挺深刻的,都夸你从小就是神枪手呢,每次都能打到一大堆田鼠。你有这么高的射击天赋,怎么可能,说荒废就荒废啊?” 安欣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笑了。 “高警官,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能像是他们口中的神枪手吗?” 他坦荡地与高启强对视,平心静气解释道,“莽村那边地里的田鼠都吃得很肥,跑都跑不动,很好打的。更何况,还有我哥帮着我。” “你哥?” “高警官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比现在还瘦,还特别矮,好多村里的小孩看不起我,欺负我,李响为了帮我撑腰,给我挣点面子,就到处跟人家说,那些田鼠是我一个人打的。实际上,十只里面,顶多有一两只吧,是我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才打到的。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我哥,噢,问我哥他爸也行。” 行,张嘴就来,真能编啊,倒还真让他圆上了。 高启强嘴角抖了几下,气得想笑。也对,安欣曾经使用过土枪的事都是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相关细节根本没法考证。他们费尽力气威逼利诱,好不容易才从那些其实对那个姓安的小瘦猴印象并不深刻的莽村村民口中挖出了几句证词,试图借此证明安欣是擅长用枪的,看来这小子见招拆招,也打算照葫芦画瓢,让李响和李山咬死自己是个菜鸟小白。这样一来,两边都是光有人证没有物证,半斤八两。 幸好,他本来也没指望能靠这段童年的回忆杀敲定安欣的罪状,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诈出些什么。他知道的,安欣,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高启强通达世事,自认为识人很准,早就看出面前青年的心思并不像长相那样简单,所以之前才会多番试探。可安欣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又实在太好,每每回想起青年那双过分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他都会在心里笑自己太过多疑。 他根本不是太过多疑。他是太过天真。 顺着那杯碧螺春,他查到了很多东西,已经差不多理出了整件案子的脉络。安欣,李响,张彪,他们三个,全都牵扯在其中,没有一个是完全无辜的。 尤其是,安欣。 如果真的像他推测的那样,曹斌的死,他的遇袭,都与安欣脱不开干系的话……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他真的认识安欣吗。 总是用崇拜,仰慕,或许还掺杂了些暧昧情愫的眼神看着他的安欣。会小心翼翼将装满甜水的小熊陶瓷杯捧给他的安欣。年轻的,默默无闻的,悲惨可怜,善良正义的安欣。 他为了积德行善随手救下的,究竟是流浪街头的狗崽,还是一旦嗅到血腥味,就会暴露出茹毛饮血本性的野生幼狼。 高启强,高警官,聪明机敏,成熟稳重,玩密室逃脱时永远能第一个猜对开门密码,还能抽空陪npc聊人生把人家聊到失声痛哭。抛却他的家世背景不谈,他也是个天生的警察,既能做一线刑侦,又能做思想教育,可以提供从逮捕到感化的一条龙服务。 他没有任何短板,他总能心想事成,做警察如此,做人更是如此。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的人生,就输入了作弊码,进入了简易模式。 直到那个除夕夜,这个以他为主角的游戏,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bug。 他向蜷在地上呕血的孱弱青年伸出了手,怜悯地递上了一条手帕,为自己救回了一个,相当棘手的大麻烦。 他打了个冷颤,一股凉气正在自下而上爬上他的椎骨。 心寒。懊恼。后怕。 ……刺激。 他无法否认,随着这些冰冷刺骨的负面情绪一同升起的,还有在他腹内烧起的莫名燥热,烧得他口干舌燥,喉咙阵阵发痒。冰火两重天,好陌生的体验。高启强扯了扯毛衣袖筒,掩盖住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舔了一下泛酸的牙床,扯动半边嘴角,笑容弧度向一侧歪斜,打破了往日的端正平和。 “张彪胳膊上有子弹擦伤的痕迹,这件事,你知道吗?” “子弹?”安欣恰到好处地吃了一惊。“他怎么会被子弹打到?” 