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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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我这样上赶着被人利用的冤大头,被暗中观察的人迷晕带进实验室的一路,我都这样想。 就算万甄变成了陆霆的一言堂,就算陆沉真的不见踪影,就算那些消息都是真实的,就算,就算,就算… 说一千遍一万遍,我的选择还是没有改变。 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南墙撞了一次还不够,还巴巴地回头再撞数次,而有时候又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我想,我做,我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就像当初头也不回地离开万甄,就像现在义无反顾地以身犯险。 我支付得起代价,倘若这是算计我的陷阱的代价。 万甄今天的会议离不开陆霆,而我在监控失效的第三分钟找到了陆沉,透过一方狭小的铁栏。 上一波的刑罚应当没过去不久,他低着头,胸口的起伏缓慢而微弱,听不见呼吸声,只有水珠滴落的细响。 像是打开魔盒释放邪恶的潘多拉,我终于解开了这扇门,并且在踏进的瞬间停滞了呼吸。 那是冷雪都没能压住的浓厚腥甜,我向他靠近,假的,踏着粘稠的每一步我都听到自己说,假的。 直到我站在他面前,掌下肌肤guntang,而我终于看到他。 虚浮的,半寐半赖,几乎死寂的一双眼。 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死寂,明灭的光点更接近燃烬的烟灰,无法复燃,只能一点点彻底熄灭。 去他妈的。 “陆沉,”我掐着他的脸问他,“一切按照你计划进行的感觉好吗?” 和他现在任人宰割的场面相对应,这简直像一句嘲讽。 我强硬地拽着他向我靠近。 这当然是嘲讽,倘若这真是他计划的一环,我只能说疯子,我们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一直都沉默着,像具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尸体,闻言才缓慢地眨了下眼,飘散着的视线终于聚到了我身上,良久,久未开口的低哑声音带着笑意唤了我一声。 温柔的,真实的,似乎会消融在二月微薄的阳光里的笑容。 陆沉,我选择的王,我运筹帷幄的执棋者,变成了一株被拔除全部尖锐的脆弱玫瑰。 可他应当是我的玫瑰,怎能被别人欺负得如此狼狈? 我要他们死。 我放过他了,我想,手指摸到了腕间藏起的刀片,我已经违背自己的本能放过他一次了,而他居然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理智与情感在天平的两端,最先到达极端又被抽离的情绪应当是是愤怒,我甚至可以冷静地给自己来一刀,给他提供稳定情况的新鲜血液。 血腥气无法再增加一丝,我举起手含上满口腥甜。 他的唇是柔软的,即便是现在干裂开口的状态,软的,甜的,想将他吞噬殆尽。他茫然又顺从地跟着我的速度,喉结滚动的弧度几乎称得上忙乱,我抵着他强硬地灌了下去,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柔韧的舌。 他低头呛咳起来,有冰冷的水珠从他的棕发上缓缓滴落,让他看起来不再从容。 “咳,咳咳……” 凌虐欲。 我对陆沉,始终有一种凌虐欲。 “咽下去。” 我说,明明将伤口放在他唇边最为方便,偏要多此一举,吮吸,渡下,说不清是什么心思,到最后,便只是唇舌相交,抵死纠缠。 来来回回间,没止过的血滴在了他拉扯时再度开裂的伤口上。 融为一体。 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计划,什么救援,手指从他腰窝处下滑,他的身体像一颗熟透的,碰一下便开口渗出甜蜜汁水的樱桃。 他在我的触摸中不停颤抖,向来沉冷的绯红眼眸揉碎了一池春水,修长漂亮的身躯几乎本能地将我应和,却受限于那些沉重的锁链,只在被我按住时塌了下腰。 我什么都不要管,手指探进湿热的xue口,按压间眼前人发出细微的呻吟,哪里像高高在上的王,分明是一株噬人的,妖艳的花。 我要让他变得更狼狈,变成一朵揉碎的,不能再盛开的,我的玫瑰。 一根,两根……手指的进入毫无阻碍,那一处已经足够柔软湿润,陆沉微皱着眉,端庄的脸上全是媚色,他的长睫毛上挂了点水珠,像深海里散发莹润光泽的珍珠,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美感。 