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封赏（下）
如果说之前的商议的封赏还算顺利，基本上没有引起什么争端的话，随着大友义统、蒲生氏乡、木下家定等人的封赏开始，整个评定开始向着争吵和不确定性的方向变动了。 或许是已经评定了一天了，众人也已经累了，借着木下家定转封伊贺上野城被确定，秀家与德川家康先后建议评定先到此结束，剩下来的等明日再说。 但是在封建政府时代，像这么重要的会议，必然引起周围很多人的重视，而指望这些大佬们明白什么是保密原则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在当天晚上，关于大佬前田家被责难转封、大友、蒲生复国、大部分大名的封赏以及秀家和秀次两人座在御阶之上拥有了“后见”的权柄的事儿就已经在大坂城上下传播。 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前田家被责难以及转封筑前的消息了，当然对外的说法是前田家作为笔头家老管理不利，才最终导致了庆长之乱的发生。 当然这也算是便向宣告，前田家正式从五大佬中退出，而这才是其他大名最关心的。 毕竟他们早就知道庆长之乱中其他大名必然要进行加封，加封多少加封到哪儿他们并不太关心，毕竟就算知道了除了羡慕也没有别的意义。 只是五大佬职权体制是丰臣家内部最重要的体制，前田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并且自己请辞大佬的职务，那就势必会有大佬要递补进去。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秀家和秀次两人上座御阶的事儿了，这可是丰臣朝廷头一次的事儿，即便是从历史上找也没有听说过有两个后见的故事啊！ 别馆秀家扯了一个上门“若年寄”的名头，在这些大部分大名眼中这就是后见。 众人无不感叹今后的二元政治格局，明明打输了的丰臣秀次却能坐上御阶的位置，成为丰臣家实际上的掌权人之一，这一点又从另一方面应证了浓尾派相比近江派更加强势的实力。 所以，尽管最后的封赏还没有出来，也没有开始最终大评定，但是各大名私底下的拉帮结派已经开始，原本打了败仗的丰臣秀次家的藩邸又一次被大名们的使者踏破了门槛。 与此同时在大坂城二之丸的石田三成藩邸内，近江派大名也在这里开着小会，他们对于秀家在今日评定上的表现非常不满，认为他已经垄断了丰臣家的权利。 但是石田三成是比较清醒的，正如秀家在评定上多次提醒的，他们奉行众只有提建议的权利，却没有参与评定和决断的权利。 他们想要让京极高次承载下这份活，但是京极高次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今日在殿内发声已经是看在茶茶的面子上，真的与秀家对立，恐怕到最后连现在的饭盛山城7万石都没有。 而且用他的话说就是，现在近江派在五大佬职权体制内根本没有话语权，就算自己开口发声了也没有意义。 京极高次的这番话惊醒了石田三成，他的心中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知道在短时间内改变五大佬职权体制的结构是不可能的，那就想办法去联络与秀家不对付的中间派，甚至去与秀次联合，以此来形成压制秀家的绝对多数。 只是这个计划需要茶茶的配合，想要将秀次拉到自己阵营，更需要离间他与北政所之间的关系，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第二天一早，醉着大坂城内火消众敲响的钟声，秀家、秀次德川等丰臣家体制内的重要大名再一登城。 眼瞅着秀吉的葬礼临近，他们需要尽快确立最后的封赏的名单才能在大评定中宣读，之后去布置秀吉的葬礼，也就是说最后的名单今天晚上之前必须出来。 也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秀家讲出了的第一个名字就让整个评定间炸开了锅。 “一条家基受封近江大津城5万石。” 一条家基就是秀家与清姬的儿子昭寿丸，母亲清姬是菊亭晴季的女儿。外祖母是一条家的女子，身上多少留着一些一条家的血脉，这也是秀家之前和一条内基谈好的条件。 以自己的儿子昭寿丸入继一条宗家并成为他的养子为条件，替一条家换来5万石的知行安堵。 当人一条内基并不是完全的公武合体，昭寿丸成为他的养子之后将会马上元服，也就是现在唤作一条家基这个名字。 并由一条家基成为5万石领主的大名向丰臣家效忠，而作为父亲的一条内基并不隐退，继续做他的右大臣。 “一条？”这个名字已经不再武家传统序列中出现有30年了，这个姓氏现在最为人熟知的是京都的那位殿上公卿。 所以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其他人难免会泛起嘀咕，即便是丰臣秀贞脑门上都打起了问号“这个一条家基到底是谁？” “没错，正是一条家，关摄一条家。