高启强没理会这句假惺惺的明知故问,他将手肘支在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抵住了圆润的下巴。 “安欣,我是真心拿你当好朋友的。这样,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我违反规定,跟你透个底。我被人袭击的那个案发地点,泥土里,提取到了嫌犯的血迹样本,唐警官呢,已经带张彪去和这个样本做比对鉴定了,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 不着急。他为安欣准备的礼物,还有很多。 就是不知道,这小白眼狼能扛到第几个。 “张彪,铁证都摆到你脸上了,你还装傻是吧?!” 唐小龙横眉冷目猛拍了一下桌面,差点把桌上的茶杯震掉。看对面挽起了半边袖子的张彪还在盯着自己手臂上那条还未长好的深rou色伤疤发呆,一副油盐不进的混账样,唐队抹了把脸,转变态度,换上了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彪子,咱们认识那么多年了,就冲着咱俩的交情,我才要多嘴劝你一句,早交代早解脱,赶紧把你知道的都撂了吧,你自己的,别人的,能说的都说了,争取宽大处理。撞车这事你又赖不掉,你在现场留下血了,现在科技多发达你懂吗,刚才我们都抽了你的血送过去了,很快鉴定结果就出来了,到时候你再马后炮说你想自首,还有个屁用啊,执法记录仪一直开着呢,我想帮你的忙都没法帮。” 张彪百无聊赖地抖着腿,发出了一声嗤笑。 “唐队,您的执法记录仪,原来还有有电的时候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唐小龙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为了大局,强忍着没有发火。 这是高启强专门叮嘱他的,让他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要步上小虎的后尘。检察院那边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了唐小虎在仍处于调查期时参与了办案,运输了重要证物,这小子因此倒了大霉,不仅被通报批评了,还受了处分,这下转正更遥遥无期了。 他们现在办案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放开手脚大胆干了,外有虎视眈眈等着抓他们小辫子的检察院,内有不知藏在哪个角落里的内鬼,外忧内患,内外夹击,他们这帮端着铁饭碗出生的大院子弟,也算是终于领会到了,为什么公务员需要“戴着镣铐跳舞”。 妈的,要不是因为这么多双紧盯着他们的眼睛,逼着他们必须照章办事,早在阿勇他们从莽村搞到那份证明了安欣确实会用枪的口供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三个旧厂街的底层垃圾逮捕了,哪还用得着在这里和一个傻逼周旋。 他叹口气,只能继续扮演苦口婆心的人民公仆。 “兄弟啊,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讲义气了。你是不是觉得,反正你是逃不掉了,那不如,干脆就替你大哥全顶下来吧。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已经知道了,当时去撞高警官的车的,不止一个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彪耸一耸肩,眼皮都没抬一下。“意思是高警官太招人讨厌了,想撞他的人很多。” “我cao,你他妈——” 怒火噌的顶到了天灵盖,唐小龙人都站起来了,在瞥到角落里的摄影机后,想到这段审讯视频会被检察院那帮闲人一帧一帧地挑刺,他还是闭一闭眼,将后半句脏话咽回了肚子里。 “……意思就是说,这起犯罪,有主犯,有从犯,你知不知道,主犯从犯量刑区别很大的。你们干的这些事,撞警车暴力袭警,七年,抢夺警枪,十年,非法持枪,七年,加起来,主犯可是要蹲二十多年的啊。但如果,张彪,你只是个误上贼船的从犯,不是出主意的那个,那就不一样了,顶多两三年就出来了。” 唐小龙看着对方褪去了血色的脸,将两只手的食指相互交叉,郑重地劝说道,“两年,二十年,十倍的差距啊,老张。你真要为了一个,和你非亲非故的街坊,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吗?” 两只被银铐牢牢锁住的大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张彪高大的身躯塌陷在了审讯椅里,他依旧保持着沉默,但很明显,他的神色已经开始动摇了。 