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恒/路人虐待/be/殴打/丹恒是景元舅娘/中秋贺文】垂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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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十三岁的那年,第一次遇见了丹恒。 那时候丹恒也不大,蒙着盖头,红盖头下看不清脸,只是套着婚服的身形格外单薄,令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那时候丹恒也只有十七岁,葱白的十指从大红的袖笼里伸出来,局促地扭成一团。 他不是这里的人,是远嫁到这里来的。年纪不够做正房,再加上是个坤泽,也不受家里人待见,要不然也不会离家这么远嫁过来,与卖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景元站在人群里,偏着头看新娘子。丹恒的手里抓着红绣球,来来回回拧,那布料便皱皱巴巴的,就像老太爷脸上的皱纹。他舅舅今天四十有二了,足足大了丹恒快三十岁,咧着嘴笑,与丹恒的青涩不同,眯着的眼睛意味明确地打量他的躯体,即使是盖着盖头,丹恒也浑身发冷,微微打了个寒战。 纳来的妾室没有迎亲的道理,他是被一架小轿从侧门抬进来的。迷迷糊糊的拜了堂,也就算是成了亲。流程简单,他远道而来,原本也没什么亲属,连客套都可以免了。景元不喜欢他舅舅,只母亲催着他去问好,他才不情不愿地往跟前凑。 他站在舅舅面前,眼睛却往丹恒身上瞟。他看上去茫茫然的,只捏着手里的酒,时不时唤到他,也敷衍地笑笑,大多数时候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他真好看,景元心想,那日子似乎是个艳阳天,光芒金灿灿的,倒是显得吉利。 像是觉察到景元在看他,低着头的人忽的抬起头来,跟景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丹恒只大了他四岁,眼里却像是有一汪化不开的玄冰,凝固着沉沉的悲哀。十七岁的新妾只看了他那么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仿佛一个木头架子,一个无知无觉的躯壳。 他那时候还不通俗事,看不懂丹恒眼睛里的情绪,只以为结婚这种事应当是喜庆的,但那时候太阳照到他身上,大红灯笼摇摇晃晃,他竟觉得有些冷了,缩了缩脖颈。 新娘子不开心,他奇怪,为什么不开心? 但是丹恒生的好看,一张小脸玉白,涂了些胭脂,一点唇珠瞧着嫣红,我见犹怜。于是他走的时候不知怎么想的,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丹恒的身边,他俩的年龄差可以忽略不计似的,丹恒只高他一丁点儿,不用低头,就可以和他讲话。 “你这么好看,要开心点。”他懵懵懂懂地说,“你笑一笑。” 很多年以后景元还记得丹恒惊异的眼神,他先是盯着自己看了几眼,而后目光转向他的丈夫,半晌似乎才回过神来似的,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来。 “好。”他轻声说。 景元给他母亲拉走了,走到大院门口以前,还一步两回头。他看见舅舅冲着丹恒转过身去,看姿势在讲些什么,转而握着丹恒的手腕,另一只手在空气当中挥舞。 “娘,这个漂亮哥哥为什么不高兴?” “胡说八道。”母亲不让他说,带他上黄包车的时候捂住了他的嘴。 景元从此就在舅舅家扎了根似的,三天两头往那儿跑。他是小孩,倒也受欢迎,舅娘也欢喜他,他打小聪慧嘴甜,时不时哄的长辈开怀,便往他怀里塞吃食。只是他不常见到丹恒,丹恒似乎只爱呆在房里,哪里也不去,也不晒太阳。他总有种错觉,丹恒要把自己关在角落里慢慢腐烂,景元担忧他,却也不好说要见他。 那日他跨进门槛就喊舅娘,却没人应他。他在这院里早就熟门熟路,穿过了堂间往后边走,手里还抓着母亲给的桂花糖。两家人隔的近,原本也就方便。 舅娘果然坐在房里。黑着一张脸,舅舅坐在他面前,说什么景元听不清。他身形小,好奇心起来了,便趴在门缝上听个墙角。 “天天在他那房里呆着,瞧瞧你的出息!” “买他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他不生你生?”男声反唇相讥。 “我好歹是正房!”女声猛地尖锐起来,有什么重物拍打在桌子上的声音,桌上的茶具跟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从未听过舅娘这种声音,仿佛一根针刺着他的耳膜。 他茫然无措,家里几个熟悉的下人他也通通没看见,只觉得自己不应多听,小心翼翼从台阶上下来,想要再寻个去处。 他左转右晃,便晃出了门去,舅舅家外有条小河沟,他向来喜欢去河边踩水,只倘若母亲在,是万万不应允的。今日天好,他便欢天喜地脱了鞋袜,踩着滑腻的石头,撩起些水流来,溅起细细密密的水花,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好看得紧。那涟漪一圈套着一圈,安安静静往外淌。 他眼尖,瞧见河里有块红石头,给水流打磨的圆润,在太阳光下散发着红润润的光泽。他心痒,一时也忘了母亲的叮嘱,只以为往里走两步应当没事,便挽起裤脚,要往河里走。 小孩还是低估了河流的威力,那石确实不算深,只是河里坑坑洼洼,泥沙混着石坑,他只看那石头,却忽视了眼前的路,脚下一滑,就要摔下去。 