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谈判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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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寒酸”依旧。 这是何伟国跨进到程家房门的第一感受,他背着手儿跺着碎步,先是一言不发地打量起屋内简陋的陈设。 昏暗的屋子里,那占了半个屋的土炕上,堆放着陈旧粗布缵成的被褥,蓝底带格的床单洗得有些发白,上面还带着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 地上用一层黄砖铺就,缝隙间掺杂着永远扫不尽的泥土。墙壁上除了几张伟人的画像外,没有任何的装饰,甚至连个全家福都没有。四周的简易桌柜上,暖瓶、搪瓷缸、咸菜罐倒是堆了一大堆。 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家电,就是那台用白围布妥妥保护起来的上海牌收音机。 整个屋子干净是干净、整齐也是整齐。但就算洗涤的再干净,归置的再整齐,也挡不住那股贫寒窘迫的逼人气息。 何伟国皱了皱眉,思潮翻滚。 十多年过去了,富丽堂皇的琼楼、高端奢华的家私、珍馐美馔的饭食对于自己早已是习以为常、不值一提的东西了。可在这里,一如多年前的旧况,寒酸依旧,窘迫依旧。 这是什么?这就是差距!这就是阶层! 这种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这种阶层只会越来越悬殊。 不同阶层的人存在着根本性的社会差距,不要奢望阶层间能融洽共融。没有共同的思维认知,没有共同的语言体系,相处起来只有共同的尴尬难受。 这就是何伟国所秉承的认知,也是他一以贯之的理念。 久处高处的人总会不知不觉地养成一种俯瞰芸芸众生的威赫气场,更何况何伟国这种以高官显爵来定义人生成功与否的仕途狂热者。那一身由内而外养成的咄咄官场霸气,不用丝毫言语助阵便能让人望而却步、退避三舍。 即便是关系匪浅的程家夫妻俩,也被这逸散的滔滔气息熏得有些拘谨,跟在何伟国屁股后面“战战兢兢”地陪同着,像极了在老师后面认错的乖巧小学生。 余光撇到二人的自然反应,反客为主的何伟国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与轻蔑。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谈判桌前把持了主动,后面的话就好谈多了。 拘谨之余,李秀兰惶惶地给何伟国倒了一杯水,妥妥地放在了炕桌上,面对着那个雄赳赳的后背,被其官威冲得有些发懵,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呃,何副……伟国……来喝水!” “哎,这都多少年了。” 何伟国转过身,大马金刀地坐在炕沿上,就像坐在了九霄云端之上,自视绝高地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程家夫妻俩,温言善语地说道:“孩子们都长大了,你们这里还是老样子,怎么?是生活还很艰苦吗?” 程家安抿了抿嘴,赔笑道:“老百姓的日子嘛,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秀兰啊,你就别愣着了,赶紧去做饭,伟国好不容易来,多炒两个菜!” “哎,好好好,我这就去!”李秀兰连忙答应着,扭头就要钻去厨房,可被何伟国阻拦了下来。 “唉唉唉,不用忙了,我坐一会就要走的!” 李秀兰疑惑地定住身子,错愕道:“来都来了,这么着急回去干嘛?我做饭很快的,一会就好!” 程家安也是脸色微僵,踌躇地上前:“就是啊,你是大领导,也不能不吃饭啊,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真不用了,我来这的时间有限。我们还是坐下来说说话吧,嗯,秀兰也一起坐!” 何伟国摆了摆手,吃人嘴短,后面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何况就凭程家这条件,能有什么好吃的!该办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变生肘腋可不行。 程家安和李秀兰面面相觑地对望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双双忐忑地坐了下来。 何伟国砸吧砸吧嘴,很有感怀地说道:“家安,秀兰啊。看到你们现在这样的环境,我是感触很深啊。