家基殿下乃是右大臣一条内基殿下的独子，在此次议和之中出力颇多，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然而秀家的解释并不能让下面的武家买账，昨日基本上没有和秀家对立的秀次都开口说道“既然是关摄家，那边在京都做他的殿上臣吧，哪里有受封领地的道理？” “一条家过去也曾经是武家，土佐国司一条氏不就是室町幕府下面的武家吗？”秀家对着众人继续解释道“况且推进公武合体一直是君父一直以来的策略，作为他的儿子我也愿意继续推进他的意愿。 趁着这个机会授予一条家5万石知行，让高高在上的关摄家臣服于丰臣家之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献给君父的遗礼吗？” 秀家最后这句话是起到一锤定音作用的。是啊，关摄家都成为丰臣家政权体制下的家臣了，还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有面子的事儿？ 只是这个一条家基是谁，依旧是众人内心中遗留的问号。毕竟在座的都是丰臣家的重要人物了，大家或多或少对京都的高家有些了解，最起码直到关摄一条家的家督右大臣内基生不出儿子来。 但是大家这时候也没有过多的在意，更没有想到一条家基居然是秀家塞过去的儿子。 在他们看来，关摄、清华家下面分家这么多，为了继承那5万石知行从下面要来一个儿子是一个很稀松平常的事儿。 在在座的很多人看来，秀家老婆菊姬和儿子八郎受封的化妆料、养育料的近江领地，是他能这么快掌控京都的秘诀。 现在秀家愿意让出近江的土地来，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别说是交给一个公卿家，就是直接从泥腿子里提拔大名，他们都愿意交换。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被轻易的通过了。 由此前车之鉴在，随后关于近卫信尹（近卫信辅已改名）受封九州丰后日田郡3万石的事儿也很快通过。 “足利氏家受封相模镰仓、高座部分、大住郡合计10万石。” 与之前“一条家基”一样，此刻众人的脑门上又泛起了嘀咕“这个足利氏家又是何方神圣？” “说来惭愧，这个足利氏家乃是我与关东女公方氏姬殿下的儿子，之前由于流言蜚语，被我一直寄养在寺社之中。 我想借着此次受封的机会，恢复关东公方家的实质，让关东公方成为独立的，直接向丰臣家效忠的大名。” 注意这里秀家的口吻，他是想要让足利氏家继承他母亲关东公方头衔的，并让其直接向丰臣家效忠。 要知道秀家现在让大坂方面最害怕的不仅仅是他的实力，更是他头上的头衔。 他的妻子是天皇认可的关东女公方氏姬，但是在这个男主外的时代，秀家完全可以以其妻子氏姬的名义号令关东大小大名。 现在秀家愿意用这个名头换来10万石知行给自己的儿子，大坂方面和德川家康等大佬怎么可能不接受呢？ 甚至他们连问都懒得问“你这个儿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他们甚至都懒得去管你秀家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儿子，只要能从你脑袋上分离出关东公方这个名头，就算是伱秀家随便从外面捡了一个野孩子他们都无所谓。 但是秀家真的会为了10万石知行，就放弃这么重要的头衔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关摄家三条公广殿下之子，三条秀实受封赞岐高松城5万石。” 三条秀实也是秀家与清姬的儿子，1593年出生，现在才4岁的明裕丸。有了前面的前车之鉴，大佬们连问都懒得问了，理由就是庆长之乱调和有功。 就当众人以为秀家会对关摄、清华家大肆封赏的时候，关于公卿家的封赏却戛然而止。 其他的公卿家除了今出川家在阿波加封了2000石恩养料之外，其他家的加封不过100~300石，就算是同为关摄家的九条家也只获得了300石的安堵。 “长束正家在朝鲜之战和庆长之乱中，保障中军粮草、军备得力，应当受封相模足上、足下、余绫三郡合计5.3万石知行。” 长束正家是丰臣家的家臣，只是之前被秀吉派给秀家做与力罢了。之前在秀家手下屡次建功，秀家却没有机会加封他。 虽然私底下给了他2万石让他收租，但是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不能登记记录在册的。 而现在让其正式受封相模的领国，而他的本城将是德川家之前在小田原废城之后，在酒匂川与狩川汇流之处修筑的萤田城。 随着长束正家受封相模萤田城，他也正式从秀家的与力回到了丰臣家体制内。这一招其实还是秀家昨天相出来的，他想要有一个自己人进入道奉行众中去。 相模箱根垰这个口子的任务非常重要，这一点德川、秀次、大坂方面也非常清楚。 