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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骨(四十四)

    君臣母子,恩怨情仇,大抵世间之事,皆能用四个字概括所有。

    于黄家,霍准案是唇亡齿寒,黄旭尧之死是心惊rou跳,黄续昼坟被刨,已是怒发冲冠。随后黄靖愢官位被降,党羽卢荣苇一干人等性命不保。

    若再不想点法子,这以后的日子还能过?

    于魏塱,自己母家居然一直偏帮霍准,双方共同打压自个。昭淑太后不惜害了两个龙胎也要把雪娘子抢到身边去。年初一谣言四起,那句子欺母必然是太后口里先传的。

    好不容易谣言平息下去,祭天大典又生乱。手段之拙劣,一看即是人为。下人官员杀了几个,真凶直指黄靖愢。

    如此咄咄逼人,母妃,想换个皇帝?

    虽不能亲自与这二人交谈,但薛凌想了想,应该是势如水火才对。将盒子扣好还给江玉枫,道:“你给我的那份名单,我尚来不及看。既然现在在这,不妨一起参详参详。”

    江玉枫听言招了招手,弓匕随后拿了本册子来来。午间在壑园里,确没细看,现薛凌翻开,与其说是名单,倒不如说是份起居注。

    上书各人饮食喜好怪癖,似是那处勾栏场合作招待之用。便是给人搜罗了去,也瞧不出端的。

    她数了数,其中有十来位之多。臣子就不提了,重点是除了瑞王外,其余几位闲王的名头赫然也在册子上。

    薛凌翻了翻,没抬头,语气戏谑:“这事成之后如何说呀。他造反就造反,杀了魏塱便是,如何将人家兄弟也砍了。”

    “一不做,二不休。太子年幼,怕不能服众,不如.......”

    “不如将旁人杀尽,魏家无人,就只能由个奶娃上去。这理由,岂不是太牵强了些?”

    江玉枫轻声道:“你想差了。”再不作其他解释。

    薛凌皱眉一阵,道:“行吧,如何进去?”

    “御林卫办差,哪里进不去?”

    “以李敬思今日地位,招呼一群人跟随不成问题,你说要他招呼一群人去杀王爷,只怕过于高估吧?”

    “只需他进得黄家便可,其余么,你我来便好。”

    薛凌盯着江玉枫,笑的有些诡异。江玉枫被她盯的不自在,撇开些目光道:“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果然你与我心意相通。早间我也有此打算,特问了霍云婉,有没有可用之人。她说曾在郊外养甲,有近千人。一声令下,便可跨马提刀。”

    江玉枫复抬头道:“如此甚好,我还愁着上哪去找人呢。”

    薛凌笑道:“上回去追霍云昇,我见府上能用的人也多的很啊。”

    “也不过百人,瑞王倒有些私兵。只是君王猜忌,霍黄两家把持的厉害,他亦不敢妄动,是而加起来,也不过这千余人。

    如今霍家姑娘那再出些......”江玉枫顿了顿:“便够了。”

    “少糊弄于我,活人是够了,死人不够啊。”

    “也不必尽数斩杀,且说贼人见大势已去,作了鸟兽散也行。”

    薛凌顿口,答了个好字。另问:“沈元州如何。”

    江玉枫道:“本是今日就要走的,闻说司天监补了一卦,不吉,须得后日动身,方能百战不殆。”

    她似憋不住笑,仰脸问江玉枫:“这屁话你信吗?”

    江玉枫道:“你走了这一趟,性子倒似回到了往日一般。”

    “意思就是我不进反退了?累的很,一累我就没力气装模作样。你等我回去养俩日,下回来管保又好了。”

    江玉枫再叹了回气,道:“近日诸多不吉,难免陛下偏信天向之说。着人卜吉问凶,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薛凌想了一遭雷珥所书内容,反驳道:“我看是疑心大作才对。若是边关事急,文书应该一封接一封,他分明是在等。”

    “等什么呢,仓促之间,皇帝应不能知道这文书有假。”

    薛凌抬头,换了脸色:“谁说他是觉得文书有假了。那封文书,并没写已经起战,写的是胡人在备战。

    依我看,魏塱是觉得,文书乃沈元州授意。再等等,就看这战,究竟能不能起。”

    江玉枫蹙眉一阵,并没评价对错,只道是过两日必有真正的文书回来。雪下的这般大,路上耽搁也不可避免。

    薛凌没与他争执,没头没脑问了句:“瑞王处,是不是也得做点手脚,不然说不过去罢。”

    “此事已有计较。”

    “那甚好,无事我便回了。”

    江玉枫正了正身子,起的极为顺畅。薛凌斜眼看过去,又笑:“你腿好了?”

    江玉枫顿身,看了一眼腿脚处,才道:“壑园妙手,已无大碍了。”

    薛凌这才起了身,拱手说告辞。弓匕凑上来收拾桌面东西,不忘与薛凌说笑两句。适才要散,却见薛凌弯腰,将那张刘琨答友人书拿起折了折,而后揣到了袖里。

    江玉枫好奇看她,薛凌笑道:“这玩意儿写的怪好,落灰可惜,我拿回去擦擦。”

    江玉枫收回目光,伸手请了薛凌先。送她往门口一路果然腿脚如常,瞧不出半点异样。

    该有点怒气才对,这厮就这么好了。然薛凌走着,只觉的自己快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蠢货如此急不可待,竟然连十五都不等了。就好像,就好像也成了苏姈如,突然就愚不可及。

    忍着笑,又有些莫名忐忑。这忐忑,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说是怕江玉枫瞧出破绽,可打过交道的聪明人多了去。在鲜卑时,还有可能性命不保,她也未曾这般忐忑过。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雪还在下,江玉枫又碎语絮叨了些什么。薛凌随口答着,直到了大门口。弓匕递上来俩灌了滚水的汤婆子,又递过伞与下人,交代着仔细些。

    江玉枫躬身,还是那句话:“谢过姑娘仁心。”

    薛凌双手交叠在袖笼里,无声摸索了一下藏着的恩怨。看着眼前漫天飞雪,轻声道:“上回来,蒙伯父赐教。”

    她顿口,片刻江玉枫轻声“嗯?”

    “他说城北rou铺,有庖丁解牛之术。非手熟,实乃刀快。手熟须得十年功,刀快不过倏忽间。”

    “家父年岁渐长,有好为人师之癖,姑娘见笑了。”

    薛凌侧脸,笑道:“岂敢,我只是感慨一下罢了,权力真是这世间最快的刀。能斩得夫妻反目,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她垂头,片刻才道:“手足情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