这么多年,亦安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也确实是拖累你们了。” 听了这一句,李秀兰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大咧咧地道:“嗨,这话就说的生分了,亦安管我们叫着干爸干妈,那就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啊。有我们一口吃的,咋都不能委屈了孩子的。” 何伟国瞄了瞄二人,漠然地点点头,话中带话地说道:“所以啊,亦安对你们感情才如此之重啊。有的时候,连我这个亲爸苦口婆心的劝导都比不上你们一句话来的有效。” “怎么?”程家安神色一紧,随即直起了腰身:“是亦安出什么事了吗?” “哦,那倒没有。不过呢,你们也是了解亦安的,这个孩子很优秀,你们想想看,全省的高考状元啊,能有几人做到他这样的,以后他的前途注定是无限光明的。” “啊!全省的高考状元!” “这孩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呢!”夫妻俩惊诧地对望了一眼,李秀兰轻皱娥眉埋怨着,随即又欣喜地道:“算了,回头啊,我好好和团场那些婆姨们掰扯掰扯,亦安这孩子谁见了不夸啊,我们两口子出门都倍觉得脸上光彩。再说了,我们带出的孩子,哪个孬了?” 李秀兰一脸喜色地在絮絮叨叨,做母亲的骄傲跃然脸上,心底里盘算着日后该如何出去显耀一番了,最好再气气那个脸皮厚如城墙的蔡三姑。 而何伟国脸色却变得慢慢阴沉了下来,在边上察言观色的程家安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连忙咳嗽两声,打断了妻子的自我陶醉。 李秀兰愣了一下,错愕地问道:“怎么?他爸,我说错了吗?” 程家安拧巴着脸,没去搭理妻子,何伟国讪讪地插话道:“呵呵,也是,亦安能有今天如此的成绩,也亏了你们多年的教育和培养,秀兰这么说也是恰如其分的。我们当父母的不都是希望孩子能有个好的前程嘛。不说是青出于蓝吧,但至少也要走个康庄大道……我们可不能自私地拖孩子的后腿啊!” 程家安恳切地颔首道:“对对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路,我们怎么都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的。” 程家安这话说的就比李秀兰识趣多了,何伟国感到很是快慰。 对方能这样懂得进退就好办了,最怕的就是碰到那些胡搅蛮缠,挟恩图报的腹黑之人。不过何伟国也不怕,堂堂一个厅级干部还摆不平这些斗升小民么? “你们能这么想,我是真的感觉很欣慰。这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有时候这些想法又显得很肤浅很无知。你们想啊,我当初是准备让他去报考沿海的大学,顺便可以就地客观体验国家发展的趋势,也便于他跟上时代的步伐。可他呢,偏偏就要选择西北的大学,还美其名曰地说是离你们近,方便回来照看你们。你看看,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哎呀!”李秀兰惊呼起来,一脸的惊讶与责怪:“我们还真不知道这事,婉玲也没跟我们提起过,你看看这孩子,咋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呢?” 何伟国抿了抿嘴唇,眉宇间堆出几分忧色,眼神里饱含深意地看着夫妻二人,悻悻道:“现在呢,这事已经成了定局,改是改不了了。我就希望他接下来能听从我的安排,毕了业就去沿海工作,这步路可千万不能再走错了!” “去沿海啊,哦,那是好事啊。应该的!应该的!”程家安急忙赞许地点着头。 “是是是!”李秀兰也急忙跟着应和着。 何伟国惶惶地摇摇头,显露出几分无奈与苦闷,垂头丧气地向二人抱怨道:“可是啊,这孩子太犟,说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地要回大西北。你们说说看,这大西北有什么啊,到处是戈壁、到处是黄沙,难道还要让亦安再走我们当年支边拓荒的老路么?这不是毁了他嘛!” 这话说得声情并茂、有论有据,而且是“情真意切”,算得上摆事实讲道理,将老父亲一颗望子成龙的情怀表达的淋漓尽致,当即就引起了程家安这个过来人的共鸣。 “对啊,咋都不能让孩子再吃我们吃过的苦了。” “可不是嘛!”何伟国配合地拍了个巴掌,露出十分苦恼的样子,紧锁着眉头说道:“但说了没用啊,我后来分析啊,他之所以这样,根本原因还是在你们身上……” “啊,我们?”夫妻二人齐齐惊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