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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程宗扬一眼,然后垂下头,接着一个纤美的身影踏杌而下。 苏妲己披了一袭雪白的丝袍,狐媚的瓜子脸犹如白玉,水汪汪的美目顾盼间媚态横生,体态风流。程宗扬虽然如临大敌,也不禁精神一振。 这妖妇敢大摇大摆地登门问罪,显然是有恃无恐。这会儿身边的好手只有秦桧一个,真动手未必能讨得了好。不过程宗扬早有定计,神态歉卑地躬身说道:“夫人,请。” 苏妲己昂起螓首,一手提起长裙,风姿绰约地踏上台阶,款款进入厅内。 雁儿奉上一盏清茶,柔声道:“夫人请用茶。” 苏妲己瞟了她一眼,“好个俏丽的小粉头,花多少钱买的?” 程宗扬堆起笑脸:“回夫人,这是金谷石家的婢女,小的只是借来使使。” “难怪还是处子。” 程宗扬假笑道:“夫人明鉴。” 苏妲己又看了雁儿几眼,对那盏茶碰也不碰。小婢香蔻儿取出茶盏,从包好的铜壶内沏上茶,奉给主人。 苏妲己浅浅饮了口茶。”我今日来是查帐的。帐目呢?准备好了,便与香蔻儿交割吧。” 这妖妇还真不客气,迳把自己当成奴才。程宗扬一脸苦相地说道:“回夫人,小的没有什么帐目可以交割,倒是外面欠了不少帐。云氏商会的两万金铢、金谷石家八千,这宅子欠了一万多贯没有付清,还有雇的几个下人,也欠了一个多月的银钱没有发放,小的前两天说是打猎,其实是躲债去了。” 程宗扬大倒苦水,算下来一文钱没挣到,还欠了三万金铢的帐。苏妲己面沉如水,等他说完,冷笑一声,“你倒好本事,能欠了这么多帐。” 苏妲己原本也不相信他一个饿得要死的乞丐能短短几个月内挣下如此身家,听说都是施手段借来撑门面的,倒信了七、八分。 程宗扬倒完苦水,恭恭敬敬道:“这些欠帐夫人若有兴趣,不妨记到白湖商馆帐上。小的不敢让夫人吃亏,既然是小的欠帐,就从小的工钱里逐月扣除好了。” 三万金铢,凭他的工钱一百年也还不清。苏妲己被他气得笑了起来:“死奴才!你的债让我来给你还吗?”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小的不敢。” 苏妲己拿起茶盏,美艳的桃花眼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冷冷道:“凝羽为何留在南荒?” 程宗扬露出尴尬的表情。 苏妲己艳红的唇角微微挑起:“祁远呑呑吐吐还不肯说,果然是中了你的jian计,明白回话!” 程宗扬早知道她要询问凝羽的下落,这会儿又是干咳,又是皱眉,半晌才一脸为难地说道:“回夫人,凝侍卫长是自己留在南荒的。” 苏妲己厉斥道:“胡说!” 看着程宗扬噤若寒蝉的样子,苏妲己忽然一笑,媚声道:“死奴才,你是不是施手段把她卖到南荒山里了?” 程宗扬急忙否认,苏妲己却笑吟吟道:“让那个穹羽族的贱人在山里被山民们糟践,倒是好事一桩,过了冬再让祁远赎她回来。” 程宗扬瞠目结舌,没想到苏妲己竟然这么痛恨她的侍卫长,自己编好的一肚子词,一句都没用上。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吵嚷,苏妲己颦起蛾眉。程宗扬连忙出来道:“怎么了? 外面吵什么吵!” 秦桧趋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程宗扬朝厅内看了一眼,然后朝秦桧施个眼色,小声道:“收好。别漏了马脚。” 忽然手腕一紧,半边身体都为之酸麻;程宗扬惨叫一声,险些跪倒。 一名女侍卫扣着程宗扬的脉门,香蔻儿从厅内出来,娇声道:“夫人吩咐,让外面的把东西送进来。” 程宗扬脉门被制,额头渗出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桧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外面是几个要帐的!在下就去把他们打发走!” 香蔻儿俏脸一板:“这点伎俩也想瞒过夫人?你们八千金铢买的什么东西? 立刻拿进来!” 秦桧还在犹豫,程宗扬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佩玉的轻响,一个少女跟在秦桧身后,沿着院侧的游廊缓缓走来。她穿着一条浅紫色长裙,怯生生垂着头,脸颊白嫩如雪,怀里抱着一个长长的锦囊。 