这时候却从侧边伸过来一只手,给他稳稳扶住了。那手骨节分明,光下面白的出奇,但是还算有力,稳稳托住了他的身体——小孩惊呼一声,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拖得那人一个踉跄。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人顿了顿,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温软,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意味。在这个地方他身上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倘若是长大后的景元,会说丹恒身上有种独特的书卷气,但是现在他不懂,只觉得好看,就盯着他不转眼。 “魂给水棒子摸走了?”他偏了偏头,伸出手在景元面前晃晃,微微的笑。 丹恒站在他面前,因为站在石板上而高了他一个头,低着头看他,软乎乎的头发因为河风浮动在空中。他表情柔和,眉眼明朗,脸颊没有多少rou,微微鼓着腮帮子,像是个真正的十七岁的少年。 “你爹娘这么宠你,允许你一个人出来在河沟边上逛?”他询问道,景元裤脚湿了一块,正有些懊恼地拧着裤脚。 “我偷偷跑出来的。”他嘟嘟囔囔地说道,“本来是来找舅娘他们玩,只是他们忙,没空理我。”倒也不算撒谎,确实没空理他,再说父母也确实从来不让他单独去河边玩,总担心他给河边的水鬼抓了去替命。 “巧了呀,”丹恒撑着脸坐在一边,笑容淡淡的,但是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为什么?你都结婚了,算是大人了,怎么还是不准出门?”景元不解,只是他问话的时候丹恒面色明显沉了沉,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丹恒穿的衣物相当宽大,从衣袖里露出他的手腕来,青青紫紫明显映入景元眼帘。 “就是因为结婚了才不能出门。”他低声说。 景元直觉觉得这又是一个会被人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的问题,于是便以为自己再问也弄不清,只想让丹恒高兴些,就伸手去口袋里摸桂花糖。小孩哎呀一声,丹恒闻声看过来,疑惑地皱了皱眉。 “桂花糖打湿了。”小孩不开心地低着头,“本来想分给你吃的。” “不必了。”丹恒摇摇头,起身想要离去,却给小孩捏住了衣角。 “那不行,我每次不开心,娘就给我桂花糖吃,我吃了就好了,你吃了也能好的。”小孩固执地把打湿的布包往他怀里塞,还带着些水液,打湿了丹恒的外衫,氤氲出一片水渍。丹恒低头看着,莫名有些呆愣。 “你拿回去晾干吧,晾干了说不定就又能吃了。”小孩说道,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盯着他满是希冀。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好。”说罢收了那包放在怀里,“你下次来,找我拿你的布包回去。” 他走到路上,又不放心似的低头叮嘱景元,让他快些回去,莫要让家人担心。切莫落水,千万要小心。 景元傻愣愣地点了点头,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当晚回家比平日甚至多吃了两碗饭,母亲打趣他是不是出去见了神仙jiejie,这么高兴,他偏过头去,嘿嘿地笑。 于是再一次去舅娘家,景元便以为自己有了好借口,可以光明正大溜去找丹恒。舅娘闻言却脸色一黑,唤来家里的长工去给他取,不让他亲自去寻。 “为什么?”景元不解,小孩独有的天真保护着他,令他不受到世俗的侵扰。 “听话,你向来最听大人话了,”舅娘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别去,你跟他有什么谈的?” 景元不好反驳,只低了头玩衣服带子。舅娘见他不喜,回头说去给他取吃食,亲自去了厨房,她前脚刚走,就给景元逮到了机会,一溜烟似的溜出门去。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是见到了丹恒就欢喜,他就像下凡的神仙,他心想,这么好看,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他? 这次他给丹恒带了新的糖,听说是从东洋带来的,他尝了几颗,觉得好吃却也没舍得多吃,攒着给丹恒带过来。他给藏在衣服兜里,没让人看见。 他穿过大院,直直往偏院走。他还记得见那长工走的这个方向,于是就跟着摸索,舅娘家里说不上多大,也并不难找,没多久他就走到了头,看见丹恒倚在门框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来啦!”他一蹦一跳地,冲过去抓住了丹恒的手。丹恒的手凉凉软软的,碰着好舒服,他经不住多捏了几下,“我给你带了...”他的语音戛然而止,丹恒这才转头看他,面色有些不自在的白,眼睛有些红,整个人散发出哀伤的气息来,把他裹得密不透风,连光也透不进来些许。 “你怎么啦?”景元担心他,抓住他的手臂问。丹恒不回答,眼神虚无缥缈,也不知道在看哪儿。 直到景元等的有些心急,他才缓缓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不易觉察的疲惫。 “你怎么到这里来。”他叹了口气,“又来。”