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胳膊肘往外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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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药阁二楼一号病房里,一抹和煦的阳光透过后窗,照在唐拾呆滞的脸上。 他被李三七的话震惊的迟迟缓不过神,就连他揽在李三七腰间的手也为之一松。李三七瞅准了机会,忽地一下从唐拾的怀中逃出,转过身捏了捏唐拾僵硬的脸,笑嘻嘻道: “师弟?怎的不说话了?” 唐拾感觉脸上一痛,这才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再次确认道: “师姐,你刚刚说的是实话吗?” “是呀。” “我师傅他当真被……” 没等唐拾说完,李三七重重的点点头,得意道: “是的!没错!怎么样,我师傅厉害吧?” “啊……那是挺厉害的。” 唐拾嘴角一抽,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青莲色短衫,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病床上,心中默默为玄机子默哀了三息。 这容坤观观主哪里是个不世出的得道高人,分明是个女流氓吧! 半葫芦虎狼药啊…… 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也撑不住吧。 哪怕老神棍武功高强,体能非常人可比,那也一大把年纪了,恐怕半个月都要下不了床。 唐拾抬头看了一眼满面笑意的李三七,下意识夹了夹腿,强笑道: “师姐,你师傅……不对!无乱师叔……也不对!我师娘她不是出家人吗?这样做岂不是违背道规?” “不不不。” 李三七伸出左手食指摇了摇,右手掐着腰,认真地解释道: “我师傅认为情欲乃是人之常情,所谓断绝情丝、脱离俗世才能得道,这是被情伤太深的人才能说的话,但并不是说要想得道就一定要这么做。 所以她在创立容坤观的时候,便定下规矩,若是观内弟子想要寻觅良人、结亲生子,那么在学成之后,便可遵从自己的内心,下山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至于清心寡欲、孤苦一生的事情,就交给佛门的尼姑们去做吧。” 说到这儿,李三七的俏脸上带上一丝讥讽,道: “那些秃驴和髡牝表面上一幅无欲无求的样子,却大肆收着信徒们的香火钱跟田地,谁知道他们晚上会在那堆金佛面前做什么苟且之事。” 唐拾皱了皱眉,觉得李三七的话有些激进,但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便换了个问题继续道: “那你们观中的弟子都下山去结亲了的话,容坤观岂不是无人了?” “我的傻师弟哦,这天下的苦命女子可多了去了。” 李三七轻点了一下唐拾的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观里的弟子要么是在婆家受到欺负,偷偷跑上山进观寻找庇护的;要么是不想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逃婚上山进观的;还有就是青楼的女子年纪大了,赎出身来后发现没男人要,便把容坤观当成归宿的……容坤观三百弟子,有满头白发的阿婆,也有妙龄少女,她们却大多对俗世没有了什么眷恋,早就不想着下山了。” 唐拾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又满眼疑惑的看着李三七,道: “那你呢?你也是苦命女子吗?” “我?我当然不是啦!” 李三七似乎早就知道唐拾会问这个问题,笑道:“我们观里还有一种弟子,就是像我这样,家里开明,认为女子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送进容坤观学本事的。” 唐拾一怔,想要再问些什么,却见李三七激扬慷慨地反问他道: “我刚刚说容坤观的弟子可以下山去寻找幸福,觅到良人固然不错,但是女子的幸福难道只能在男人身上找到吗?女子难道不能通过事业来寻到幸福吗?” 唐拾摇摇头,毕竟他母亲杨潇潇就是位证明女子也可建功立业的典范。 李三七见唐拾同意自己的话,笑靥如花,道:“我此次下山,便是为了建立属于我的事业。” 唐拾一时被李三七的气势震住了,不由得问道: “不知师姐是想建立何等事业?” 李三七如将军甩披风一般,一甩裙摆,意气风发道: “悬壶济世之业!” “我要建一所大医馆,汇集天下名医,一起来想办法治好那些所谓的不治之症!” “我还要找出最便宜的疗方,在大玄各地建起小医馆,哪怕是山沟沟也要建进去,让天下百姓能够看得着病,看得起病!” “好!不愧是我李仁心的孙女!” 就在这时,李郎中的叫好声突然响起,唐拾跟李三七吓了一跳,齐齐向门外看去,只见一号病房的门已被打开,李郎中正端着一个茶盏站在门外,笑看着二人,脸上的褶皱都充满了欣慰。 唐拾赶紧起身站起,而李三七则一把夺过唐拾手中的青莲色短衫,满脸通红躲在唐拾身后穿上,娇羞道: “爷爷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先说一声?” “我要是早说一声,岂不是听不见我孙女的伟大志向了?” 李仁心缓步走进房内,假装没看见李三七在唐拾背后着急忙慌地穿短衫,边走边笑道: “我说你怎么回来后的这几日不住家里,反而要搬到药铺三楼,原来在谋划这等大事啊。” 李三七这时候穿好了,一步从唐拾身后跨出来,一掐腰,对李仁心道: “啊对,我就是要做,怎么样嘛!” “我能怎么样,当然是支持我孙女啊。” 话说着,李仁心已走到二人身前,站定后上下打量唐拾一番,拍拍唐拾的肩膀,笑道: “我与玄机子认识了几十年,他居然从没跟我说过,他还有个徒弟。” 唐拾一听此话,心中暗自吃惊,没想到李仁心也认识玄机子,还是交往几十年的好友,不禁摸摸鼻子尴尬道: “老神……我师傅也从没跟我说过,他还有您老这么医术高明的老友。” 