随着她轻柔的脚步,绘着绯红碎花的裙摆微微飘动,那曼妙姿态使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种念头,似乎她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绽开一朵雪白的莲花,又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而湮灭。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没有人怀疑眼前的少女拥有绝世容貌。 那少女走进厅内,慢慢抬起脸。 苏妲己美目一僵,连她这样丽色倾城的绝色,也望着眼前那张宝石般精致的面孔,感到一瞬间的失神。 小紫带着美妙共鸣的声音轻柔地响起,“程公子,琴在此。” 娇怯的音韵在少女皓齿间轻轻吐出,像清音鸣响的琴弦般动人。 苏妲己望着这个精致绝伦的小美人儿,片刻后才问道:“是什么?” “是张瑶琴。” 秦桧万分珍重地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然后解开囊口的缨络。 锦囊内露出一张七弦古琴,琴身色泽朱红,因为年代久远,漆面出现一层流水般细密的纹路,漆面剥落处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灰胎。 “此琴宽六寸,厚二寸,长三尺六寸五分,合周天之数。” 秦桧指着狭长的琴身道:“上圆为天,下平为地,此琴琴身形如飞凤,头、颈、肩、腰、尾、足俱备。中间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角、征、羽五音。上弦为文王所加,称文弦,下弦为武王所 加,称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秦桧举止温文尔雅,外形本来就讨好,而且又口齿伶俐,博闻多识,一番话抑扬顿挫,讲得头头是道,连苏妲己也听了进去。 “琴首架弦的硬木称临岳,琴底二槽,为龙池、凤沼。临岳旁硬木名承露,两侧为凤眼、护轸。琴尾刻槽之木为龙龈,旁饰为冠角、焦尾。其下为雁足,以七弦齐聚,为北斗之象。” 秦桧小心翻过琴身,轻轻叩了两下,“琴腹之内,上有舌xue、音池,下有韵沼。与龙池相对的纳音处,有天、地二柱。发声之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余响绕梁不绝。” 香蔑儿本来傻傻看着小紫,这时也被秦桧的讲述吸引,一双眼睛不住瞟向案上的古琴。 秦桧轻轻一拨琴弦,琴声响起,曼声吟道:“若云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吟罢,琴声仍悠然轻响,在人心头耳际萦绕不去。 半晌,苏妲己冷笑一声:“一张破琴而已,连漆下的灰胎都露了出来,还当成宝贝。” 秦桧微微一笑,从容道:“夫人明鉴,这灰胎为八宝灰,以金银珠玉珊瑚八宝碾碎,混入鹿角灰制成,以此制琴,可放千年而不坏。” 苏妲己玉颊微红。秦桧好看的一笑,手掌抚过细纹密布的漆面,从容说道:“琴过百年,漆上自然出现诸色断纹,有梅花断、牛毛断、蛇腹断、冰纹断、流水断、龙鳞断……有断纹之琴,琴音愈发清越透澈,韵味悠长。” 秦桧指点着琴身道:“此琴断纹为流水断,夫人请看,是不是形如流水?” 苏妲己看了片刻,“这是什么琴?” 秦桧道:“昔日伯牙遇钟子期,弹高山流水,引为知音。此琴便是伯牙当日亲手所弹的伯牙琴。” 苏妲己挑起眉梢。”听来倒是张好琴,为何落在你们手中?” 秦桧刚要说,又似乎想到什么,悄悄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苏妲己阻住。 苏妲己纤指轻轻点了秦桧一下,吩咐道:“你来说。” 秦桧无奈之下,呑呑吐吐说道:“此琴本来是洛阳一位王侯的收藏,后来那位王爷坏了事,才流传出来。” 苏妲己冷冷道:“这番话便不尽不实,想瞒过我吗?” 说着她吩咐旁边的侍卫,“再敢胡言,立即斩下那死奴才一只手!” 程宗扬急忙叫道:“会之!你就说了吧!” 秦桧面露愧色,“实不相瞒,这张伯牙琴出自淮南王的宫中。淮南王因罪自尽,王宫被封,有个宫里下人偷了这张琴出来到建康变卖,正好遇上公子,以八千金铢买下此琴……” “八千金铢?” 苏妲己叱道:“莫不是疯了 !” 秦桧恭恭敬敬地说道:“数月前金枝会馆卖出大圣遗音与春雷二琴,一张作价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张为两万五千金铢。伯牙琴为稀世奇珍,八千金铢已经是捡了大便宜。” 苏妲己美目生寒:“八千金铢只买了这张琴吗?这个女孩子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道:“回夫人……” “住口!” 