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倒也不像是在怪罪景元,只是淡淡地陈述这个事实,对于他出现在这里实际上无动于衷。 “我给你带了糖。”景元拽着他的衣袖,语调几乎带上了些哀求,“你吃了,就高兴了,你多笑笑。” “我笑什么?”丹恒并不接他手里的东西,“这世上可笑的东西很多,我就是其中一个。”他冷冷哼了一声,景元以孩童独特的直觉觉察出来他并非不喜欢自己,倒像是在怨着什么看不见的敌人。 他不再多说,只剥开那糖果,给他捂在怀里有些融化了,黏在糖纸上,但是大体还算好。小孩自顾自地把糖喂到他嘴里,丹恒微微瞪大眼睛,唇齿却反射性地张开了,那糖就自然地滚到了舌尖,景元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唇,温热的触感让他莫名的面红耳赤,有些头昏脑热。 丹恒身上的味道好闻,没有浓烈的香脂味道,只是浅浅淡淡的,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很喜欢,于是凑过去闻,丹恒并不推开他,只任由他把自己推到门框上,贴的近了,景元总疑心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于是摸了摸鼻子,又退开些。 “你好些了吗?”他近乎哀求地询问道。 “...好。”丹恒沉默了会儿,终究是敌不过他的眼神,应了他的声。景元得了话,欢天喜地地从口袋里翻出了全部的糖来,他没觉察,其实早就化了大半,有些黏糊糊地粘在手上,他也不在意,眼巴巴地盼着丹恒夸他几句。 丹恒无奈,接过了去,回屋放了,让他跟着自己进屋来,打了水给他洗手。洗完给他擦净,就催促着他赶紧回去。 “你快回去了,你爹娘要担心了。” 景元想说自己还不想走,又确实见到天色晚了,生怕晚了回去怕是要挨骂,于是一步三回头地从他那小院走了出去。临走时回头,丹恒还倚在门框上。他突然想到,从那个角度,看过去应该是河岸,种了一排柳树,摇摇晃晃,倒是好看。 只是自打那以后,爹娘就明令禁止他去找丹恒。他想不通,这禁令倒也拦不住他,于是他还是隔三岔五去寻丹恒,那吃食都舍不得吃,统统给丹恒留着。 他注意到丹恒的身上有不少淤青,有时候还有渗血的伤口。他问丹恒痛不痛,丹恒永远只是摇摇头,便把话题岔开来了。就这么过了一年,丹恒倒是也熟悉了他的来去,跟他相处也更是自在,话语和笑容也多了些。 他便知道丹恒其实读了很多书。他天生聪慧得紧,不比他差,颇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没上过私塾,向来只是自己偷偷取了兄弟的书本看,还得避着父母。于是他便允诺丹恒,倘若有机会,定给他带些书本来,消遣消遣的好。 他似乎还是那个十三岁的他,却又有些不一样了。家里人都夸他明白了不少事理,年纪小竟然也有了些大人的风范了,一举一动也更稳重了些。私塾先生也夸他明慧,说他不日就要出师,劝着他爹娘赶紧送他出这小城去,给他寻个好先生教他,往后能送出洋去最好,以他的聪慧,这些完全不在话下。家里人倒也听进去了,于是便开始张罗,不出两三年,他是定要离开此处的,每每想到此,他心中就一堵,横竖便不去想。 于是这么过着也便过了一年。那日他生辰,家里请了舅舅一家过来,他满心欢喜,以为丹恒也必然要来,却没看见他,失落之余也有些惊异,无论如何,丹恒也万万没有不来的道理。 因为是寿星,他便也破例与长辈们坐了一桌。舅舅似乎觉着他年纪小,也懂不得什么人事,说话也不避着他。 “不下蛋的玩意...”喝了几口酒,男人皱着眉抹了抹嘴,“有什么用?你说说,花了这么多大洋...什么用都没有!”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忽略了舅娘不悦的皱眉,“该打...不打不长记性!要不然那时候落了红...哼...” 景元听在心里,颇有些坐立不安。丹恒,他止不住地想,丹恒在哪里? 他想见丹恒。恨不得立刻就跑到丹恒的房门口去,敲打他的房门,缠着他给自己读诗听,又摸着他手腕上的伤口,给他轻轻的吹,而不是在这里——在这个地方。 “你别下太大狠手...”母亲闻言皱了皱眉,“别打出什么好歹来。” “鞭子抽的,能有什么好歹?”舅舅不以为意,耸了耸肩。景元闻言却心凉了半截,手里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酒杯。 见景元脸色不好,他不甚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小,你不懂。”说罢干涩地笑了几声,声音就像坏掉的风箱。 “我吃饱了。”他转头,起身要往房里走。母亲唤他要多陪人说几句话,他也没有回头。 再往后,一连几个月,他都没去找过丹恒。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想去见他,又像是怕见到他伤痕累累爬不起来的样子。但是又止不住的日思夜想,以至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那人会时不时地从脑海里跳出来,明朗又鲜活地站在他的记忆里。 于是他甚至于有些怨恨丹恒了。像一根扎在他心里的针,动不动就扎得他难受,喘不上气来。这没有来由的怨恨半点不见好,只是随着他长久的不见他,而变得越发的剧烈。 他那日只是闲来无事,就想要出门闲逛。今日有些风紧,他裹住了衣服,缓缓顺流而行。天阴沉沉的,像一张漠然冰凉的面庞,从上空注视着他的行踪。 他叹了口气,只往前走。