唐小龙没再催促,他端起茶杯,悠闲地喝起了茶,慷慨地将时间留给了张彪,让他自己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做这个冤大头。唐队是很安心的。他轻蔑地想,虽然张彪脑仁不大,但应该也不至于,连二和二十谁大谁小都分不出来。只要能分清大小,这个市侩又势利的小人,自然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他们旧厂街,不就是这样吗。 大概十分钟之后,唐小龙收到了一张照片,是寸步不离蹲守在鉴定部门的阿勇在拿到鉴定报告后拍下来的。他扫了一眼,报告上面的内容,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别无二致。果然,犯罪现场的那些血迹,与张彪合上了。张彪,就是铁板钉钉的犯人之一。 唐小龙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没锁屏的手机,快步走到了张彪面前,将屏幕里的报告单展示给他看。 “识字吗,看得明白吗?那天现场发现的血迹,就是你的。白纸黑字,你抵赖不掉了。” 张彪抖了抖发白的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唐小龙就选中了对话框里的那张照片,按下了删除。 “张彪,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五分钟之后,我的同事就会带着鉴定报告的原件过来。我现在删掉了照片,就当是,不,就是,我就是没看见里面的内容。在这五分钟里,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这样,你依旧算是自首,明白了吗。” 张彪垂下的头,颓废地点了两下。 “行,那就从头来吧。” 唐小龙敲了敲桌板,侧过脸避开摄像头,压低声音,加快语速,开始了引导式的询问。 “你跟安欣关系很好吗,为什么曹斌死后,王良会第一时间来见你们两个啊?安欣根本没有结识王良的渠道,是不是你从你老大王良那接了杀曹斌的单子,将人家安欣拖下了水?嘶,这么一捋……张彪,你更像是那个主犯啊。” “不,不是!我不是……” 看他们已经掌握了那么多情况,张彪彻底慌了,他的眼球左飘右移,转了好几个来回,才定到了面前不苟言笑的警察脸上。 “唐队长,我……”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那句话。 “我错了,我自首,我,我要举报——” “李响,你和你弟弟,关系一定很好吧?” 高启盛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李响看来,格外可恨。这衣冠楚楚的小白脸现在倒是不假模假样地叫他哥了,没那必要,毕竟,他们家都被掀了。 刚才,不管高启盛问什么,他都闭紧了嘴,没有透露半句有用的信息。这位小高少爷本就不是多有耐性的人,看李响不吃他这套,也就懒得演戏了,冷冷扔下一句不识好歹,向他出示了搜查令,把等在门外的几个刑警队的同事叫了进来。 本就破旧的小屋,如今更是一片狼藉,高启盛跨过一把掀翻的椅子,拿起了被安欣小心摆放在书柜上的小熊陶瓷杯,面无表情端详了几秒,然后,松开了手。 砰的一声,杯子撞上了地面,摔得四分五裂,瓷片散落满地。 “你他妈有病啊!你凭什么摔我们家的东西?!这是高……这是我弟的杯子!” 李响怒火上涌,刚往高启盛的方向冲了一步,就被旁边的便衣警察拦住了。他动弹不得,只能喘着粗气,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向高启盛。后者冲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讽刺似的问了他们兄弟两个的关系,不等他回复,又一边打量书架上摆放着的那些翻到卷边的大部头专业书籍,一边漫不经心承诺道,放心,我们高家家教很严,我是不会仗势欺人的,这些我们警方在执行公务时,无意间损坏的物品,我双倍赔你。 说完,他没再搭理一脸愤恨的李响,转身走出了书房,继续搜查下一个房间。搜到安欣的床铺时,他终于有了一些,有意思的发现。为此,他还专门单独把李响叫进了那个狭窄的卧室,避免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被第三个人听到。 “这是我在你弟枕头下面找到的。” 高启盛仍然在笑,脖子上却凸出了一道一道的颤动青筋。他抖开了手中的黑白格纹丝帕,让李响看清边角处的字母缩写。 “Q……Q?这什么,聊天软件啊?” “……启强!是启强!” 高启盛拧着眉头,走近一步,拎着手帕阴恻恻低声说道,“你弟弟偷了我哥的手帕,还藏在自己床上,是存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都是alpha,谁看不出来啊。