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四 陈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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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衣吏大是惶恐,满脸笑着欲待推托,却浑身酥软得一句推辞话也说不出来,转身一喝:「走!在这里定桩么?」带着一队甲士轰隆隆去了。 紫衣女接过木匣,冷冷地望着猗姓男子,努了努嘴,递过来一方竹板:「车道图,洛邑驿馆。千万莫送错了地方。」 「谢过姑娘。」男子收起竹板,向着紫衣少女一拱手,便回船卸货去了。 这一切都落在了正站在画舫船舷上的召伯虎眼中,他轻声唤过密叔,瞟着混杂在人群中离去的紫色身影:「跟着那女子,且看看她去往何处。」 「诺!」 召伯虎行程匆匆,此番靠岸洛阳渡,却并不打算进城,只准备在码头换乘马车便望北而去。因此在渡口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好在密叔办事利落,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复命,还把洛邑驿丞带了回来,方便召伯虎询问。 「陈国公主真的住在馆驿?」 「是的。」驿丞诚惶诚恐,听说召相亲自来了洛邑,他还不敢相信,来到这船舱内见到真人,他顿时气短了三分。对召伯虎之询问,那是有问必答:「已在馆中住了近一月了。不止是陈国公主,还有一位纪国姜姓公主与她同行,听说是纪侯之庶妹。」 「她们为何不直接入镐京,反而在洛邑迁延许久?」召伯虎十分诧异。 「好叫相爷得知。这两名媵女不与王后车驾同行,非要望北走,想赶在王后之前入镐京,在大王面前占个先机。不想邢嬴公主于北路被东猃狁劫走,此二女只得折返卫国,由卫侯遣千骑护送仍走洛邑入函谷关这一条直道。可她们来得晚了,王后早已离开洛邑,天子大婚之期已过。这二女,尤其是那陈国妫姓公主,非说受了惊吓,定要成周大营遣重兵护送她们。这……」 两名媵妾竟要成周大营的重兵护送,这陈国公主可真是娇纵得可以。召伯虎心中暗自思忖,可在嘴上亦不能露了声色:「如此,她们便不走了?」 驿丞眼见召伯虎言语温和,胆子亦大了一些,遂打开了话匣子:「依小臣看,她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实际乃是要等那兰香茜草是也!」 「兰香茜草?」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召伯虎心中一动:「公主要此物何用?」 「相爷有所不知,那陈国公主本是陈侯嫡女,深受宠爱,还是当今王后的表姐。依仗着自己的身份贵重,总想着与王后较个劲什么的。听说,她本来有一辆豪奢的用兰香茜草染制成的紫色彩缯车,不料在北路遇袭遗失了,如今自不甘心乘坐寒酸的素轺车入京。所以入驿馆以来,购置了不少茜草兰膏,还买入数匹高档齐纨,就差兰香茜草了。」 「难怪,难怪……」召伯虎在心中暗暗道,难怪洛阳渡上发生那一幕,原是这位陈国公主的私心作祟。如此娇纵之女,便入得王宫,怕也是不会安分守己的。 驿丞一走,密叔入内:「相爷,渡口马车已备好,是否降舟登岸?」 「登岸入城,直入驿馆。」召伯虎断然下令。 「入城?」密叔一怔,这一路上主子的表现都是心急赶路,到了洛邑,怎的不紧不慢起来? 「对,入城。」召伯虎点了点头:「东猃狁围攻孤竹起因正是邢嬴公主被掳,此二女是亲历者,或许她们知道些镐京方面不了解之事。」 「哦——」密叔恍悟,一拱手道:「相爷所虑极是。只是那陈国公主听来十分娇纵,若是相爷隐其姓名,只怕她不肯理会也。」 「如此,那便直言相告好了。毕竟马上是天子媵妃了,按礼洛邑无人主理此事,我便替天子打理一回了。」 既要表露身份,便要按照礼仪行事。此番入洛邑城,召伯虎只能带十名护卫入城,其余一千王城锐士铁骑 则不能入城。召伯虎下令铁骑在城外三十里处扎营,自己带着一名文吏,与家老密叔并十名甲士护卫并全副仪仗,换乘青铜轺车,辚辚进了洛邑城门。 不想如此喧赫而来,却是扑了个空。 一得消息,方才那个驿丞顾不得擦去额上冒出的热汗,急急奔出驿馆大门跪地请罪:「不知相国大人驾临,小臣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不必了。」