如此算来,他十五岁的生辰日也近在眼前,怕不是过不了几日,爹娘又要与他提留洋的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心里不安,堵得慌。 顺流而走原本就是去舅舅家的路,只是他学业诸事也繁杂,良久未去,立在河边上看了几眼。忽然惊觉,这里似乎是他第一次单独见到丹恒的地方。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冷冷清清的脸,心下一阵钝痛,茫茫然地举目望去。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偏房的楼顶,在不甚明朗的天光里模模糊糊。黑鸦停在屋顶上,嘶哑着嗓子尖叫了几声,又张开翅膀飞走了。 他梦游似的,脚下虚浮,顺着那路就进了大院。院里没人,静悄悄的,死寂的惊人。 他站在偏房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边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声响。像是鞭子破空的声音,突兀地划破空寂,尖锐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推门的手停下了,窗没关紧,他像小时候一样从缝隙里往里面望。 是丹恒。或者说不仅仅是丹恒,舅舅也在里面,鞭子握在舅舅的手里。 瘦弱的人背上全是鞭痕,横七竖八,伤口渗出血来,打湿了他身下的被褥。他浑身赤裸,什么都没有穿,紧紧闭着眼睛,若不是时不时从唇齿当中泄出来几声哭腔,他甚至以为丹恒已经昏死过去。 “张开腿。”男人含着烟枪,拿脚踢了踢他的身子。 丹恒费力地睁开了眼,他艰难又缓慢地转过身去,免不了触碰到身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颤抖。他乖顺地把自己摆成一个门户大开的姿势,背靠着床铺,昂着头,艰难地呼吸。 景元可以看见他柔嫩的,rou红色的下体敞开在男人面前。他的阴蒂小小的一团,没有勃起,软乎乎的缩在yinchun里。像它的主人一样瑟缩着。男人没有直接鞭打,最开始只是用把手按压那个小东西,直到它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鼓在双腿中间。 “不要脸的婊子。”男人咒骂了一声,鞭子毫无征兆地抽上了他的xue口,连着阴蒂一起,瞬间变得又红又肿,几乎要渗血。男人手上鞭打的动作越来越大,下面的人却一直咬着嘴唇,不开口,也不求饶。 直到男人把燃烧着的烟枪抵到了他的阴蒂上,他浑身僵直,一下子就不动了,随即发出可以称之为惨绝人寰的叫声,不像他平日里那种温和清冷的声音,而是实实在在的惨叫,几乎撕裂了景元的耳膜。 “救...我...放过我...放过我!”他哭喊着,哀求男人试图得到他的怜悯,然而无济于事。男人看着他的惨状,低声笑了几声,手指下流地捏着自己地yinjing,把那软趴趴的东西从裤子里拿出来,粗暴地塞进丹恒的身体里。 他意识到这个东西根本不能插到xue道的尽头,于是一面往里塞,一面把鞭柄也塞进去,一直捅到丹恒的zigong。残忍地捅进那个rou环,拉出里面的嫩rou,听着丹恒的惨叫他似乎变得更加兴奋,那个全程没有勃起的东西在xue里来回进出,带出来些不知道是血还是水的东西,弄得丹恒下身一塌糊涂。 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射精,只是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从他xue里退了出来。丹恒没动,像一具温热的尸体一样大睁着眼睛,不发出任何声音。 在舅舅出门以前,景元躲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没进去,也没回去,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河边走过,像个悄无声息的游魂。 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人变了,变成浑身是伤口,奄奄一息的样子,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他甚至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丹恒,一直以来他逃避的,恐惧的场面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撕开了他所有多余的幻想。 他睡不着,第二天却还给母亲早早叫醒,说今日要去舅舅家吃饭,让他收拾收拾,准备待会儿就去。 倒是个艳阳天,跟昨日的阴天完全不同。舅娘也许久没见得他了,看见他很是高兴,惊讶于他如今看上去已经是一副独当一面的模样,倒与大半年前全然不同了。于是便调笑他有无心仪的姑娘,何日成婚,才能喝上他的喜酒。 景元只笑笑,并不回话。 他倒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没吃几口就借口说气闷要出门透气,婉拒了舅娘的陪同,他独自一人从房里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往前溜达,只是一抬头,就又看见了那间小小的偏房。他深吸一口气,止不住的烦躁,既然来了,也没有走的道理,于是便推开院门,径直进去了。 “你长高了不少。” 有人轻声说。依旧是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倚在门框上,似乎不太能站得稳。 