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夜
微醺夜
开学后,孟臾才知道梁颂年被文远集团的优才计划引进的事儿。 上次吃火锅放了他们鸽子,按照正常社交礼仪,她应该回请一次才对,但是孟臾并没有这个打算,直到朱惊羽出面主动约她,还提起那天的无故失约,她根本无从拒绝。 吃得是红白各占一半的鸳鸯锅,汤底咕嘟嘟的在铜锅里翻腾。 “他们家的食材很新鲜,牛rou都是一大早从屠宰场拉过来的,从来不隔夜,你尝尝。”梁颂年殷勤地用笊篱捞起一堆涮好的rou片推向孟臾。 “谢谢。”孟臾用筷子夹起牛rou,在蘸料碗里过了下,尝了尝,点点头道:“嗯,很好吃。” 朱惊羽说:“师妹,你还不知道吧?梁师兄签了文远集团技术中心的高级研究员,是咱们学校独一份儿哦。” 孟臾准备下筷子的手在半空停住一瞬。 梁颂年谦虚道:“不算什么,一份工作而已。要是孟臾不想出国,那我留在国内也行。” 严嘉扒着孟臾的肩膀起哄:“好羡慕啊,但凡有人这么诚心诚意对我,我也不至于母胎solo二十多年。” 孟臾没再搭腔,用吃东西做掩饰低下头去,耳边他们的交谈声慢慢离得很远。 梁颂年的事儿显而易见是谢鹤逸的手笔,他的世界观里自有一套普通人难以理解的生存法则,他更像是精于算计的执棋者,好像从来没想过除了他之外,这个世界还有别人是活生生的人。 于他而言,人人都是棋子,所有人都要被掌在手心,按着他的意思走才行。 梁颂年的事没在她这里盖棺定论,但他有得是一劳永逸的法子,暂时不能放下心来,那就先把人弄到跟前看着,左右不过一份薪水而已。 - 最后一个学期,很多准备毕业工作的学生都在校外找到了实习单位。 孟臾则不紧不慢地在做毕业设计,她脑海中早就有雏形,过程也算得心应手。草图做好,列出采购清单,网上预定一部分,再跑跑本地市场基本就差不多了。 相比之下,严嘉就没什么计划性,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今天有个念头明天又否掉。连续去了几场招聘会,也没有任何收获。拍短视频是她寄予厚望的副业,同样尝试过好几个赛道,暂时仍未见起色。 她焦虑地不行,在宿舍来回踱步,跟孟臾抱怨,“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上班啊。” 孟臾正对着电脑核对表格里的东西,鼠标停顿片刻,侧过脸,“可以不上班,但是要工作,总得养活自己吧。” 严嘉转过椅子,上下打量孟臾一眼,叹口气,半开玩笑:“有的人啊,出生就注定当牛做马,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你这身衣服,我逛街在万象城专柜看过,当季新款,没有五位数下不来吧?我们毕业后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你怎么养活自己,还不是要靠家里?” 孟臾一怔,低眉垂眸,没有立刻接话。 从小到大,她的衣服配饰大多都是谢鹤逸按照他的喜好让人按季节准备的,她偶尔网购、逛街也会买,只是图个新鲜。平时孟臾确实没太在意过这方面,若不是被严嘉当面指出,她甚至已经习以为常到根本毫无所觉,但落在同学们眼里,可能早已成为她家境好消费高的标识了吧。 孟臾笑笑,语气平平:“你没看出来啊?我穿的是假货,朋友圈里买的,很便宜。”接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举起手机,“你要是想买,我把微信号推给你。” “啊,那倒不用。”严嘉立刻拒绝,她才没那么虚荣,又狐疑想,也不至于次次都看错吧,难道是因为孟臾长相气质好,所以穿戴假货都像是正品? 孟臾目光落在腕上那条镶嵌白贝母四叶草手链,再次陷入极端自我矛盾。实际上最近她经常会这样,有时想,他对我真好啊,要不然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吧,即便不能名正言顺,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当个乖巧顺从的宠物,陪在他身边一辈子又怎么样呢?可清醒过来又会怨他,既从未想与她修成正果,又不愿放手,要自私地一直留她在身边。凭什么?他永远高高在上掌握主动权,她却要在一次次折磨中反复酝酿痛感,只求一个痛快的解脱。 隔了没两日,另外两个室友相继返校,姚晓晓考研初试成绩大概不错,正铆足劲儿准备复试,冯娉婷铁了心考公,说万一不行的话,先不工作也要把应届生的身份保留住。 四个人按惯例约去校外吃饭。 姚晓晓失恋了,席间,大家彼此默契地统一,主要任务就是安慰开导她。 她面上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以后要努力做事业批,狗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说完,却红着眼眶用纸巾揩鼻涕。 后来不知是谁提议喝点儿酒,毕竟很快就可能各奔东西,聚一场少一场。气氛烘托到位,没有人拒绝,孟臾也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 一直从夕阳西下喝到夜色四合,平时孟臾在家是滴酒不沾的,因为谢鹤逸不准,在学校里,他鞭长莫及,能喝酒的场合却寥寥无几。 即便喝,也是一些酒精度很低的气泡果味酒。而今天喝的是饭店里卖的那种小瓶的白酒,辛辣刺激,每人按头分配一瓶,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等有反应时孟臾已经微醺,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勾肩搭背站在路边拦车,冯娉婷提起孟臾还没给她拷贝那个绘图软件的安装包。 孟臾勉强从昏聩神志中找回一丝清醒,U盘应该是还放在谢园。 谢鹤逸最近出差,不在南江,她便没回去。 出租车停下来,冯娉婷坐上副驾驶,出声招呼依然站在原地没动的孟臾:“小鱼,愣着干嘛,快上车啊。” “你们先回学校吧,我要回家一趟,去拿安装包的U盘。” “不着急的啊……” 是没那么着急,但谢鹤逸的行程是明天出差回来,她到时回去肯定免不了要与之打照面,还不如今天晚上速去速回。 送走三人,孟臾又拦了辆车,回到谢园。 推门下车时,她想她是真的醉了,门口摇摇晃晃的灯影中,车边站着的那位长身鹤立的先生,正是她原打算躲过去的,本该在外地出差的人。 孟臾抬头茫然看他,“谢鹤逸?” 谢鹤逸压缩行程提前回来,没想到刚下车就正好撞到来取东西的孟臾。 他向前走近两步,见她双颊绯红,粉色从白皙的皮肤下面透出来,呼吸间带点儿酒气,“……你喝酒了?” 空气里有冷淡的幽香浮动,熟悉的味道让孟臾确认,不是错觉。 怎么那么倒霉,想躲躲不过,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孟臾听出谢鹤逸沉郁语调中的质问意味,又看他紧紧敛起的眉宇,知晓他定是不大高兴了,但大约是酒精膨胀了她的胆气,她转眸问:“我不仅喝酒了,还喝醉了,成年人喝酒又不犯法,你管我?” 说完,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脚向门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