我在按着他的肩膀干他。 这个认知让我更加兴奋起来,我在缓慢破开层层软rou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就好像我曾经进入过他,要更恶劣,更粗鲁,将西装革履的绅士搅得一塌糊涂。 他一直在抖,悬空的身体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无助地被我这个罪魁祸首带着向前倾,低低的喘息声混合着丁零当啷的锁链脆响,他被扣住的双手试图抓取什么以作支持,却在下个瞬间彻底软下去,耳朵捕捉到一声急促的低喘,我费力地扭着脖子,看到他眼中蕴着的泪彻底滚下来了,尖利獠牙在粗重的呼吸中展露无遗。 这是一具与我完美契合的身体。 不需要特意寻找敏感点,只是单纯地进入便足以获得窒息的快感,不时收紧的甬道依旧在渴求什么,倘若换个场景,或许能将我沉稳的前老板做晕过去。 我埋在他身体里,感受着他异常灼热的温度,转去抱他的腰。 他消瘦了那么多,脸部线条分明称得上锋利,胸与腰却丰腴了几分,烂熟红透的果实,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定义。 掌下的触感与我记忆中的大相径庭,松的,软的,隆起弧度不复平坦的,而按上的同时,我听到陆沉没能压住的一声痛哼。 脑子里的想法纷纷扰扰,所有看似合理的推测在这个场地都让我心生恐惧,我掰过他的头问他。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眼眸中居然带了点怀恋,我这才意识到他今天的情绪过于外露与坦诚,并不是清醒的状态。 他轻飘飘地,眉眼带笑地投下了一枚炸弹,“我给兔子小姐生了只小兔子。” 我的老板,他或许会沉默,用言语隐瞒、算计,用弯弯绕绕的心思将真实想法藏起,但他不需要撒这种荒谬的、一戳就破的谎言,尤其是他仿佛喝了吐真剂一样的现在。 所以他说是,那就是。 而碰巧的是,七个月前决裂的那晚,我丢失了半晚的记忆,手指不由得失了力度,转变为略带怜惜的抚摸。 他不解地看着我,表情有种无知幼童的懵懂,我吸了口气压下心虚明知故问。 “什么时候?” 他缓慢而迟钝地偏移了视线,愧疚与厌弃占据了我能感知的全部,而他只是垂着眼,平淡地说,“让你知晓全部真相的那晚。” 另一个更为低落的声音在那些压抑着的情绪中串联成句,小小声地说,“彻底…舍弃的那晚。” 我愣怔地松开了他。 舍弃我,还是舍弃他自己? 我不清楚,陆沉也无法给我答案,毫无预兆地,那双沉静如海的眼睛蓄满了清亮的泪水,片刻不停地向下滚落。 陆沉平静地,面无表情地哭泣着,像一个终于坏掉的机械人偶。 “我把小兔子弄丢了。” 痛苦的情绪吞没了我的感知,他的言语却轻描淡写地,像是认了这该死的命。 我被拽进了旧日的迷雾中。 记忆混乱如麻,我不受控地跌入一段又一段不可碰的时光。 先是一轮圆月,清冷月光下挺立的青年无措地捂上自己的肚子,神色几度变换,最终在又一个圆月,他妥协般吞下了安抚的药物。然后是一间空屋,他半躺在床上,微隆的肚腹涂满晶亮液体,随着探头的按压,他注视着的屏幕上显露出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眼神又分明是茫然的,我极少在陆沉身上感受到这般复杂的情绪,说是喜悦,却又参杂着恐惧,可要说不愿,内心里又悄无声息地期待着。他看了许久,若无其事地擦掉了粘腻的耦合剂,起身离开了。 时间被不断加速,我观看着一出哑剧。 他一次次在自己身上施加幻术,掩盖日渐成长的胎儿;他咽下必需的食物,在下一刻将它们全部吐出,然后又重复;他跌坐在粗粝的石壁前,在不怀好意的按压中痛苦地仰起了头,如同一只濒死的天鹅。 我要他死,怒火再一次被点燃,我盯紧了自己的猎物,我要陆霆死。 但这些都不是被我触碰的记忆,它们寂静无声,沉默地通往关于遗失的目标。 仪器运转的嘀嗒声令人心烦意乱,然后我又看到他,挺着肚子躺在实验台上的陆沉。 他像是痛了很久,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那些围着他的人推他的肚子,拉他,拽他,几乎将他折成了两半,可他只是轻皱了眉头,已然麻木的模样。 我因天赋敏锐的感知几乎能触摸到他身上将亡的气息。 他垂着眼,被尖牙刺破的唇鲜血淋漓,无声开合着呢喃着什么,我在辨认出他唇形的那一刻如坠冰窟。 他在唤我。 我要崩溃了。 他很疼啊。 我把他留在了那里,我让他有了致命的弱点,让原本稳cao胜券的他被陆霆算计,苦苦挣扎了许久。 我不在那里。 “陆沉,”我在飞速消散的记忆里奔向他,“活下来!” 活下来,求你,我不知道原本的你是怎样活下来的,求你等我。 在诸多误解的未来。 “你为什么要留下他啊?” 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我抱着他跪坐在地上,镣铐融成一滩铁水,我顶着满脸的泪水问他为什么要留下一个不合时宜的累赘。 