景元没有离他太近,远远地看着他。丹恒站的地方刚好背阳,外面的艳阳天似乎跟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阴冷的近乎可怖。 “你带糖了吗?我想吃。”景元没有回答他,但他也不像是等着景元回应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说。 景元不敢抬头看他,直到他说完这句话,才敢微微抬起头来,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衣领,固执的以为不看就不会露出马脚。 “我没带。”他回复到,却情不自禁地要走上前去,离丹恒更近一点,直到他过去习惯的那个位置——他几乎已经可以低着头看丹恒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丹恒的衣服压根遮不住他身上的伤口,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看得他心脏猛地一跳,不知从何而起的苦楚占据了他的心。 “你...”他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抿着唇,半晌才动作。他想伸手抓住丹恒的衣角,又发觉自己的身形如今做这个动作已经有些奇怪了,于是在半空中尴尬地停下了手指,就那么凝滞在空气里。 丹恒还是那副样子,有些清清冷冷的,唇珠发白,不像是精神很好的模样。 “你上次说要看的书...我给你找见了,明日给你拿来。”他没话找话,就像他上一次和丹恒对话不是半年前而是在昨天,自顾自地掩盖过去的时间。 他没有直视丹恒的面庞,却听见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好。”他说,“我等你过来。” 那以后,他又恢复了过去三天两头往舅舅家里跑的频率。只是不从大门进,也不通知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进去,又悄无声息地出来,对父母只说去河边散步,却也不说实话。他隐隐约约觉着如今来见丹恒是不同的,多了些隐秘的意味,却令他甘之如饴。 他揣着这点秘密,藏在心口,碰一碰就酸酸涩涩的疼。 丹恒并不是很喜欢甜食,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需要找些什么事情做,比如看书,令他感觉到些活着的愉悦。 景元逐渐喜欢挑晚些时候来找他。为此有好几次差点碰上了舅舅,他便挑黄昏的时间来,那时候家里还没下灯,丹恒房里除了他谁也没有。暮色掩盖了他的行踪,令他可以没有声息地在大院里穿梭。 丹恒房里刚刚上了灯,他就敲门,丹恒总是喜欢缓一会儿再来开门,倚着门框,只是向来不让他进门。隔着一道打开的门与他讲话,仿佛如此便问心无愧似的。 他十六岁生辰的时候丹恒总算出了门,跟在舅舅后面,像个影子,低着头,不跟任何人说话。 景元不看他,却看了舅舅几眼。三年,他的体魄越发强壮,舅舅却越发的老态龙钟,他不知为何有些怪异的欣喜,奇异的满足感短暂地占据了他的心。 舅舅惯例与他们坐一桌,丹恒却不同,他明明来了,却又没怎么看见他,像是隐身了似的,安安静静。景元总恍惚一刻不见他,他就会消散掉去,定定神看,他又分明在那里。动作迟缓地往嘴里塞东西,也不抬头看他,仿若不认识。 “景元要去留洋了吧?在多久?”舅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亲昵地拍着景元的肩膀。景元有些不易觉察地躲了躲,偏着头笑笑,心里一坠。他还没来得及跟丹恒说自己要出去留洋的事情,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想不起还是不愿讲。 他悄悄抬头看丹恒,丹恒却没动静。 母亲回答道,“年底吧,最多再过一个生辰。” “还是趁早去的好,早去早回,要不然多变数。”舅舅耸耸肩,没在意景元的排斥,“我要是你们,过两月开了春,就该送他去了,男子汉大丈夫的,老在家里呆着也不是个事。” “说的在理。”母亲若有所思,低头看了他一眼。 那日以后,他再去找丹恒,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丹恒不问,他也不说,只当他不出门,丹恒也从没听说过。 他只是依旧倚在门框上,依旧手腕露出些青青紫紫的伤,依旧要他给自己带点闲书,消磨时间。 景元一过了十六岁,仿佛就有了些大人的样子了。身量拔高自然不必说,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气概。 丹恒脸上多了些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从院门的尽头走过来,手里提着给他送的花糕。 “给我带了什么?” “花糕,趁热吃。” 丹恒拆开油布包裹,捻起一块花糕往嘴里送。那糕就掉下些碎屑来,落在他衣服上,被景元伸手抚去。他凑得又近了些,能看见丹恒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 “舅舅呢?出门了?” “两天后才回来。” 丹恒轻声回他,然后就不说话了。他沉默地嚼着嘴里的糕点,时不时翻一页手里的书。 夕阳垂地,余霞染红了大半天边。景元侧头看丹恒,那双眼在暮色里显得有些模糊,他恍惚的觉察出了些梦境的意味。他的肌肤在暮光下晕出些玉色的色泽来,景元觉得看不清他,只想着离他近些,便能看清了。 