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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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难免会有浮沉,不会永远如日中天,自然而然的会因为一时的力不从心而形成一种名为遗憾的作物。很多人明白,遗憾也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毕竟时光不会倒流,过多的纠结与那些已经不能再回头的事物只会踌躇不前。可却会经常忍不住反思,如果当时不那么做,亦或者换种方式会不会有另一种结果。 简隋英抽空去看了那个小女孩儿,他算了一下,小女孩儿也就这几天出院,也代表着,她即将要被她的那个所谓的父亲接走了。简隋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到了医院。 女孩儿身体已经完全养好了,除却一些伤疤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消弭殆尽,精神状态倒是还不错,见了简隋英也大大方方的喊了声“哥哥。” 简隋英把带来的东西交到了看护的手里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儿的气色说道。“恢复的不错啊,都想好了?” “想好了。”小女孩儿甜甜的笑了,随后从床头拿出一个小小的画板,翻到其中一页递到简隋英的手里说道。“哥哥,这个送给你。” 简隋英随手接过,扫了一眼。上面儿画的是一个简笔画的卡通人物形象,但是凭着衣服颜色和翘着腿的动作,不难看出,小女孩儿画的是他。简隋英暗笑,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良心的,得了他的帮助即使身无长物也想着要尽自己的努力来报答他。 简隋英笑笑,轻轻的撕下了那幅画,对着小女孩儿说。“画的不错,还挺像的。谢啦。” 小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羞涩的说道。“哥哥喜欢就好。我也要谢谢哥哥。”女孩收敛了笑容颇有些郑重道。“那些帮我的哥哥jiejie来了以后,爸爸答应会保护好我,不会再让我受到伤害了。我知道这些都是哥哥你帮我做的,以后我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环境,我也会像答应哥哥的那样,努力抓住这次机会。长成像哥哥一样厉害的人。” “这样就好。”简隋英轻轻的说着,却不自觉的想起了过去的那个人。那个人和女孩儿的际遇其实并不同,或者说天差地别,连选择都不尽相同。可简隋英总是莫名通过这个女孩儿想到他。 或许是他曾经给予了他和女孩一个截然不同的选择吧,当初那个人那么依赖他的时候,出于保护,他没有坚持让他独立,而是承诺他会一辈子照顾他。简隋英情不自禁的想,如果当时他也告诉他,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长大成人,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这些问题的答案早已不得而知了,简隋英重重的摇了摇头,随后沉声的叹了口气。他最近总是频繁的想起那个人,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女孩儿似乎感觉到了简隋英面色的变化,又看他久久没有开口,疑心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怯怯的叫了声“哥哥。” 这声哥哥,仿佛和另一个人的声音重合了,简隋英茫然的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女孩看着简隋英动作发觉简隋英确实不太对,又慌忙的叫了声“哥哥。” 简隋英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次他似乎确定了,这声哥哥,确实和另一个声音重合了,于是转头向病房外看去,可那里也的的确确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简隋英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可能一些老毛病要犯,张开嘴想和女孩儿告别,便又听到了一声“哥……”那声音凄凄切切的,似乎还带着哭腔,那声音见没有得到简隋英的回答,继续道。“哥……你不是答应,一辈子不会和我分开的嘛……哥,你为什么骗我……” 简隋英重重的跌到椅子里大口的呼吸着,随后闭上了眼睛。黑暗中,有个拎着小提琴的男孩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不知怎么的,他手里的那把琴慢慢的消散了,只剩下几根琴弦,他用那几根琴弦把他和他的手腕绑到了一起,随后幽幽的开口道。“哥……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抛弃我了……” 那几只琴弦分明没有勒到简隋英的脖颈,可他却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呼吸,憋闷之下,简隋英猛然的睁开了眼睛,随后心有余悸的打量着周围,还好,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在那个病房,只有小女孩儿似乎被吓傻了,睁着大眼睛怯怯的看着他。 简隋英用力了呼吸了几下,随后强迫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后轻轻的对着女孩儿说。“不好意思,哥哥身体不太舒服,过一阵子再去看你。” 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没再开口,简隋英也没说别的,只是郑重的把刚才那幅画折好,放到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外面阳光正好,简隋英没急着回去,反而在医院楼下找了个长椅默默的坐了下来。他知道他自己最近状态不太对,就像前阵子对晏明绪跳过那一段故事过于敏感了一样,对于这个女孩说的话他也过于敏感了。简隋英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日历,发觉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吃药了,自从他和晏明绪搬到一起,他几乎就没有再服过药。