召伯虎没有下轺车,淡淡回应道:「请驿丞入内通报陈国公主一声,召虎来访。」 「哦,这个嘛……」驿丞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启禀相国大人,陈国公主不在馆中。」 「怎么会?」这次轮到召伯虎吃惊了:「她不是一直住在驿馆中吗?」 「本来是的。」驿丞解释道:「但两日前二位公主在城外租了座庭院,偶尔也会出城前往那里,因此现如今不在馆中。」 「你可识得路?」 「因曾给她们送过物资,所以去过。」 「好,头前领路。」 「诺!」 因见的是准天子妃妾,按照礼仪,召伯虎特意坐的两马轺车,只有一个甲士做驭手,算是重车。但因在城内,只能款款走马,随在驿丞的单骑之后,穿街走巷,约摸得小半个时辰才出了洛邑北门。 又行得片刻,驿丞领头拐进了山道边一片树林。过了树林,绿草如茵的山凹中一座圆木围墙的木屋庭院,鸟鸣啾啾,本是环境幽静。然此时,从院中却蒸腾出缕缕白气,鼻端嗅来还隐隐带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想起在洛阳渡目睹的那一幕,召伯虎猛然醒悟:陈妫得了那几株兰香茜草,可不是要急着动手染制她的彩缯香车吗?在驿馆多有行动不便,自是要在城外租个庭院才好方便行事了。 驿丞走入庭院通传,不多会,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正是洛阳渡那个紫衣少女前来迎候:「不知相国大人驾到,公主请入正堂暂待。」 召伯虎下得轺车,跟着紫衣女步入院中,果然看见院中摆着几只粗大的木桶,几名洗衣妇正用手中的木杵敲打搅拌着桶中的齐纨。而木桶中的热水呈深紫色,香气与热气皆出于其中。 紫衣少女将召伯虎引入正堂,回眸一笑,便轻盈地飘进了内屋。密叔十分不忿:「不过是个行将入宫的媵妃而已,连品级都未定。竟敢不出迎相爷?实在太托大了吧!」 「休得胡言!」召伯虎瞪了他一眼:「陈国乃武王大姬所嫁之国,自是与他国不同。」 「诺,老奴失言。」密叔低下了头。 片刻之后,一个头戴紫色幕离的女子从内屋走了出来,盈盈一拜道:「陈氏女拜见大周相国,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召伯虎起身虚手一扶:「本是虎无端叨扰,还请公主见谅!」 紫衣女托着一个托盘,盘内是两盅已煮好尚冒着热气的茶水,陈妫与召伯虎面前案上各放一盅。动静之间,进退自如,显是训练有素的宫女。 寒暄已毕,召伯虎直入主题:「虎奉王命北行调查边军降敌案,途经洛邑,听说公主一直迁延于此地未得入镐京。所以特来问询,公主若有为难之处,不妨直言,虎定会为公主排忧解难。」 「无他。」陈妫幕离遮面,看不清脸色,但声音却是清丽无比:「只是因为北行受惊,所以有些胆战心惊,无有足够的护卫,我两名女子岂敢结伴入关?」 「此事好办。」召伯虎慨然拍案,从怀中取出一支金灿灿的令箭:「只要持此令箭与我的手书前往成周大营,主将必会如公主所请,调千人护骑护送公主入镐京。公主打算何时起程,我好吩咐下去做些铺排。」 「多谢召相。」陈妫虽语气平静,但不难听出些 许欣喜之意:「但我的彩缯香车尚需得两三日方得制成,若召相有急务,不必为陈妫在此耽搁。」 「彩缯香车?」召伯虎眉头一皱:「恕虎直言,这一路兰香茜草之名虎也听得多了。此物太过于奢靡,何况天子大婚典礼已过,公主又何必对制作彩缯香车如此执着呢?」 「召相不知也。」陈妫的幕离有些颤抖:「我本有一辆精美绝伦的紫色香车,然却因在北地遇险失却。彼乃我父母为小女备下的最珍贵嫁礼,如今却失却了它,我心难安。我曾立誓,不复此车,决不入京。还请召相理解小女这一心结。」 说起这个,身后的紫衣侍女却开口插话了:「都怪那个叫伯颜的,把咱们公主好好的彩缯用剑划破了,还什么成周大营的中军司马呢!我看也是浪得虚名。」 「孟离,不得多嘴!」陈妫喝斥道。 「伯颜?」召伯虎眉头一挑:「可是护送你们北上的将军叫姬伯颜的?」 「对,就是他。怎么,相爷识得此人?」 「哦,成周大军的中军司马,所以有过几面之缘。」召伯虎淡淡回应了一声,反问道:「不过,既为护卫之将,为何好端端的要划破公主的彩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