眼睛。 睫毛。 一直到嘴唇。 年少人的吻贪恋地落在他的脸上,羽毛一样,温柔地从他的脸上吹过去。手里的花糕掉到地上,但是没人管。丹恒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向自己,他第一次被丹恒拉进了屋里,用力地,用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几乎把他的嘴唇咬的发肿。 “丹恒...”他的调子几乎是带着些委屈的。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屋外透进来的迟暮的光供以照明,令他看清丹恒的身体。 他低头,近乎虔诚地吻他。 他勃起了,yinjing顶着丹恒的下身,意味明确地往下压。丹恒喘着气解开裤子,手指草草伸进去润滑,就握着那东西要往下面坐。他应当是痛的,景元听见他在喘粗气,于是心疼地抱着他,试图通过亲吻来缓解疼痛。 然而丹恒躲开了。他只是坚定地,一寸一寸地把那孽物往下吃,吃到底,没力气动了,才回头看景元一眼。 “你动吧。” 他轻声说,靠在景元肩膀上。 景元咬牙忍着,他还不了解这档子事,但是他不想让丹恒疼,他握着丹恒的腰,缓慢坚定地往里面顶,很快就抵到了zigong。guitou带着些压迫感往里面挤,丹恒呻吟着,他没有听过丹恒这样的声音,不能称之为惨烈,却足够放肆。他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仿佛这是丹恒此生最后一次,或者唯一一次的盛开,像一朵还没来得及开就被摧残到坠落的花。他把丹恒搂紧,像护着小时候的糖果,珍惜又小心翼翼地舔舐。 年少人的天真近乎残忍,头一次有带着体温的东西捅到他的zigong里,破开zigong壁,把他填的满满当当。他情不自禁,搂着景元的头,与他接吻,交换体液,任由床单给打湿的乱七八糟。 他也是头一次与人接吻,只能凭着浅薄的想象尽量温柔的唇齿相接。他不知不觉往年少人身上缠,他被景元翻过来,面朝着他,rutou给他含在嘴里,细细碾磨,惹得他哭叫出声,惹得xue里的东西又是一跳。 “好美。” 他惊觉,于是睁眼,却正对上景元在黑暗里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竟然给盯得有些不安起来,扭着身子想逃,却给男人捏的严严实实,逃脱不得。那眼神在月光下烫得他发痛,烫得他浑身发抖,泪流不止。 “你好美。” 景元固执地,一遍一遍地重复。凑到他的耳边去,咬着他的耳尖,丹恒的尖叫被堵到喉咙里,他艰难地分辨着他耳边的声音,用力抵着景元的额头。 他的手指拂过景元的脖颈,收紧又无力地放开。他绝望地,孤注一掷一般地把自己送到景元手里,感受自己身体里传来的温度,哭着,尖叫着要景元填满他,把一切的苦闷都抛弃掉,快感让过去的苦痛就像一场梦,只有景元才是现实。 很久以后他还记得这天晚上,月光水一样的流进来,年少人看不清容颜,只是埋首在他脖颈,像一只不知人事的小牛犊。 景元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倚在门口,腰酸腿软,却还是这么看着他。 “走了?” 他并不看景元,只盯着柳树的方向,和朦朦胧的天光。 “走了。” 景元顿了顿。他的衣带给留在了丹恒房里,但他并不开口要拿走。似乎是些说不出口的祈愿令他踌躇了,犹豫在原地,一动不动。 “给你洗了,下次来拿。”丹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笑了,应了下去。 景元点了点头,却还是没动,只盯着他看。 丹恒率先转了身,进了房,门被他关上,在清晨发出些堪称刺耳的响声。确是不应多待,景元也转身去,走出了这一方小院。 倒是个明媚的日子。 只是第二日,他却未能去成,而是踏上了出洋的船。丹恒没给他留什么东西,他就像不知道景元要走了似的,但又分明清清楚楚,却连道别也舍不得说一句。 像一场浅尝辄止的梦,到此为止,已无续集。 再回来,已经是四年以后的事情。 他踩到院里的土地时,多少有些恍惚。熟悉的河流从他身边淌过去,像多年前一样半点没变。他却早已不复当年,如今已是成年人的模样。他背着包,从院门走进去,家里的长工前段时间给辞退了,父母担心长工闹事,不得已而为之。战乱的火也烧到了这里,他几乎有些认不出那些废墟的模样,像是只剩下枯骨的人体,在风里散发着些焦火的气息。 他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下去。冰凉的水顺着喉管往下淌,也打湿了他的衣襟。 “去给你舅舅舅娘问个好。”母亲在他身后,臂弯里挽着他刚刚换下的外衣。 舅舅家里的房屋给不知道谁一把火烧了,孤零零地站在河边,灰色的墙壁,像一座墓碑。 景元站在房里,背对着母亲。半晌,他回头问道,“丹恒呢?” “谁?”母亲直起腰来,这几年母亲也越发憔悴,眼角浮上了些皱纹,微微皱着眉。 “丹恒。”景元重复道。 母亲茫然了些许,似乎在思考这是谁,终于在记忆里找出来这么个人,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 “他啊,”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洗干净的被褥晾晒上去,不太熟练地整理着褶皱,“早死了。” 景元偏了偏头,从母亲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怎么在意。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问缘由,却又没开口。