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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章 筹码

    5月8日,巴达维亚。

    在城西的一处种植园里,几名凶蛮的土人正在对一名华人男子拳打脚踢,而且下手颇为狠辣。被毒打的华人男子已是浑身血污,哀嚎不断。

    四下围观的华人面露不忍之色,但谁也不敢上前解围,只是眼神不断地瞟向站在屋前的那名尼德兰老爷,冀望于他能开口阻止这起暴行。

    塞门科恩微侧着头,听自己的德意志管家汇报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淡漠的神情,渐渐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让他们住手吧。”塞门科恩轻声吩咐道:“将人打坏了,农田里不就缺一个壮劳力了。

    至于土人偷取华人财物,没有凭据,也就此

    作罢,无需再行纠缠。

    管家闻言,朝塞门科恩鞠了一个躬,然后走到前方一片混乱的人群中。挥动手臂,将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一个仍在施暴的土人后背,口中大声的呵斥着他们。

    几个土人被抽了鞭子,惊叫着散开,待回头看到是庄园里的管家,脸上随即呈现出讨好的猥琐笑容,弯着腰,低着头,慢慢地退到远处。

    管家怜悯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华人苦力,伸手示意旁边几个华人同伴将他抬到休息的草棚中,暂时先养养伤。若是能捱过数日没有死掉,说不定也能渐渐康复,重新成为种植园里的一名好农夫。

    若是在数月前,种植园里的主人和管家断然不会任由土人欺负华人苦力。他们不论是在农田cao持方面,还是干活态度上,是远远超过那些愚笨且又懒惰的土人。每一名华人苦力,都是众多种植园主最为喜欢的田间能手。

    然而,自从两個多月前,东印度公司和南边汉洲大陆爆发了第二次战争,由于怀疑汉洲可能会在爪哇岛和巴达维亚安置为数众多的间谍,东印度公司便对城中所有的华商进行特别管制,除了缴纳一定的安全保证金外,还禁止随意出门,更不允许私自驾船出海。

    至于普通华人,巴达维亚市政厅将他们先是全部集中关押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将这些人交付城外十数个种植园,进行编管并服苦役。这部分华人的数量,多达三千余人,每日里被迫在种植园中进行最为艰苦的劳动,食物也极其匮乏,还经常遭到监工的打骂凌辱。

    同时,在环境恶劣的种植园里,这些境遇悲惨的普通华人,还遭到土人的欺负。他们似乎受到了荷兰人的怂恿和默许,不断地在华人面前寻隙滋事,挑起各种事端。一般在发生激烈争执和冲突时,那些高高在上的荷兰人就会故意偏袒土人,还对华人进行一定程度的体罚和训诫。

    因而,同为种植园苦力的土人,胆子愈发大了,他们从小偷小摸华人物品,发展到明目张胆的抢劫。钱币、衣物、生活用品,甚至每日所获食物,这些土人三五成群地从华人手里抢走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因为虐待、抢掠、还有繁重的劳役,再加上恶劣的生活环境,华人陆续死亡一百三十多人,伤、残也近一百余。整个生存境遇,可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亲爱的吉门尼斯先生,你觉得我们东印度公司处在目前的局面,汉洲会同意我们的和谈条件吗?”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端着一杯清茶,慢慢的品着,舌尖感受着茶叶的苦涩,而一股清香却是扑鼻而来。

    “我对目前与汉洲谈判的结果不抱太大的希望。”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摇摇头,脸上呈现出一丝无奈和不甘,“毕竟,现在汉洲还处于战略进攻阶段,他们应该想在战争中获得更多的筹码。古邦、欧库西、安汶、米德尔堡、特尔纳特,甚至包括婆罗洲数个商站据点,它们可能都会遭到汉洲人的攻击。”

    “若是汉洲人拿够了筹码,我们东印度公司可能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弗雷德.阿普顿郑重地说道:“不过,我认为,汉洲在后续的战争进程当中,应当会保持必要的克制。....他们不会将我们逼到绝境。

