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忧虑成病
此刻的河滩一片安静，只有不远处那股不大的流水传来阵阵的汩汩声。虽然已经是仲春季节，傍晚的风还是带着一丝寒意。小斐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志哥，刚娃子他会不会没死？我刚才看他手脚还在动呢。”李青转头看向哥哥，当时的情景他也是看见了的。 李志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没可能，毕竟是从四楼摔下来，就算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呀。” 小斐心里发虚，犹犹豫豫地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看看？” 李志想了想：“我们一起去的话，人多惹人注意。要不这样，你和小青去看看，装着是放学回家路过。我就不去了，在家等小青的消息。” 三人说好，分头上了河堤，临走前李志忍不住又叮嘱了他们一句：“记住，刚娃子是自己摔下去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小斐和李青回到事发现场，工地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派出所的公安接到报案，已经把现场封锁起来，在等市局刑警队的人来。有人认出了趴在地上的是刚娃子，忙不迭地跑去给刚娃子父母报信。 李青和小斐站在人群外围，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把目光投向工地。刚娃子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脚也不再抽搐。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人叹息刚娃子这么小就没了，也有人小声嘀咕说都是报应。正在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哀嚎声：“刚娃子！我的儿！你咋就这么走了啊！”一个身材矮胖的妇人脚步踉跄地朝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嚎，身后跟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大家认出这是刚娃子的父母，纷纷避开，让出一条通道来。派出所的公安拦住刚娃子的父母，刚娃子的爸爸挤上前去，焦急地对公安说：“公安同志，我们是刚娃子的父母，我儿子咋样了？” 派出所的公安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刚娃子，摇摇头：“人没了，回去准备一下娃娃的后事。节哀顺变。” 本来已经收住哭声的刚娃子他妈，听到公安这么说，立刻又嚎哭起来：“刚娃子！你咋那么命苦哦！你这一走，让妈咋个活哦！” 刚娃子的爸爸还算理智，瞪着血红的眼睛问公安：“我娃娃他是咋个死的？总不会无缘无故跳楼嘛？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听了这话，刚娃子的mama更是一把抓住公安的手：“同志，你们一定要把凶手查出来，给我的幺儿报仇！” 公安往回使劲抽出自己的手：“现在市局刑警队的人还没到，没法下结论。具体死因还要等刑警队的同志勘验现场后才晓得。你们先回家等等，到时候会通知你们结果的。” “我的幺儿就是被人害死的！我晓得，有些人恨他恨得要命，一定是他们把我儿推下来的。公安同志，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刚娃子的mama抓住公安的衣袖不依不饶地喊道。 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公安心里一阵腹诽，作为常年在派出所挂了名的小混混儿，派出所的公安对刚娃子的德行还是非常清楚的。 小斐又看了一会儿，直到李青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小斐回头一看，刑警队的人已经到了，他和李青悄悄退出人群，默默地往家里走去。走到路口分手时，李青看了一眼四周，对小斐轻声说：“这两天要稳起，要是有人问你，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不晓得。” 小斐使劲点点头，两人分头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人来问小斐情况，反倒是听说黄文彬一伙都被派出所叫去了解情况。小斐提心吊胆地又等了几天，听说刚娃子的死已经定性，刑警队得出的结论是意外坠楼身亡。工地上为了推卸责任，对外宣称刚娃子是趁工地上没人，偷东西时自己不小心摔死的。听了这些话，刚娃子的mama气不过，带着一群亲戚，气势汹汹地去工地上大闹了一场，直到仪表厂的领导出面安抚才作罢。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小斐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青、李志兄弟俩也松了一口气，大家再见面时，都默契地不提这件事。只是临分手时，李志一再叮嘱小斐：“这件事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哪怕是对自己的爸爸mama也不能说，一辈子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刚娃子的父母不认可刑警队的结论，去公安局闹了几次，得到的结论还是一样，慢慢也就没了闹的劲头。等到夏天的时候，除了刚娃子一家，这件事逐渐被大家忘记了，毕竟各家还有各自的日子要过，哪有那么多闲心管别人的事。 一切仿佛回到从前，街面上的混混自从没了刚娃子这个领头人，倒是消停了不少。这段时间，小斐却病了。