他僵直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你舅娘在厨房里,你去帮帮她,顺便叙叙旧。”母亲吩咐他道。 于是他动了。穿过主房,往厨房走,深深刻在记忆里的路有些莫名的让他恍惚,多年未见,有些别扭的熟悉感。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似乎有些太过于平静了,平静的就像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舅娘正坐在灶台下,往炉膛里加柴火。 “回来啦?”她冲着景元笑,皱纹爬满了满脸。 “是。”他点头,寻了条长凳坐下。 “别污了长袍,你离远些。”舅娘挥了挥手,让他坐到角落里去。 他于是把凳子搬到角落去,重新坐下。坐下的时候压到了衣袍,他伸手把衣角扯出来,盯着那衣角目不转睛。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长袍前襟湿了个透彻。 他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仿佛他还是过去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坐在长凳上,伸手要抓谁的衣角。压抑的吼叫从喉咙里发出来,似乎要撕裂声带一样用力,他把脸埋在手里,用力地抠进去,像一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幼犬。 舅娘听见了,但是没有回头,依旧往炉火里加着柴火。 噼里啪啦的火焰响声横贯在他们中间,像一条无言的河流。 “他跳河死的。” 女人轻声说,她的右手有些烧伤,是新伤,但她并不在意,依旧用那只手拿柴火。 “你走以后半年,在他房里发现了男人的腰带。怎么挨打都不说是谁,最后给绑了起来,说第二天游街然后拉去沉塘。” “你舅舅认不出来,我还认不出来吗,那花纹还是我给你选的,我能不知道吗。” “我不忍心,想放他走。我进去的时候,他垂着头,我几乎要以为他没有呼吸了,给他松了绑,塞了盘缠,让他快跑。结果那孩子问我,他说,” “听说自杀的人不进轮回的,真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点了点头,他没说话,笑了笑,一身的伤,但是笑得挺开心的,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他笑过。我开了后门,见他出去了,顺着河流往下走,站在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棵柳树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那时候觉得不对,想去抓住他,没料到有人举着火把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叫着嚷着要烧了房子,我一回头,就听见水声,再看,已经见不到人影了。” 她站起身来,揭开锅盖,盛了碗汤,递到景元面前。 “你也走吧。” “你看,你不该呆在这里的。” 语毕她就不再说话了,直愣愣地盯着炉火,就像那天她盯着火舌吞噬了他们的房子,她也是这个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但是更多的是释然。 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想,早该烧掉了,烧掉了好啊。 那腰带也在火里烧了个干净,连带着丹恒留下的痕迹一起。人人自顾不暇,哪里有人管丹恒的行踪,她却记得的清清楚楚。事后也没人提,就像丹恒不存在似的,她心里紧,像找人说说话,却一开口,就不知道如何说。 后来她便常常做梦,有时候梦见丹恒,丹恒还是平平静静的模样,不说什么话,倚靠在门框上。 偶尔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按理说他要来给她这个正房请安,他伏在地上,抬头的时候,她分明看见这孩子眼里的光彩——是了,他分明还是个孩子,只大了景元四岁,脸庞固然好看,只是有些稚嫩。他们教她要做出些正房的姿态来,压着他才好,免得他恃宠而骄,给她使绊子,于是她便板着张脸,故意训他来得晚。 他却也不辩解,跪坐的时候,手腕露出些伤,是她熟悉的,青紫的伤口。 他住进了偏房,那地方常年照不到太阳,阴暗得紧。他也不挑,只是喜欢靠在门框上,不爱进屋待着,那屋里就他一个人,空荡得出奇,她知道他肯定不喜欢。 她有时候也想,倘若她成婚那年就生了孩子,应当也是丹恒这么大了。应当是在私塾读书,就像景元一样。 这不是什么人待的地方,她想,现在丹恒终于走了,他早该走的。 火还在烧,灼烧得她眼睛有些疼,不由得揉了揉。景元没说话,安静得像一棵柳树,甚至于连啜泣声也没有了,像是要融进空气里,当一个影子。 “该吃饭了。”舅娘如此说。 再转头,景元眼眶还红着,脸上的泪已是擦干净了。 “好。”他轻声答应道。 景元在家只待了三天。父母倒是不舍,但他执意要走,也没什么办法。舅舅这几年有些疯疯傻傻的,也不太认得人,景元每日去看他的时候,他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止不住地想丹恒。他还是觉得恍惚,四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但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走的时候他提了个布包,没带什么多余的东西,倒是一身轻。 