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罪责

    战斗结束了，按理来说的确是一场不小的胜利，据点里也能缴获不少的装备和物资。

    可整个九连，从连长、指导员，一直到新兵战士，没有谁的脸上能看到半点笑容。

    这次的战斗并没有按照预计划的进行。

    伤亡情况更是超过连长朱武和指导员李文杰的预估。

    小小的一个小同路中段据点，而且还没有修建完毕，鬼子伪军的防御体系，根本就没有彻底完工的情况下。

    一个班的鬼子，外加上两个班的伪军。

    而实际上，在这场战斗中，主要发挥战斗力的是那一个班的鬼子，伪军其实没有发挥太多的战斗力，顶多是协助作战，开上两枪。

    这点觉悟，从保安团转过来的伪军还是有的。

    若是拼死抵抗，万一据点失守，八路军可不会留他们。

    从这个角度来讲，九连的兵力是鬼子的五六倍，而且还是在偷袭的情况下出手。

    可结果怎么样呢？

    据点是打下来了，九连牺牲了一个班的战士，受伤的更是多达二十多人。

    一排长此刻正在斥责那些临时后撤的战士。

    “你们到底怎么想的？连长没有下命令，谁让你们给我后撤的？我告诉你们，这他嘛就是逃兵，你们知不知道，逃兵是要直接枪毙的！”

    “要不是你们突然后撤，咱们的牺牲也不至于这么大。”

    “进攻都到了嗓子眼儿上，又他嘛给我撤下来，有这么打仗的吗？”

    后撤的战士们被骂的狗血喷头，有新兵战士指了指身旁投诚过来的国军士兵，弱弱地回了一句，“排长，是他们先带头撤的，我们还以为是下了后撤的命令，所以才跟着一起后撤的！”

    众人的视线汇聚到了那五六名投诚过来的国军士兵的身上。

    一排长黑着脸道，“给我个解释？”

    投诚过来的国军里边颇有威望的王贵，回答道：“报告排长，鬼子的火力太猛，冲上去就是送死，兄弟们也是本能地后撤活命。”

    “逃跑还有理了？告诉你们，这里是我们八路军，不是你们国军，连长没下命令，就算明知是死，也必须给老子顶上去！”

    “可哪有这么打仗的？咱们明明打赢了。”王贵嘀咕了一句。

    一排长骂道：“打赢了？”

    “是啊，咱们不是拿下了据点吗？还消灭了十几个鬼子，俘虏了十几号伪军呢！”

    “是，结果是赢了，可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一排长很愤怒，让出身子，指着被战士们收敛的十一位战士的遗体。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你们记不记得？可能就在今天上午，这些同志还都活生生的站在你们面前，和你们有说有笑呢！结果怎么样？他们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里，就因为你们的后撤，因为你们的懦弱！因为你们骨子里认为，只要是能打胜仗，牺牲是无所谓的，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

    王贵不说话了。

    选择后撤的战士们都低下了脑袋。

    有老兵战士愤怒地冲了上来，一脚踹在王贵的肚子上，“狗日的，你们还我弟兄的命来！”

    “干什么？铁柱，你干什么呢？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老兵吗？你还是三班的班长呢！有你这么带头的吗？”

    一排长连忙拦住三班长铁柱，臭骂道。

    王贵也有些火了，揉着肚子骂道：“对，你们八路军的命是命，难道我们国军的命就不是命了？这躺着的弟兄们里边，也有我们国军的弟兄呢！平日里说的比什么都好听，都是自家同志，不分什么你我，可这会儿呢？照样什么国军，什么八路军被你们分得清清楚楚，不就是没冒着鬼子的火力冲锋吗？你们至于把这些牺牲的弟兄们的性命，都推到老子头上？”

    愤怒的王贵，情绪感染到了其他投诚过来的国军，这些国军士兵们一个个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样子，都恶狠狠地瞪着三班长。

    情况有恶化的趋势。

    三班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刚才是因为三班的一些战士牺牲，太过悲痛，所以没忍住发了脾气。

    这会儿倒是不好收场了。

    九连长朱武有些头疼，他现在心里很悲伤，也很愤怒。

    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上去臭骂一顿得了，可眼下双方起了争执，他知道，他那一套怕是起不了作用。

    指导员李文杰大步走了过去，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中蕴含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好了，吵架也得分个地方，此地不宜久留，再吵下去，鬼子的援军该杀过来了！”

    “我知道因为战士们的牺牲，你们心里悲痛，我何尝不悲痛？”

    “这次攻打据点的计划是我制定的，要说这些同志们的牺牲，最大的罪人是我这个指导员，是我没有在行动之前没有把许多因素考虑到位，结果行动过程中出了不少岔子！”

    “还有你们眼前的争吵，也错在我这个指导员身上。”

    “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也不用替我说话，我知道这就是我这个做指导员的过错！”

    “九连的战士们本应该亲如家人，上了战场，那是能够随时替彼此挡子弹的弟兄，可现在呢，却还要分个国军和八路军，这不是我这个指导员的失职是什么？”

    “面对鬼子的炮火，谁下意识的不想躲避，谁真的不怕死呢？”

    “这怪不得王贵他们，只怪我没有事先和王贵他们说清楚，若是我提前告诉王贵，他们遭遇敌人的猛烈炮火，可以暂时向左右撤离，借助掩体躲避，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什么后撤，什么逃兵的说法了，连长他们那边，火力也不会被阻挡！”

    说到这里，李文杰越发自责了。

    “战斗刚开始，我这边的环节就出了问题，掷弹筒没有事先安排检查到位，有一具出了故障，另外一具，烟雾弹打出去，没有打中据点，就这会儿工夫，鬼子的炮弹落下来，咱们这边直接牺牲了好几位同志！”

    “如果不是我这个做指导员的失职，咱们又怎么会牺牲这么多同志？”

    “同志们，王贵，三班长，还有一排长，你们心里要是有怨，有气，你们就朝着我骂吧，我绝无怨言！”

    李文杰说完，看着永远逝去的十一位战士，仿佛昨日自己还在和大家说笑，他忍不住落了热泪。

    众人都沉默了。

    不少战士跟着落泪。

    王贵反过来宽慰道：“指导员，这不能怪你，战场上的一些情况，谁又能处处预料得到呢？”

    一排长道：“就是，后面还是指导员您第一时间调整过来，用烟雾弹遮住了据点，又带着掷弹筒跟了上来，炮火压制机枪，我们主力这边才顺利发起的冲锋。”

    “还有指导员干掉鬼子机枪手的那几枪，简直绝了，要是没有指导员，我们能不能拿下据点都是问题！”

    “就是！”

    就连九连长朱武也是苦笑道：“文杰，你要是这么自责，我干脆枪毙自己，谢罪得了，这次的意外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应该怪我！”

    众人反过来宽慰，李文杰长舒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

    “好了，大家的心意我心领了，功是功，过是过，关于我的过错，我会亲自到团部向团长请罪的。”

    “大家收拾收拾，战场打扫完毕，准备及时撤回驻地，另外，打援的部队那边通知一声，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朱武忙道：“指导员说的对，都别哭丧着个脸了，怎么说也是打了胜仗，就算是牺牲的弟兄，也绝不愿意看到你们这一个个苦着黑脸的样子。”

    “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撤离的时候把鬼子的据点给我炸了，一排长，临走前布置一些诡雷，埋一些地雷，请赶过来的鬼子援军尝尝。”

    “二排长，看好咱们的俘虏，哪个要是不长眼的，直接毙了。”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