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
我养你
深秋的夜,四处都冷透了。 外头呼呼荡荡的风,顺着孟臾的脖颈窜到头上去,她额角有些昏昏沉沉的痛。 两人站在路边的车子前,谢鹤逸低声吩咐她,“今晚回去住。” 孟臾摇头拒绝,“……我定过酒店了。” 谢鹤逸脸色不虞,叹口气说:“先上车。” “不了。”孟臾抱臂拢紧衣襟,抬眸注视着他,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鹤逸没答她,而是自顾自发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工作吗?如果我不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孟臾听他的话音里带着戾气,几乎算作凶狠,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你不在我也能处理好,我根本没打算进去。况且,赵总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最多就是逞一下口舌之快,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谢鹤逸克制住快要漫出来的不悦,沉声教训她:“你才见过几个人?” 孟臾丝毫不怯,淡淡回视,“看不起我?就许你洞若观火,就不准我见微知著?你教过我的,一节见,则百节知矣——” “我之前跟赵润年打过很多次交道,像他这种自诩学者的生意人,你只要一捧再捧他所谓的文人风骨,总能让他自己戴上镣铐,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孟臾就听见他没好气地说:“我教你识人辨物,不是为了让你用在这种场合的。” 她义正言辞地回:“这种场合并不多见,而且我不认为努力工作就低人一等,能靠做自己喜欢的事养活自己,我觉得很好。甚至……如果你可以接受普通人的消费水平,那么连你的开销,我也是有信心负担得起的。” 谢鹤逸被她这种无厘头的假设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大概是懒得同她掰扯,偏过脸没搭理她。 顿了顿,孟臾再接再厉,不顾他轻嘲的脸色,噙着笑,牙尖嘴利质问:“谢鹤逸,我养你。你能做到随叫随到,我说一你不说二,我让你向东你不向西吗?” 这是个前提根本不成立的虚构性问题,首先她养不起他,当然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哪一方信誓旦旦对另一方说“我养你”,最终都极有可能走向“我养的你”,归根结底,因仰仗而屈膝都绝非长久之道。 尤其谢鹤逸这种人,让他仰人鼻息,大概会比死还难受吧。孟臾本以为他会反讽自己两句,却没想到等半天都没等到回应,她不由得瞥眼过去,见他又在莫名其妙地用力按压右手食指指腹那处伤口。 她连忙扯住他的袖子制止,皱眉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谢鹤逸垂眸看着她握住自己拇指的手,声音很淡,“你不是要走了吗,管那么多做什么?” 又来了,直觉告诉孟臾,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但谢鹤逸不想说的事向来一句都不会多说。外界给的他会忍受,自己选的他会接受,没有哪个部分是需要她来分担的。在他眼里,若是谈及伤痛,似乎除了祈求同情外没有其他欲图,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很多事情,他不说,单靠她猜,要猜到猴年马月去? 孟臾真的很想招手拦停一辆计程车就此绝尘而去,她沉默片刻,只是放开他的手,提建议:“我有点饿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说完,不待他回答,她摸出手机打开点评软件,边翻边说:“这附近有间餐厅口碑还可以,人均消费也不贵,我请你吃。” 夜风倏地钻进谢鹤逸空荡的指缝,她指尖带来的暖意褪去,只有风霜般的凉意。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店面虽然临街但环境很清静,大堂的卡座都是用垂幔和木质镂空雕花屏风隔开的,私密性还不错。 孟臾扫了桌角的二维码,在手机上翻开菜单,垂眸挑选了几道菜,递过去让对面的人过目:“你看看还想加点什么?” 大概是灯光太暗,谢鹤逸看不清屏幕,眯了下眼,“不用了,挑你爱吃的。” 孟臾见他兴致不高,热情地追问:“没有喜欢的吗?这可是我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请客哦。” 见状,谢鹤逸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唇角浮起浅散笑意,语气轻慢地低声逗她,“那挑菜单上最贵的加两道吧……” 孟臾眼前滑过刚看的极品官燕的图片和价格,立刻rou痛叫起来,“啊?” 谢鹤逸促狭笑着问她:“刚才是谁说要养我来着?这不是你自己选的普通人消费水平的店吗?” 真是东郭先生遇到狼,好心没好报。孟臾鼓着脸,有点后悔自己太过冠冕堂皇的大言不惭了。她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故作云淡风轻道:“加呗,我请得起,只是怕吃不完浪费,这就下单,喏——” 她咬牙切齿地举起手机屏幕给他看,但还没完,眼瞅着谢鹤逸扬手叫了服务生过来,“你们店里最贵的酒,开一瓶。” 得,这下子这顿饭没一个月工资下不来了。花自己辛苦赚的钱吃一顿不怎么爱吃的饭,真不是什么特别愉悦的体验。换算下来,这一杯红酒就得她上两天班,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孟臾仰首又喝了一口。 对面的谢鹤逸就着她精彩纷呈的反应吃了几口菜,酒没怎么喝,大半瓶都被孟臾当饮料似的灌了进去。之前,他总不准她喝酒,后来发现她虽然嘴硬,但实际做起来,也只是喝些味道清淡的果酒,度数都很低,他便没再管。 孟臾讲话有点大舌头,“我明天要去见我妈。” “嗯,知道。”谢鹤逸回应她。 “五哥告诉你的吧?”说完这句意义不大的话,孟臾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醉了,脑子恍恍惚惚地根本无法正常思考,这酒刚开始喝还不觉得什么,但可比在永无乡喝的那些花果酿制的清酒上头多了,才喝了几杯就头重脚轻的。她推开面前的杯盏,撑着扶手摇摇晃晃站起身,“吃饱了,我该走了。” 谢鹤逸走到她身边,“我送你。” “不用!”孟臾推开他的扶持,背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强调道:“我自己能叫车。” “不行。”谢鹤逸不容置疑地说:“你醉成这样,一个人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