舅娘告诉他丹恒没有坟,自然也没有祭奠的去处。问他要不要去河边走走,他只摇了摇头。 “不必去了。”他侧头说。 他只在路口回头望了望,河边应当早就没了东西,连同那些柳树都给烧了个一干二净,哪里还有剩下的影子。但他老觉得那里应该是有一棵树的,恍惚间看见柳树垂垂的枝条在空气里晃动,还刚刚发了芽,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他愈发沉默,到看不见房屋为止,没再说一句话。 景元,享年95岁,终身未娶,因而遗物交于学生代为处理。 她是景元去世以前收的最后一个学生,近日正准备与未婚夫成婚,听闻恩师驾鹤西去,赶来为他吊唁。她与众学生一同收拾恩师的遗物,从浩如烟海的书籍里翻出了一本陈旧的笔记。 那笔记看上去被人翻过很多遍了,但是依旧完好,上面用蓝黑墨水的钢笔写满了字迹。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其实并不常想起他,只是如今,潮水一般的回忆涌来,就要将我溺亡其中。” 她有些好奇,于是接着往下翻,这似乎是一本日记,上面还有日期。 “过去的那么多年,我向来看不见他。我不停埋首于诸多工作之中,以为如此便可遗忘。而当我垂垂老矣,才发现这并不可能。” 我已经记不清他的脸了。 从十三岁第一次见面开始,到我离开家,记忆也逐渐模糊了。七十年了,我想,已经七十年了,我昨日去看那条河流,发现那小河沟早就填平了,柳树也没了踪影,这下我连他是在哪里跳下去的也不知道了。这世间也只有我记得他了,但也仅仅是记得。 他从哪里嫁过来的,过去什么样子,有什么喜好,家里几口人,我统统都不知道。 我想了想,与他相见的日子不过就那么短短一段时间,少得可怜。我拼命回忆每一天发生的事情,拼命的想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但是总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清楚。 我记得有天似乎是我拿了并不好吃的糕点,或者只是他不喜欢,他便少有的皱着脸,居然有些孩子气起来了。嘟嘟囔囔的,倒也不怪罪我,只是盯着那油布包,显得有些心疼。 “多可惜。” 他这么说。 我不理解,只以为他是觉得不好吃,扔了又可惜,才这么说,于是许诺他下次定仔细顺着他的口味挑。他却不说什么,只是侧头往我身上靠靠,我生怕他听见我心如擂鼓,情难自抑,他却说不是如此。 现在想想,他感受这个世界的机会屈指可数,要扔掉这东西,即使无用,他也觉得可惜。 只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在一起,我自然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他,连十分之一也没有,这只是我的回忆的一角。 我昨日竟梦见他了。 这倒是难得,他向来是不愿入我的梦的。我迷迷糊糊,在梦里睁眼,看见他正坐在学校的长椅上,手里握着本书。光影从他头上垂下来,摇摇晃晃,令我莫名想起些垂柳来。 这地方我记得那些孩子常常来逛,为此我平日都避着这边走,怕惊扰了他们的雅兴。 他却坐在这里,是的,倘若按照他的年纪,确实是应当坐在这里的。 有朋友喊他,他便回过头去应了声,收拾着书包就要走。我出声喊住了他,他看着我,却像不认识我似的,疑惑地偏了偏头。 而后他笑了,穿堂过的柳风似的,笑得我心里一颤。 于是我便知道这是梦了,于是这梦便该醒了。 我自觉应当时日无多,近日常常忘事,有时候竟想不起他了。 于是我便把这本笔记放到床头,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阅读。我不情愿忘记他,于是天天想,日日念。 我想其实这是好的。他应当早就融进了山水里,抛却一身束缚去了。 舅娘去世那年,她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我惊觉昔日养尊处优的她,手上竟也有不少茧子,像我小时候见过的长工。 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是最幸运的那个,原本就应当知足。如今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我走了,他留下的最后一缕痕迹便也不在了,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我心知留不住他,他是天赐我的美梦,梦醒了他就走了。 我也要走了。只是我知道看不见他的,他不肯来见我。 当然,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合上日记。这看上去像是恩师所写的回忆录,她并未听他说过关于此人的事,甚至姓名,里面也未提及。倒像是写了些片段式的梦境,前后也不一定连贯,看去多少令人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 “笔记罢了。”她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说,“与恩师烧了去吧,留着也无用。” 师兄应下,接过去放进了纸箱里。她无意间抬头,看见恩师的房外竟然种了棵柳树,长的还不大,晃悠悠的,在即将到来的温风里,枝叶垂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