    “阿普顿先生,你做出这种判断的根据是什么呢?”伊维尔:吉门尼斯好奇地问道。

    “汉洲的根本利益是移民,当然,也有基于他们大陆自身需要的地缘安全。”阿普顿说道:“而这两点,都无可避免地受到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潜在的威胁。本来,我们在整个东印度群岛拥有最为强大的海上力量,于这片割裂的地域环境而言,可以让我们将这个优势无限放大。因而,汉洲从内心深处,可能会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们的本土和海外领地的安全,以及最为关键的移民路线,随时会受到我们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之间爆发的这场战争,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们需要向我们展示他们拥有的力量,同时也在反向威胁我们,汉洲也是有能力可以随时将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贸易航线掐断,瘫痪我们整个商业渠道,蒙受最为惨重的经济损失。”

    “现在,他们做到了,而且还以一种全面压倒的形式,将我们东印度公司逼入非常难堪的境地。我们至少在数月之内,无法再次集结一支强大的机动舰队。香料群岛,帝汶岛,苏拉威西岛,乃至爪哇岛,我们丧失了制海权,任由汉洲舰队驰骋扬威。但是,我认为,他们的攻势也就止于此了。”

    “为什么?’

    “汉洲人在六七月份,会将他们的主要精力投入到最为重要的移民方面。”阿普顿微笑地说道:“这个时候,他们将停止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攻势,组织抽调大批船只,前往明国。这个时候,应该是我们想方设法与他们进行和谈的最佳时机。”

    “若是汉洲人不打算收手,放弃年度移民工作,转而继续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将战争进行下去。这种情况,会发生吗?”吉门尼斯若有所思地问道。

    “在十年前的第一次汉荷战争期间,他们都没有耽误移民工作。”阿普顿摇头说道:“如今,他们的人口更多,实力更强,没理由中断移民工作。除非,他们是真的想将我们东印度公司置于死地,进而独霸整个东印度群岛。但我认为,他们目前没有这么大的胃口,更没有这个实力。’

    “也就是说,到了六七月份,若是汉洲停止了攻势,转而开始移民。那么,他们就会将战争的规模控制在一个特定的范围之内,而我们也就有了与汉洲和谈的可能。是这样的吗?’

    吉门尼斯有些明白阿普顿话语里的意思。汉洲只是想通过这场战争,证明自己的实力,警告东印度公司勿要凭借海上众多的武装商船试图截断他们的移民路线,更不要针对汉洲的地缘安全形成致命的威胁。

    当然,汉洲可能也会通过这场战争,就此染指东印度群岛,分享此地的经济利益,或许还会夺取部分他们认为可供生存空间的领土。

    “不过,未来与汉洲人进行和谈,我们被他们抢了先手,获得了不少筹码。但此后,我们必须尽量少犯错误,不要给汉洲人再提供太多借口和理由扩大战争规模。”阿普顿说道:“当然,也为了以后我们可以体面地与汉洲结束战争,我们不能将一些事情做得太过,以免对方提高要价。”

    “哦,亲爱的阿普顿,你能将这句话说明白一点吗?”

    “目前,巴达维亚有四千多华人,他们的境遇似乎非常不好。”阿普顿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汉洲人一向自诩为本地区华人利益的维护者。若是,他们得知此地的华人遭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我担心他们会为此大做文章。另外,汉洲人连续歼灭了我们两支舰队,二十余艘武装商船,再加上攻占我们的商站、据点。如此,落入到他们手里的东印度公司雇员和家属,将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因此,对待那些华人,我们必须慎重。”

    “亲爱的阿普顿,你的提醒太及时了!”吉门尼斯闻言,心里顿时一震,连忙点头说道:“我必须立刻向总督大人汇报这件事。若是因为城里的华人遭到一些不公正待遇,而使得汉洲人为此进行报复,这对于那些可怜的被俘公司雇员和家属,是非常不公平的。”

    阿普顿看着一副正气凛然的吉门尼斯,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脸上却露出几分会意的笑容。