苏妲己喝斥一声,对秦桧道:“你说!” 秦桧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这是淮南王幼女,随琴一同买来的。” “原来如此。” 苏妲己看了看那张伯牙琴,又看了看那个娇怯的绝色少女,然后一笑,吩咐道:“香蔻儿,拿上琴,带上这个姑娘,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夫人,万万不可!这是我从金谷石家借了八千金铢买来的,已经送给几家看过,有人已出到两万金铢的高价,不日就要出手。” “少罗嗦!” 苏妲己挑起眉梢,“你这死奴才,自己欠的帐自己去还!这琴是你欠我的,至于利息,我下月再来收取!” 秦桧在旁苦苦哀求,但苏妲己不为所动,带着两婢,捧着琴上了马车,然后挑起车帘冷冷说道:“姓程的奴才,莫以为我会放过你。” 小紫怯生生低着头,上车时却悄悄朝程宗扬扮了个鬼脸,用口型说道:“大笨瓜!” 秦桧还在哀求,最后被旁边的女侍卫抬脚踢了个跟头,顿时像葫芦一样滚到一边。 马车辘辘而去。秦桧这才拍打着身上的灰土爬起来。 程宗扬一改刚才的戚容,笑道:“秦兄,你演得太入戏了吧?” “惭愧惭愧,怎及紫姑娘,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击了一掌。 程宗扬意气风发地叫道:“跟我斗!奶奶的,不把sao狐狸的钱挤干净,我就不姓程!” 续看十七 第十七集 内容简介: 北府兵暗中入京,建康风云将起,但萧遥逸却不看好临川王,而星月湖与黑魔海更有不解之仇,程宗扬又该如何使用三寸不烂之舌,安抚“有种朝这儿砍”的小侯爷与自己身边的各方势力和平共处? 程宗扬布下连环计诈骗了苏妲己带入建康的所有家当,本只是想出口恶气,没想到却惹上夺命杀机,并牵累了从南荒带出来的兄弟,程宗扬这才惊觉,这刀光剑影的世界与过去完全不同,金钱权力不只是数字头衔,而是恶生生的杀伐! 第一章 雪耻 阳光透过菩提树心形的叶片,洒落窗前。卧房内,一名垂着双鬟的侍女拿着一枝紫竹箫,坐在榻脚轻轻吹奏。 穿着白罗衫的歌伎曼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 “歌声未绝,旁边的红衫歌伎展开歌喉:“阿 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翠衣发华洛,回情一见过。 “两女歌声参差起伏,婉转缠绵,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一曲唱罢,张少煌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样?还听得入耳吧?” 从鹰愁峪回来后,众人念着程宗扬的伤势,先是遣人过来探望,送上礼物问候。 听说他伤势好转,张少煌等人接着便登门拜访,还从怡情院带了两个最出色的歌伎,在程宗扬榻前献唱。 这份心意却之不恭,程宗扬只好装作无法起身的样子,趴在榻上听她们唱建康最流行的子夜四时歌。对自己来说歌词有点儿太不时街,但两女的歌喉无可挑剔,伴着竹箫的幽幽清响,令人心坟冲陷。 恒歆摇着扇子笑道:“石胖子,你们金谷园的歌妓名动一方,怎么不带来让程兄开开眼界。” 石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她们唱的曲子都是清啊、玄啊的,咦咦呀呀没一点味道,连我都不爱听。” 桓歆合起扇子,在石超肩上敲了一记,揶揄道:“石少主品味不俗啊,连你们石家的曲子都听不入耳。石少主喜欢哪支曲子?说来听听。 “石超来了精神。 “上次在金枝会馆听的两支曲子不错。” 说着摇头晃脑哼了几声,大伙也没听出滋味来,只一笑置之。 程宗扬道:“徐家有没有动静?” 萧遥逸腰间悬着一只紫罗珠囊,意态闲适。他摆了摆手上让歌伎退下,然后笑道:“徐家没什么动静,倒是谢二急了。那饭桶丢了虎符,还少了几百军士找不到下落,昨天已经上表请罪,辞官不干了。” “辞官就行了?这么轻巧?” “要不怎么?还能把谢二拉出来杀头不成?” 桓歆接口道:“谢二表递上去,宫里已经准了。军不可一日无将,我们原想会是庾家接任镇东将军,谁知诏书却指定王驸马。” 张少煌在旁笑道:“诏书一下,王丞相就在宫城的大司马门前跪辞,拼死不敢奉诏。 “程宗扬趴在榻上道:“我听着怎么这乱呢?” “一点都不乱。” 萧遥逸道:“驸马王处仲是丞相王茂弘的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