虽说在德川家康让出相模之后，他们就已经预感到这块地秀家是要自己收入囊中，但是心中的疙瘩肯定是在的，难免会在别的地方卡秀家一下。 现在秀家直接让丰臣家臣的长束正家、武田秀信和足利氏家继承相模，本身也是一种示好的信号。 特别是最靠近箱根垰的长束正家过去就是丰臣家的家臣，多少能让他们放下心中的芥蒂，为接下来秀家的狮子大开口做铺垫。 随着其他大小大名被确认知行，秀家深吸一口气开始准备宣读关于自己封赏的想法。众人看秀家这面凝重，也纷纷攥紧了手心。 “琦玉丰春城，领关东八州及伊予一部大纳言丰臣秀家。与庆长之役有功，建议加封下野眼谷、那须、都賀等郡15万石，茨城一国34万石、上总部分5万石、山城一国余地17万石、若狭小浜5万石、近江高岛郡全部、滋贺部分9万石。知行合计83万石！” 受封关东其实早就在众人的预料之内，甚至连一开的相模众人都已经准备好秀家将其吃下肚中了。 但是秀家要拿下山城国、若狭和近江，确实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特别是山城国！ 这里可是日本名义上中枢所在地，天皇的御所就在这里，已经被摧毁、秀吉搭建的政治中心聚乐第在这里，秀吉因为淀姬生拾丸而为其修筑的淀城也在这里！ 任何一方都不会容忍秀家拥有山城国！ “山城国绝不可授！”说话的是生驹亲正，他并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近江派，之前讨论封赏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嘴过。 可是这一次秀家想要山城国，却是让他再也按捺不住，第一个跳出来阻止。 随着他的发声，像打了鸡血的石田三成、增田长盛、京极高次纷纷表态表态不行，他们甚至搬出了聚乐第就在京都，秀家这是要让下克上的言论。 中老中的中村一氏和大佬中的上杉景胜也明确表态此事不容讨论。 中老中的丰臣秀胜与秀家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在其兄长秀次的示意下也隐晦的表示此事需要在进行斟酌。 即便是有意向秀家靠拢的堀尾吉晴也向秀家询问，此事是否可以再谈，即便是给予赞岐、备中、丰后等国，甚至是陆前大崎的藏入地都没有问题。 他甚至提出了一个更加有建设性的提案，以伊予国剩下的23万石领地，加上赞岐国剩下的15万石，交换山城国的封赏。 但是秀家深知挟天子以令诸侯之重要，对于聚乐第就在京都，自己这么做是要下克上的言论，秀家直接用“聚乐第已经毁弃”怼了回去。 尽管之前对于聚乐第被毁多少有些愧疚，甚至觉得是自己没有看好手下。但是现在的秀家突然发现，聚乐第毁的真的时候，不然山城国绝对到不了自己手中。 最后经过一番拉扯，在秀家一力坚持的情况下，甚至以如果不同意就要受封近江国和相模国全领为条件。 经过多轮紧张的磋商，最终以葛野、愛宕、宇治、乙訓四郡11万石知行被确立，与之相对应的，若狭小浜及近江的土地被驳回。 山城国的总知行在22万石左右，一共分为八郡，之前这里的土地大部分是丰臣家的藏入地。 大约有2万石是公卿家的恩养料，1万石是秀吉给天皇本人的恩养料。这些土地散落在山城和近江各处，随着秀家入驻上4郡，有关的恩养料也将会进行转移。 而在南部四郡，是有受封的大名的，比如之前守备京都的松浦久信就是久世郡久御山1.1万石大名。说到底秀家最后还是借了人家的光，才能够把控京都内外呢。 其他分郡内还有大大小小的旗本和大名，随着秀家受封山城4郡，他们也会随之清出。 这也是最后妥协的结果，加上关东受封的土地，秀家一共加封65万石。数目并不是很多，但是在普遍加封10万石以下大名的封赏中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以秀家安定庆长之乱的功劳，仅仅加封65万石并不多，关于这两种说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大家好不容易在落日之前妥协，与会的大名逐渐散去，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德川家康望向与自己儿子秀贞走在一道的秀家，心中的愁容遮盖不住的泛在了脸上。 尽管他在与会中一直坐着调和的工作，但是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看着秀家一步步做大的。 而在另一边散场的近江派大名却没有离开，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就如另一边跟在秀家左右联诀而走的池田等大名一样。 石田三成望向脸上挂着笑容，仿佛胜利者一样下城的秀家，心中无奈的叹息道“这不是一纸合约，这是只是一份停战协议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