他本以为可以靠着自己的毅力和晏明绪的给予他的那些温度来对抗这些层出不穷的幻觉,可到底还是太难了吗?简隋英低声问自己。但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简隋英默默的抬起头看向天空,阳光透过树叶打到了他的脸上,简隋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被阳光映出的些淡淡的光晕,却抚摸到一片温热,是阳光照应来的温热,随后他便释然的笑了。“阴影算什么。”他想,在光里还不是要逃的无影无踪。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一时不行,那就多熬一阵子,他就不信,他或者他和他,对抗不了这些。 简隋英想着,站起了身子,随后拨通了一声的电话慢悠悠的问道。“今天我能早一些去吗?” 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以后,简隋英便驱车赶往那里。医生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她大抵也是从简隋英要提前来的话里感知到了什么,没有让简隋英去到以往的诊疗室,而是单独安排了一个独特的,比较有生活气息的房间给他,待简隋英坐定,医生才缓缓的开口道。“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嗯。”简隋英直截了当道。“最近总是能听到以前的一些话,而且还会出现幻觉。我能分得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现实,但是这些问题确实给我带来了困扰。” “恕我冒昧的问一下,你是不是已经停药了?”医生缓缓的在纸上记录着随后开口问道。 “确实是。”简隋英点点头道。“将近一个月没用过药了。” “睡眠方面呢?有障碍吗?”医生继续问道。 “没有,睡得一直不错。” “所以,你擅自停药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不想被你的伴侣知道你身体情况吗?” “不是。”简隋英叹了口气说道。“他……知道一些,我没告诉他,但是他能猜到,不过他也没问,只让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停药……是因为我觉得可以抵挡过去……但是情况好像不太乐观。”简隋英苦笑一声道。“所以我还需要继续服药吗?” “简先生,说实话,其实你的问题不算小,不应该擅自停药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说道。简隋英的脸色瞬间灰暗了下去。“果然还是不太行了。”他想,“到底还是得依赖药物缓慢的渡过,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可随后他就听到医生淡淡的开口。医生说。“可是,目前来看,您停药以后状态在持续好转,所以说,您停药的行为,是正确的。” “真的?”简隋英惊喜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简先生,你应该还记得最初来这里时的状态吧,分不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现实。但是现在,你已经可以清楚的分辨开来了。这也是一个必备的过程,接下来,你也许还会看到那些你不愿意看到的画面,或者听到你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可只要你坚定的分辨出哪些是虚拟,哪些是现实,慢慢的就会发觉,这些画面和声音会越来越少,直到它们再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简隋英缓缓的点了点头,说白了,就是停药以后要靠着自身毅力熬过去了。不过再怎么说他的情况也在缓慢好转,简隋英想了想也觉得是个很大的突破,至少他这次看到那些幻觉都已经是一个月左右的事情了,比之前动不动就出现在眼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医生又开口道。“你真的不考虑告诉你的伴侣吗?也许他知道你的情况会比你一个人熬轻松一些。” 说道晏明绪,简隋英就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落下的这个毛病,好像只要一提到这个人,嘴角就会情不自禁的勾起。“让我想想吧。”简隋英笑着说道。“不过我觉得即使不对他说那么详细,我也不是一个人……他一直在陪着我。” 医生看着简隋英坚定的样子也没有再坚持,因为她也从简隋英的笑意中感觉到他这个伴侣对他来说的意义。对比简隋英第一次来时候的阴沉模样,如今的简隋英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眼里没有任何怀疑和警惕,有的只是对另一个人的无限的信任。 医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简隋英,那时的他目光低沉着,话不多,只告诉他会不时的看见一些画面,会听到一个人总是在他耳边诉说。医生打量着简隋英手腕上还有脖颈上没有消散的淤青,再听他的口吻,提到那个人的时候,除了怨恨,莫名的还带了一丝……自责。医生轻轻的在纸上写下“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随即在那个病症后面打了个问号。因为简隋英始终不肯说他遭遇了什么,她也实在不能确定,只能从简隋英的状态上来判断。 可简隋英敏锐的过分,只从她写字的笔画的手势就猜到她记了什么,当即便否认道。“我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从来没有,也没有过。” 医生大惊,她没想到简隋英会这么敏感,也会这么警惕。随即划掉了那些字样,随后郑重的向简隋英道歉道。“抱歉,是我武断了。” “没关系。”简隋英喘着粗气说。“他也认为我有,他也确实希望我有,我差一点怀疑自己有,但是我没有……我骗了他……我赢了……可我怎么感觉我赢的没那么彻底呢……他确实是走了,可我之前承诺的他的那些,总能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医生,你说,我是赢了吗?还是赢的真是他?”简隋英越说越激动,医生赶紧安抚他道。“既然他走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已经失败了,所以赢的肯定是你。