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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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伦敦大学联盟的学生都以质疑《枪炮、病菌与钢铁》为荣, 这种现象引发了大量思想碰撞,导致历史学、社会学的学者井喷, 他们有两个共同点: 一、自称是陆时的弟子; 二、自称是现代史学的信徒。 陆时也因此被称为“现代史学之父”,成为后世历史学者顶礼膜拜的人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的陆时正被一帮小伙子围攻, 尤其是一个名叫尼加提·尼科利奇的西班牙学生,拿着一张纸逐条提问,整整十九个问题,每一个都颇有深度。 这些问题陆时不是不能回答,就是觉得麻烦, 因为《枪炮、病菌与钢铁》里面的新概念太多,拔出萝卜带出泥,解释起来很容易触发连锁反应,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陆时双手下压,示意学生们安静, 随后他说:“诸位,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要把我文章中的结论当金科玉律,重要的是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你们自己多思考,比被我强硬的灌输要好得多。” 所罗门拉了尼科利奇一把, “就是,别问了。” 尼科利奇还是意犹未尽, “可……”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陆教授,刚才您提到了朱元璋。关于他的事,您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您真的认为他有可能成为一个倾向于海洋贸易的统治者吗?” 所有人愕然, 倒不是对这个问题有什么异议,而是提问者的声音听着颇为尖细,像是个女生。 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捂得严严实实,围着大围巾,甚至带上了耳套, 即使已经是12月上旬,伦敦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冷才对。 学生们窃窃私语, “女生?” “嘶……好像是女生……” “哪个学院的?” …… 他们惊讶,是因为1900年的伦敦大学联盟各院校都未开放招收女子。 陆时盯着那个妹子,仔细观察, 很快,他认出了对方, 是玛格丽塔! 没想到女王真的从善如流,把公主送来读大学了。 “咕……” 陆时咽了口唾沫,问道:“这位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 玛格丽塔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我就是因为听说了陆教授的大名,才选择的这所大学。” 尽管嘴巴被围巾挡着,声音含糊,但还是能听得真切。 这一下,学生们都确定了, 确实是女生没错!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玛格丽塔的身上。 陆时轻咳一声, “关于刚才的问题,朱元璋。中国的统治者坚信‘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朱元璋因为之所以不敢乱开国门,其实也是受了前朝的影响,唐有安史之乱、宋又是蒙古……” 说不下去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在听。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玛格丽塔给吸引了过去。 陆时看向萧伯纳。 萧伯纳无奈地耸耸肩,用口型回复:“沃德豪斯爵士送来的,我没办法。” 伦敦大学联盟各成员学院从招生到资助,都是独立运作的, 但在行政上,各学院又受到联盟节制,所以,荣誉校长沃德豪斯开了尊口,要把高贵的公主殿下送进伦敦政经学习,萧伯纳实在是没什么立场拒绝。 而且,作为费边主义者,萧伯纳支持渐进式的改革, 看到王室变得越来越开放,他开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拒绝? 陆时相当无语, 女王曾邀请他做王室的家庭教师,他拒绝了,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玛格丽塔的老师,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 陆时清了清嗓子, “各位……各位同学!” 学生们回神,视线重新落在陆时身上。 陆时说道:“你们都注意点儿,要有绅士风度,别一个个表现得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大家都自在了不少。 陆时说:“怎么?你们不支持女性来大学读书吗?” 这个问题放到现代看简直就是笑话, 可在1900年,却真的是一个全员参与讨论的社会焦点, 尤其是风气保守的英国,两党因为女性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几乎在所有层面展开了角力,女性读大学的权利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有人小声问道:“陆教授,你支持吗?” 陆时已经在伦敦的精英阶层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可,可以适当地表达观点, 但有些特别敏感的话题,还是要保持谨慎。 陆时沉吟片刻, “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巴黎大学招收女学生的事。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巴黎甚至已经有女子任教的先例了。” 这事儿不要说学生了,就连萧伯纳都不知道, 他好奇地问:“哪所学校?” 陆时“嗯”了一声, “就在今年三月,巴黎西南部的赛福尔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开设了一门理科——物理学,其讲师就是一位波兰裔女性,玛丽亚·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 女子师范学校有女老师很正常, 但如果科目是物理学,那可就不是教着玩的了。 众人沉默。 人群中,玛格丽塔藏在围巾后的嘴唇不由得咬紧了, 她很想提醒陆时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对女子上大学的态度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能来伦敦政经读书,已经托了陆时的福,不能再给陆时惹麻烦。 结果,陆时竟然自己把话题绕了回去:“关于女子读书这件事,我们的支持与反对并不重要。” 有人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陆时笑了笑, “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女讲师可不是一般人,她有一篇论文,《论沥青铀矿中含有一种放射性很强的新物质》。在论文中,她说明了88号新元素的发现过程,并将其命名为镭。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凭借对放射性的研究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在场的大部分是文科生, 对放射性、对镭,他们都没有什么概念, 但诺奖就不一样了, “女性获得诺贝尔奖?” “陆教授可真是有够异想天开的……” “说不定是真的呢?” “不可能!” …… 学生们普遍不赞同陆时的说法。 陆时摆摆手, “没关系,就让我们彼此保留意见,拭目以待。” 接着,他继续话题:“我举居里夫人的例子,所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一件事,如果能发展生产力,那么无论我们如何支持或反对,都没有意义。” 有人问:“陆教授的意思是,女子读大学可以解放生产力?” 陆时哈哈大笑, “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油滑! 众学生忍不住给陆时贴上了这样的标签。 可神奇的是,他们对陆时表现出来的油滑一点儿也不反感,反而觉得那是一种机智的表现。 所谓“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 他们已经被陆时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