李响,看来你和安欣关系确实很好,好到,不介意他拿你喜欢的omega当意yin的配菜……” 他止住了话头。不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仅侮辱了这对旧厂街的垃圾兄弟还侮辱了他亲哥,而是因为,李响的拳头离他的鼻子还剩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很遗憾,那一拳最终还是收回去了,他不能以袭警的罪名逮捕李响。 “啧,怎么打人也能打到一半就不干了啊?你们旧厂街的人,都这么喜欢半途而废吗?” 他用两根手指轻松拨开了双目赤红的alpha颤抖的拳头,露出了一个虚伪的假笑。 “说到半途而废……我刚刚翻你家书柜的抽屉,看到了一张七年前的市奥数竞赛的报名表,应该是你弟的吧,我看到他过去整理的数学笔记了,就压在那张只写了名字的报名表下面,你弟弟,有点东西。那一届的比赛我也去了,怎么没见到他?那么好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了,唉,我都替你们感到遗憾。” 李响听得出这段惋惜里的恶意,他冷笑一声,回话里也带上了刺。 “小高警官,你家庭条件好,你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出身低的人,放弃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听了他的回答,高启盛眼中的鄙夷反而更浓了。 “跟出身有什么关系?所谓的出身,不过就是你们这类人,最爱用的借口罢了。” 他们这类人。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人。 他和安欣是一类人,高启盛与高启强,是另一类人。高启盛看不起他们,那高启强呢。 早在张彪龇牙咧嘴挽起袖子,给他看自己胳膊上的枪伤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盛,盛哥,找到了!” 有人闯进了屋,手里举着一张银行卡,是他们在挂历后面找到的。 “这就是那张卡,年初有个白金瀚的会计往这张卡里转了两万块钱,卡号对上了!” 李响沉默片刻,挠了挠后颈,哑声解释道,“是借的,我要借钱买电视。这件事,我跟你哥……跟高警官,也说过了。” “是吗。”高启盛抬了抬眉毛。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账户的转出记录里,在你之前的那笔钱,一万,给了一个在龚开疆的台球厅里故意寻衅滋事的混混。那个混混蹲了半个月,才换了一万,李响,你干了什么,能值两万块钱啊?” 高启强看着沸腾的汤锅,一个个水泡从底部冒上来,由小变大,大到极限时,就会啪的一声,化为乌有。 “安欣。”他叫了青年的名字,声音疲惫又平静。 “我们已经在这里耗了很久了,锅都快熬干了,你不累吗?” 安欣捶了捶自己的腰,一边站起身,一边苦笑道,“坐了这么久,还真有点累……那高警官,不如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了,我也该回市场……” “你看,又急。急什么啊?” 高启强嗔怪一句,指尖轻轻敲了几下桌面。 “坐下。我还有故事没讲呢。” “故事?什么故事?” 等面露迷惘的青年重新落了座,高警官才勾起嘴角,淡淡地开了口。 “当然是你的故事了,男主角。” “从哪里开始讲呢,哦,先讲一讲,你哥用来买电视的两万块钱吧。” “你哥说那笔钱是借的,但我们查了那个给你哥转账的账户的流水,查了近五年每笔打款的去向,基本可以确定,那个账户,是专门用来给帮白金瀚干脏活的人发黑钱的。你哥一定也是替曹闯做了什么事,拿到了一笔赏钱。什么事呢,我想象力有限,没你那么丰富,只能想到,他们白金瀚那段时间最大的事,就是那个惨死的男妓。李响不是杀人的那个,我知道,可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剖腺体,抛尸,又或者是……皮条客?是他把那个狼心狗肺的张大庆介绍给曹闯的吗,是他怂恿张大庆拿自己弟弟的腺体去换钱的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毕竟,在赌场认识张大庆的,其实不是张彪,而是他李响吧。” “你哥应该是瞒着你收了曹闯的两万块钱,你比你哥聪明,知道这笔钱不能要,你需要一大笔钱来补上这个窟窿,因此,你才会和张彪一起接下王良的差事,杀了曹斌。” “王良也许一开始并没想杀死曹斌,只是想让你们去教训一下他,但你们搞砸了。所以,那天王良才会气势汹汹地来到张彪家里,把你们打了一顿。不管你怎么狡辩,那杯碧螺春,就是最确凿的证据。