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坛子
醋坛子
之后两三天,天气不太好,阴雨连绵。 孟臾没再见到谢鹤逸,大概是去外地出差了,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直到周末下午,她在小酒馆陪田欣直播卖扇子时,接到宁知衍的电话。 看一眼来电显示,孟臾走上二楼找了处临窗的僻静位置,向外望出去,檐角还断线似的滴着细雨,鳞次栉比的青色瓦檐翘起,颜色已经泛起灰暗。 接通,对面张口说完哈喽,紧接着就让她猜他是谁。孟臾有些无语,“五哥,是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不是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宁知衍绝口没提前段时间她那场叛逃给他造成的麻烦,而是开门见山说:“是谢二让我找你的,要是你什么时候想去见你mama,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来安排。” 孟臾心中五味杂陈,默了片刻,“嗯,谢谢。” “客气什么?你的事儿就是谢二的事儿,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宁知衍颇为玩味地在电话那头说着一语双关的话。 孟臾反驳说:“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我不能承你的情。” 那边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乐了好一阵子,“没关系了?你单方面宣布的啊?” 孟臾不作声,沉默以对,听他长叹一口气,一本正经劝诫道:“五哥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别跟他较劲,不值当。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能单靠什么爱不爱的驾驭他这种人吧?” “我……”孟臾语塞,被宁知衍接过去话头,“你可别嘴硬说自己从来都没想过,你的心思我能看穿,他更是门儿清,听我一句劝,他是不会低头的。何况,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根本就是在掐着他的脖子谈条件,你以为他会受人威胁?” 彼时拆得比谁都上劲儿,这会子倒又来当和事佬。 孟臾倚在靠背放松上半身,深吸一口气,“五哥,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真性情的人,应该会比他更能理解我的一些所作所为。我没有那么自我感觉良好,也没想过要威胁谁。我只是……想努力跳出来,不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争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以后回想起来,即便后悔,也不留遗憾。” “……真不打算回来了?”半晌,宁知衍问。 孟臾没回答他,而是随便找别的话题糊弄了过去。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尚未明朗,在她看来,谢鹤逸似乎正在向好转变的过程中,比如,他至少没有强行将她带回去,也不再需要时时刻刻掌控她的具体位置,甚至对她故意而为之的攻击性言语照单全收。 深秋傍晚,一场大雨落下,空气愈发显得阴冷。石桥边的宽叶片植物长得有半人高,站在栏杆旁,一垂手就能触到叶尖上残余的雨水, 游客行人很少,整座镇子安静地像是只剩下灯声。 大降温,田欣从下午就开始张罗晚上要吃火锅,在小酒馆一楼最大的那张桌子上摆了个炭火炉,砂锅羊rou已经用小火煨了一下午,掀开锅盖,奶白色的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桌面上各色食材摆了一堆。 田欣被烫到了,摸着耳朵嘶哈嘶哈缓解,扬声叫:“……孟孟,别收拾了,快来吃。” “来了。”孟臾将直播台和样品扇子归置完毕,笑着走过去,“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点热乎的,启冬哥呢?” 话音刚落,门口走近一个人,却不是邵启冬,而是谢鹤逸。 大概是因为撑着伞从镇口一路走过来,他身上那件灰色毛开衫沾着雨水的地方,颜色略显发暗,脸色不太好,眸中深深浅浅的淡倦。 四目相接,孟臾没作声,倒是田欣先开了口。 “咦,谢二哥来了?”她满脸惊喜,转脸问孟臾,“诶你哥过来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幸好咱们今天吃火锅,添双筷子的事儿。” 孟臾心想,我哪知道他要来,不过这人真像是在她身上装了雷达。虽然她常活动的地方有限,就那么几个,怎么每次他都跟通灵似的,轻易找到她的方位。 邵启冬从后面取了酒出来,寒暄过后,几个人围炉而坐。 田欣热情道:“蘸料在我这边,有香菜、葱和蒜末,芝麻油,辣椒油……谢总有什么忌口的没?你像我表哥和孟孟,他俩都不吃香菜。我就不一样,等我有了钱,我要把全世界都种满香菜。” 孟臾默不作声,片刻后,听谢鹤逸说:“都可以。” 席间闲聊,话题转到邵启冬回乡创业之前的职业来。孟臾转过头,低声向谢鹤逸解释,“启冬哥原本是一名外科医生,做手术的,后来……发生意外手受伤了。” 邵启冬倒不见太过遗憾,只是难免感慨:“有时候回想起以前,真是恍如隔世。” 他从不避讳谈及过往的伤痛,反而很是释然,这份超脱难能可贵。孟臾很沉浸地听他讲在医学院上学时的事,一脸目瞪口呆,“……真的吗?真的现捞个尸体再上课?” “嗯,真的啊。”邵启冬点点头,笑着向她们科普道:“我们学校里就有一个很大的福尔马林池,比如上解剖课,就会需要大体老师。每次打捞的时候,都要穿得严严实实,带护目镜,口罩,否则味道太重,几秒都受不了。” “那是什么样子的啊?”孟臾拿着筷子,面色复杂。 “就……”邵启冬像是不知该怎么形容,思忖片刻,指了指锅里飘着的煮熟的牛rou丸:“大概就像这样,泡得浮起来。” 孟臾和田欣准备下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满脸遍布不可名状的神色后,又忍不住哄笑开。 饭至半酣,玻璃杯与木桌交接发出清脆的响声。孟臾偏过头,见谢鹤逸面前的碗碟整洁地像是动都未动。 邵启冬向来妥帖,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轻笑着告罪:“看来是不太合谢总口味?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谢鹤逸尚未出声,孟臾唯恐他误解似的,一叠声道:“不是不是,他不吃羊rou。” “你怎么不早说呀,再起一个清汤锅不就好了,哎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晚。”说着,田欣放下筷子就要起身,被谢鹤逸低声制止,“不用了,我吃过饭来的。” “对,他就是陪我们坐一下。”孟臾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