李仁心冷哼一声,道:“那老道说话一向藏着掖着,还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谁知道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是极是极。” 唐拾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又疑惑道: “您老刚刚不是在一楼专心蒸馏酒水吗?怎么忽然上来了?” “你小子果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怎么蒸馏出来酒水吗?” 唐拾点点头。 李仁心脸上为之一喜,又长叹一口气,道: “说到底,还是得怪你那没头没脑的师傅,鸢儿……” “等等,我师姐不是名叫李三七吗?您怎么叫她鸢儿?” “你小子没小名儿啊?” “没有。” “……” 李仁心被唐拾的话噎住了,李三七看见自己爷爷被唐拾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仁心瞪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师傅发现在伤口上撒上烈酒,能够有效防止伤口化脓溃烂,便让鸢儿下山之后带给我一瓶烈酒和蒸馏酒水的方法。” “可是他在纸上写蒸馏酒水方法的时候,也不知有什么急事儿,字迹慢慢变得越来越潦草,画的器物也歪七扭八,实在是看不懂,我研究了几天才勉强看清楚一点,今日按着自己的理解试着蒸馏酒水,可实验了一天也没成功。” 唐拾有些不解,按他对玄机子的了解,那老神棍仿佛天生长着一张从容不迫的脸,就算有急事儿,也会做完手头的事情才去处理。 就在这时,李三七突然拽了拽唐拾的衣角,小声道: “那瓶烈酒和那张纸,是玄机子师叔在被我师傅扛走之时,大声嘱咐我去他房里拿的,我猜应该是他写的时候虎狼药逐渐发效,他也控制不住了。” 唐拾嘴角一抽,又在心底为玄机子默哀三息。 老神棍…… 你好特么惨啊! 李仁心没看见二人的小动作,继续道: “虽然鸢儿是拜的无乱道长为师,但她的医术却大多是我教的,并且除却过去两年,你师傅每年也都会教她一个多月的医术,所以她也算是你半个亲师姐。” 唐拾听完,心中揣着一点点明白,又揣着一大堆糊涂。 他明白的是,自己在过去每年享受那一两个月假期的时候,玄机子是去干嘛了,却也糊涂于玄机子的目的。 先教自己七八个月的文武,再去教李三七一个多月的医术,那不是很浪费时间和精力吗? 为什么他不一起教呢? 又为什么要隐瞒这么多事情呢? 这老神棍到底想干嘛? 唐拾只觉得越想越糊涂,越想问题越多,索性摇摇头,将所有的疑问抛之脑后,抬眸看向李仁心,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仁心忽地老脸一红,呷了口茶水,道: “你看咱们关系这么近,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蒸馏出酒水?” 虽说达者为师,不论长幼,可让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郎中,去向一个还未加冠的毛头小子请教问题,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些羞耻的。 唐拾一愣,没想到李仁心绕了一个大圈子就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不禁失笑道: “当然可以,毕竟我师傅本来也是要告诉您的。” 李仁心脸上一喜,道: “果然没看错你,来来来,咱们二人现在就下去研究研究怎么蒸馏出来酒水。” 李仁心说完将茶盏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拉着唐拾的手,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唐拾无奈,只能跟着李仁心。 “爷爷,你走慢点!” 李三七担心李仁心走的太快发生危险,端起茶盏连忙跟了上去,却发现此时的李仁心似乎是被学习之心激发出了潜力,步伐走的又快又稳。 不一会儿,三人就在一楼的那堆器材前站住,唐拾连看都懒得看,转头道: “李爷爷,恐怕今天是不行了。” 李仁心看着唐拾,皱眉道: “为什么不行。” 唐拾指了指火盆旁边的小铁锅和锅盖,道: “您之所以蒸馏不出来酒水,就是因为您用的器材不行。” “原来是这样……” 李仁心有些失望,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拍了下唐拾的后背,怒声道: “那你小子不早说!现在怎么办!?” 我特娘的刚才认识你是谁啊! 唐拾背后吃痛,心想这爷孙二人不愧是一家人,就连这情绪多变、喜怒无常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三七看唐拾疼的呲牙咧嘴,连忙上前给唐拾轻柔后背,美眸怒视着李仁心,怒道: “爷爷,你干什么,都把我师弟拍疼了!” 李仁心为之一窒,显然是没想到自家孙女的胳膊肘会往外拐。 唐拾感受到李三七温柔的小手,心里一暖,道: “师姐我没事,反正我也需要烈酒,等过几天我蒸馏出来后,再回来教李爷爷。” “不教他!” 李三七一瞪眼,继续道: “你教我就行了,反正我也可以去治病救人,不教他也一样!” “啊这,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师弟你今天是想来买药材的对吧?不管你想要什么,师姐都按进价卖给你!”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好意思!” “那……那就听师姐的吧。” “咔——” “咦?师姐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好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没听到,哎呀不管了,师弟你快把要买的药材写下来,师姐好给你拿。” “好嘞,谢谢师姐。” 李仁心捂住心口看着正在挑选药材的二人,感觉心痛的无法呼吸。 那是老夫的药材! 是老夫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