    5月10日,帝汶岛,古邦。

    经过十余天的重炮轰击,古邦一段城墙不可抑制陆续出现了几道巨大裂口。但汉洲人对此似乎早有所料一般,并没有露出更多的兴奋之色,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轰击,折磨着古邦守军那逐渐崩溃的神经。

    所有人都知道,古邦的陷落已不可避免。其实,他们本来可以继续通过挖掘堑壕和蛇形交通壕的模式,来攻克这座本来以为固若金汤的城堡,古邦守军自认为,是没有切实有效的应对手段。

    但汉洲军队似乎是想验证各种攻城方法,同时也在试验一些新的武器。他们就像只吃饱饭没事干的猫一般,肆意的戏弄着手里的“老鼠”,不停地拨弄,不停地舔舐。当“老鼠”试图反抗时,立即探出利爪,狠狠地扇了过去,随即又不得不匍匐在地,任其逗弄。

    数天前,就有殖民官员向古邦总督建议,停止无谓的抵抗,向城外的汉洲人投降。据说,十年前安汶和古邦两地被俘人员,都没遭到汉洲人的虐待。每日只要完成他们核定的日常工作安排,都会给予必要的物资供应。部分有较高职位的殖民官员,还会受到他们的优待。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抵抗汉洲人的攻城行动。打了半个多月,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人家汉洲就是拿古邦在演练各种攻城方法。

    古邦总督冯斯.梅纳德为此也是犹豫良久,迟迟下不了决心。本来还指望着巴达维亚可以派出支援舰队前来解围,但未料到,汉洲人竟然集结了他们所有能战的舰船,一举围歼了来援舰队。然后更是以一种笨拙却又非常有效的掘土挖壕的方式,扫除了码头炮台以及古邦外围所有防御设施。

    如今,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地以重炮轰击城墙,时不时地还打一通会爆炸的炮弹,用这种坚定自信的方式,慢慢摧毁古邦城防的同时,还击灭了守军所有的士气。

    既然如此,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那就投降吧!

    派出投降代表出城与汉洲人经过一番协商,得到了所有军民人身安全保证后,古邦守军在总督冯斯.梅纳德的带领下,空着双手,出城向汉洲军队投降。

    一个多月的帝汶岛战役,最终以古邦守军全部出降的方式,落下了帷幕,大齐王国由此全取该岛,并将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彻底逐出了帝汶岛。

    当日傍晚,就在齐国官兵正在为取得的胜利而狂欢庆祝时,几名接收古邦的民政人员匆匆来到昔日的总督府,来见齐大江。

    “狗日的,俺要将他们全部屠了!”齐大江听到民政人员的汇报后,怒眼圆睁,随即霍然起身,大声地喝道:“徐传兴,立即带兵将那些荷兰红毛鬼全部给俺都押到外面广场之上!..俺要替那些冤死的汉人报仇!”

    “大都督,慎重呀!”前来处理战后事宜的镇海指挥古三平连忙起身劝道:“荷人今日午间才降,我们当晚就将其尽数屠灭。此乃

    有违道义!再者,王上曾言,俘虏荷人,当妥善安置,勿要杀伤虐待,以为日后同那荷人谈判,倚为人质和交换筹码。’

    “古大人,善待荷人,当以其无伤俺们军民为前提。”第五陆战队连长洪传祥不满地反驳道:“但这古邦总督,竟然以防范我齐国攻击古邦为由,肆意杀害城中汉人,而且不论老弱妇幼,此番行为,可谓禽兽之举。今日,俺们破了这古邦,自然要为那些无辜屈死的汉人报仇!”

    齐大江听到古三平话语中提到了王上,脸上稍显犹豫之色。但想到那一百六十多汉人,无论如何挣扎乞命,却仍旧被荷兰雇佣军尽数杀死在城外的林中,其中不乏懵懂无知的幼童少儿。当时,他们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助,仅仅因为他们是汉人。

    “明日将那古邦总督斩首示众,官员和士兵行三一抽杀!”齐大江沉声说道“无论怎样,我们都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汉人做一交代!..有些筹码,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