只是你遇到了一些障碍,治疗完成后就会过去了。” 当时简隋英是怎么说来着?医生低头想了想,简隋英当时好像没做任何反驳直接答应治疗,可每次来却还是不肯说他到底发生过什么。医生甚至一度怀疑简隋英这个状态会不会一辈子都靠药物熬过去,没想到半年多以后,这个男人真的慢慢的跨越了那些障碍。 想到简隋英这么久的变化,医生欣慰的笑了,轻声开口道。“你愿意相信他,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你真的慢慢走出来了。” “他帮了很多。”简隋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因为他一直不问不提,但是不动声色的避开一切让我觉得觉得不适的地方。这样的人,我没法不信任。” 简隋英在医生这儿把晏明绪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晏明绪这个当事人还一无所知,他正在市里开会。前阵子的火灾给了他一个很大的预警,他直接下令到各个区进行排查,凡是查到有安全隐患的工厂立即停工进行整顿。同时他的经济发展计划也在会上推了出来,一部分有污染的企业,直接勒令拆除,随后重新招商。 这两项计划一经提出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第一项倒还好说,只是停工整顿,部分工厂无法正常运转或许一时会影响经济,但只要把安全隐患解除还是可以正常运转的。第二项强制拆除就严重影响到某些区的经济发展了。 有的区是完全靠着那几个知名的企业带动的,一旦拆除,严重点来说可能造成整个区经济的瘫痪。当即便有个区长反驳道。“晏厅长,您说的直接拆除,是指立即马上吗?不需要一个缓冲时间吗?或者等区里有其他企业支撑后再进行拆除?您也知道,区里发展离不开这些企业。大规模进行拆除,会不会造成区里企业恐慌,从而大面积撤资呢?这样的话,区里也没法发展了。” 晏明绪定定的看着那个区长,半响,提了一个颇有哲学意味的问题。他问。“你觉得生存和发展哪个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当然是同样重要。区长也知道晏明绪提出这个问题的意思是什么,无非是想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想让区里经济得到长治久安发展,那就必须舍弃掉现有的对环境有污染的企业,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可依赖的,适宜生存的可持续的发展。 可说舍弃就舍弃,哪有这么简单。整个大环境在那儿摆着呢,没点儿关系的敢在北京市里搞这种一眼看过去就污染环境的工程?真勒令拆除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该怎么应对,晏明绪身处高位又有背景不怕得罪人,可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能没点儿顾忌吗。况且真的拆除了,万一真造成恐慌影响招商,今年经济指标完不成又是谁的责任?这些他就不信晏明绪从来就没想过,可想完了以后他还是坚持这么干,他就真不怕把整个北京城里的人都得罪光了?他晏明绪胆子就那么大? 当然这些话都不是能在明面儿上说出来的,晏明绪自然也知道。或者说他就是故意在公众场合下的这个整顿的命令,让他们无从反驳。反正他的命令已经传达到了,整顿不整顿,接下来就是他们的问题了,万一他们真顶着他的压力不干事儿,他也无所谓一个接一个的把他们拿下,实在不行就换,岗位就在这儿摆着,多的是能干活的人上来。 会议结束,晏明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那些个提报过来的有污染的企业,皱起了眉头,没多会儿就听到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他的那个老同学郑局长,郑局长再看到晏明绪,眼里还带着几分踌躇。可到底还是开了口,他说。“我觉得你今天提的这些太极端了。”他这话说的直白,也是因为他和晏明绪的情谊,他这个老同学最近动作太大,引来多少人的以论,他不得不出面给与他一些忠告。 “是吗?”晏明绪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也许吧,不过不下点儿决心现状永远都改变不了。” “可你这么干要带来多少损失你估算过吗?”郑局长说的有些急,声调都不自觉的提高了。“区里财政问题我就不提了,拆了这些企业,会造成多少员工失业下岗,你考虑过吗?你天天张口闭口要生存,要发展,这些人生存你想过吗?”郑局长是劳动保障局的,他考虑的问题比那些人还要多一层,他首要想到的是一些员工的失业问题,这也不无道理。 可晏明绪依旧淡淡的,他说。“损失一部分人短期的利益,带动整个市的长治久安的发展,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要因为考虑这些人的生存问题,放弃整个市的生活环境?” “你……”郑局长的声音都有些抖,他不知道晏明绪之前是做什么打算的,可在他提出这些人生存问题以后,晏明绪却依然面不改色的告诉他,这些人是要被放弃的。郑局长也无话可说,只抬手指着晏明绪颤声道。“你……晏厅,你行,你会成功的,你的经济计划也肯定会成功的。因为你比大多数人都冷血。”随后离开了办公室。 冷血吗?晏明绪想,大抵是这样的吧,他也没有否认过,不过他通常称之为“薄凉”。他不是没有权衡过利弊,可最后还是觉得要这么做。只因为他不是一部分人的晏厅长,而是整个市的晏厅长。 这些人的问题他能不心痛吗?也是会的,可那又能怎么办呢?面对着他舍弃的这一小部分人,他也只能以无奈两个字简单的带过。晏明绪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郑局长走之前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着,一遍一遍,不间断的告诉他,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 “怎么办啊,小简。”晏明绪低低的说着,随后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心有灵犀似的,简隋英的名字在他手机的屏幕上方浮现了出来。晏明绪接起,简隋英轻快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他听到简隋英轻轻的说。“明绪哥,我到你楼下啦,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