他看着我,目光空落落地散在我脸上,“我不知道。”他执拗地擦掉我的泪水,思索片刻后又回答道,“或许只是,留个念想。” 陆沉摇了摇头,嘴角一惯的弧度里带了点嘲讽,“真是自私的想法。” 是我错了,我想,我们都不懂爱,为何要逼迫彼此学习模仿别人的爱?我应当占有他,我应当支配他,我不该试图让他向我走来,我应当把他变成我的玫瑰。 我不会再试图让他理解爱了。 我一声不吭地脱下我的外衣,将仍在发热的陆沉裹成一只洁白的茧,我实在不想让那些实验服再出现在他眼前。 记忆回溯感觉上漫长,现实却不过一瞬,但即便周严争取的时间没有剩余,我也不会就此罢休了。 我抱起陆沉眼泪依旧吧嗒吧嗒地掉,“你能听到小兔子在哪里吗?” 他听得到,在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里,他用所剩无几的清醒时间聆听婴儿细弱的呼吸,如同另一种残酷刑罚。 他裹在对我而言过于宽松的羽绒服里迟疑地点了下头,开口声音不由得发哑,“左边,就在我隔壁。” 恨意在脑海翻涌成短暂平息又爆发的尖刺,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陆霆,我能想象到他是以一种怎样小人得志的姿态做出羞辱的安排,一墙之隔,血脉相连的两端经受着不同的折磨,他要陆沉仔仔细细地听着,听他的呼吸,听他的哭泣,听他睡梦中的嘤咛,将一个父亲的全部自尊都碾得粉碎。 我恨得几乎发抖。 那个孩子,那个被陆沉小心养了七个月的孩子,我无法想象就是他磨得陆沉险些丧了命。 他那样小,猫崽子似的小小一团,看起来也只有我手掌大,感觉轻轻一折,那软面团子似的纤细骨头就会被折断。但他的求生欲又那样强,陆霆没有好好养着他,他细瘦的手臂上甚至有抽血后留下的淤青,即便这样,他还是活了下来。我把他放进陆沉怀里,他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陆沉僵硬地抱着他,来回移动的眼神在向我求助。 我忍不下去了。 停下吧,我打开通讯器对爬虫说,我要搞点大动作了。 警报声姗姗来迟,我在刺耳的尖锐声响里对着摄像头一字一顿,“等、我、杀、你。” 我会来杀他的,这会是我新的人生目标。 我不记得来了多少波追兵,他们拦截,又捂着头跪下,一波又一波地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我大腿绑着的匕首没了用武之地。 很久以前有人曾告诉我,“共感”是种神奇的天赋,它不仅仅是辅助,不要单方面地接受,捕捉它们,拆解它们,控制它们,将自己变成风暴眼的核心,平静地摧毁一切。 感知是把利剑,最简单的例子是痛感,即便没有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也会让人产生错觉,而当你足够痛时,已经习惯的痛楚便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你赢得胜利。 要有多痛? 剜rou剔骨够不够? 我已经足够痛了,我不会再一无所知地失去重要的人了。 “陆沉,”骨髓残留的痛感激出一身冷汗,我在这时候一向有些疯癫,大概神经质地对他笑了笑,说,“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 回哪个家,我浑浑噩噩地想,早在变成试验品前,我就没有家了。 大白茧里传出一声小猫似的哭叫,刚刚苏醒的陆沉将他抱出来,他在实验室里明明很乖,在这之前也没有亲眼得见阳光,却像知晓自己逃离了危险有人心疼一样,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没过一会便哭得一顿一顿,小脸涨得通红。 我茫然地看着他,实验室被彻底甩在了车后,我茫然地伸出手,他抽抽搭搭地攥着我的手指,贴在陆沉的胸口睡着了。 哪有这么无赖的小孩,两只手抱着一根手指,动一动就鼻头一皱要开始嚎? “痛吗?”陆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不知道他昏昏沉沉的时候是否又看到了全部,我盯着他的手,青紫淤痕遍布白皙皮rou,他的指甲在生产时全部折断了,血族的修复力再良好,也无法在接连不断的损耗中恢复如初。 但只要好好养着,在不增加伤害的前提下,很快,很快就能好的。 “痛死了。”我于是有些委屈,就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会接住从钢丝上坠下的我,毫无理智。 他就笑,神色温柔地融进二月的暖阳里,“辛苦了。” 他安抚着我,如同安抚怀中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