每次从仪表厂宿舍经过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刚娃子趴伏在地上抽搐的场景。他实在有些害怕，再也不敢从仪表厂宿舍前经过，上学放学都绕道而行。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时常半夜被噩梦惊醒，不时在梦中高喊：“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掉下去的！”长期的睡眠不好，导致小斐神情萎靡，胃口也跟着不好起来，身子竟一天天的消瘦下来。 张玉兰不知他怎么了，带着他去看了几次医生，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孩子身体没有什么症状，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医生开了些健胃消食和有助睡眠的药给他，可吃了药也没有什么效果，小斐的状况依然没有改善。 张玉兰没法，只得让六月去把德成和玉梅叫来。一听小斐这情况，德成和玉梅晚饭也顾不上吃，跟着六月匆匆来到家里。张玉兰把小斐从房间里叫了出来，这段时间以来，小斐哪里都不去，一放学就回家，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有吃饭时间才出来。 当着小斐的面，张玉兰把小斐的情况跟德成和玉梅讲了，让他们想想办法。看着身体单薄的儿子，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哪有半点少年的活泼样，玉梅不由心疼起来。 德成却从小斐闪躲的目光中看端倪，这孩子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大人。他提出想单独和小斐谈一谈，在玉兰、玉梅两姐妹的注视下，德成和小斐父子俩进了房间，关上门。一番耐心开导下，早已承受不住心里压力的小斐，终于痛痛快快地把刚娃子坠楼的前因后果向爸爸说了出来。说出这一切之后，如释重负的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德成面色凝重地走出门，回手轻轻掩上门，屋里小斐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下来。 “怎么回事？”玉梅焦急地问德成。德成看了眼站在屋檐下，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六月和张小花。张玉兰会过意来，上前把两姐妹打发回自己屋里做作业。 “麻烦了。”德成苦恼地搔了搔头，随即把小斐说的一切都告诉给玉兰、玉梅两姐妹。 “啊？原来刚娃子是这样掉下去的。”玉兰惊呼一声，随即捂住自己的嘴。这件事是前不久发生的，大伙儿都知道，只是张玉兰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和自己家的小斐有牵连。 “我们该怎么办？”玉梅惊慌不已，低声问道。 “这不是件小事，我觉得还是要跟小斐的亲生父母说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决定。”德成低头沉思了片刻，对玉梅说道。 “儿子是我们的，为什么要跟他们商量？”玉梅不满地看了德成一眼。 “儿子肯定是我们的，可老李始终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现在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要是瞒着他们，不跟他们通个气，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以后免不了会埋怨我们。”德成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可......”不等玉梅把话说完，张玉兰接过话头：“我觉得德成说得对，最好通知一下小斐的亲生父母，免得将来有误会。” 见jiejie也这么说，玉梅也不再反对，说定了明天下班就去锦江电子厂找李书贤。 李书贤今天心情不错，今天是女儿小红的生日。他早早下班去副食品商店买了菜，准备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他挺满足现在的生活，自己现在是厂里的工会领导，淑华在厂里的幼儿园工作，虽然还是临时工，只要等明年编制下来，她就能转正了。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几个孩子的学习情况。老大小慕已经高中毕业，学习最好的他，没有去参加高考，而是选择了进厂当工人。以小慕的成绩，李书贤觉得他肯定能考上大学，可他就是不愿意，反而宁愿进厂当工人。虽然小慕没说，可李书贤心里清楚，小慕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早点参加工作，尽快挣钱，好为父母分担家里的负担。许淑华在家发了几次脾气，又打又骂的，可还是无济于事，依然不能改变小慕的决定。 九九一看就不是学习的料，明年就要高考了，可他压根就不想好好上学，整天就知道和一帮狐朋狗友瞎混，一想起他，李书贤就是一肚子的气。 小红倒是挺乖巧的，学习也不错，这孩子真是可惜了。前年的时候，这孩子淋了雨，回家就发起烧来，自己和许淑华都大意了，忙着工作没照顾好她。当时以为就是一场小感冒，发点烧不算什么，没想到后来高烧不止，送医院晚了点。人虽然没什么大事，但脑子烧出问题了，反应变得有些迟钝，成绩更是一落千丈，从以前的前几名到排名垫底。不只是智力受损，连嘴角都有些歪了，虽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让这个爱美的小姑娘伤心极了，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一想到这些，李书贤就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小红，极力补偿自己的大意对她造成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