那天下午,你们根本不是因为Sunny起了争执,而是一起被王良的手下揍了,可想而知,从张彪口中说出那些关于张大庆的消息,也是你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教给他的。你又是从哪知道的这些消息呢,只可能是从你那个混混哥哥那里听到的。为了验证这一点,我让人去张彪经常去晃悠的几个赌场,拿着张家兄弟的照片转了一圈,没一个人有印象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肯定,实际上和张大庆有交情的,是李响。” “曹斌死后,曹闯就一直想报仇,想要查清是谁害了自己的儿子。他成功了。我们队长最近在查曹闯的手下,本意是想排查一下里面有没有那天晚上袭击我的人,结果误打误撞查到了一起失踪案,是一个之前整天跟在曹斌身边的马仔,就在王良失踪,我遇袭的那两天,他也消失不见了。有传言说,那个马仔是王良派到曹斌身边的人,被曹闯发现了,然后,就被“清理门户”了。我估计,是那个马仔死前把王良卖了,王良又把你和张彪卖了。曹闯用这件事威胁你们,逼着你们去抢夺警车里的,他的罪证。你们尽力了,只是曹闯没有想到,我早就怀疑我们局里有人是他的“朋友”了,那天下午我在往局里报告了我拿到了证据的消息之后,又找了别人来运送证据,才让你们扑了个空。” “哦,也不算扑了个空。” 安欣双手置于膝上,坐姿如小学生一般端正平稳,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仿佛真的只是在听一个纯属虚构的故事。 故事来到了尾声,他面具似的淡定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 一只嫩滑的赤足,钻进了他的裤腿,正勾起脚趾,慵懒地摩挲着他的小腿。他僵硬地抬起了头,对面的圆脸警官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若无其事整理着毛衣的V字领口,一不小心,扯衣服的力度大了一些,大半团白花花的浑圆乳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跳到了他眼睛里。 “小安,我的屁股,cao起来舒服吗?” 高启强的语调神情都是那样的放松温柔,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家里,高启强系着围裙站在他家的灶台前,问他今天的晚餐合不合胃口。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一分钟后,他快要黏在一起的嘴唇,艰难地分开了。 “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高启强有点惊讶地挑高了眉,但他还是宽宏地抬了抬手,示意安欣说下去。 “高警官,你在害怕什么?”安欣说。 高启强愣了几秒,扑哧一笑。“你讲乜梦话啊?我会害怕?你忘了我姓什么了?” “那就奇怪了,那你都掌握了这么多,在你看来,坚不可摧的证据了,有了这么完整的推理了,你怎么不敢直接逮捕我们,怎么不用上那种,所谓的科学审讯手段,逼我们认罪啊,这可不是你们高家帮的办案风格。京海市公安局,不就是你家开的吗,高公主。” 高启强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他微微垂下了头,掉落的几缕刘海遮住了他颤抖的眼睫。 “你侵犯我的事,我隐瞒下来了,我不想毁了你。其他的事……我……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小安。进了警局,你就没有改悔的机会了,你还那么年轻,那么有希望……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做错了事,小安,算我求你,你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高启强声音哽咽,隐约听得出哭腔。他抽了一张纸巾,掩住了眼睛,肩膀不住地耸动。就在此时,一个年轻人急匆匆走了进来,站到了高启强身边。 “强哥,张彪已经招了,他还举报了一个人,他——” “弘毅,你别说了。” 高启强颓丧地抬起手,按在了肩宽体阔的年轻人坚实的腹肌上。他双眼泛红,于心不忍似的,含着泪将脸转向了油腻的墙面,与墙上更油腻的韩国男星的海报深情对望。 “你把他带走吧,手铐就不用了,小安不会跑的,我相信他。” “……不是,强哥。” 弘毅有点尴尬,声音压低了一些。 “张彪举报了你,说你冲他胸口开枪,是故意杀人。这些话,都让审讯室里的机器录下来了,陈局和徐队让你赶紧回……” “什——他放屁!他妈的这简直就是诽谤!他——” 高启强歇斯底里的怒骂,被一声轻笑打断了。 “高警官,看来,你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