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胡沙(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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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暝双手握着缰绳,只觉此人和薛凌过于熟络,幸而薛凌兴致不高,并无特殊之处。 薛凌听见此话,也没什么反应,复淡淡笑着,任由马匹慢吞吞往胡人营地走。 她早就说两地隔的不远,走马才走了一个时辰不到。原上星月升的早,西边太阳还没落完。日月同天,在京中是大凶之兆,此处傍晚反倒常见。 过了水源处,便见胡人营帐连营帐一眼望不到头,薛凌笑道:“你们那片是火烧房子地飞沙住不得狗了么,全跑这来。” 尔朱硕着实直人,大咧咧道:“不是,拓跋说南人的地好水好,咱们要搬一半去,以后牛羊更肥。” 他倒问薛凌:“你来干什么,他前两日说你要来我还不信。” “他说我要来?” “是说你要来,前两日说的,还说你来晚了。”尔朱硕指了指帐子,道:“到了,下马吧,这里只能走进去。” 薛凌依言停马跳到地上若有所思,拓跋铣知道自己离京往西北来,定是京中有人给他递了消息。知道自己走的,没几个,按理说也不能出卖自个儿。 但此事问旁边这蠢狗估计是问不出来啥,省了口水,她大咧咧跟着尔朱进了帐区,反身后诸人甚是谨慎,唯恐有胡人发难。 实则帐东区多为首领,没几个攻城的,全不至于看见汉人就双眼发红,一行人顺利行至主帐,门口守着的一见是尔朱硕,老远就转身进去传话。 几乎是立时拓跋铣哈哈大笑迎出来,将胸前长辫甩至脑后,拳头在第一根肋骨处敲得咚咚两声而后张开道:“你来了,等你多时。” 算是个胡人礼节,霍知别有计较,方才他来,这位拓跋王嘴里对薛凌已是多有抬举,没想到见了面愈加客气,真是奇怪的很。 薛暝微微上前了些,确保薛凌在自己能够着的范围。薛凌脚下没停,信步上前,直到门口横手也在胸前骨头上磕了两下。 身后众人只当她是还礼,拓跋铣瞧的清楚,薛凌反握短剑,刃寒锋利,只需平推半尺,就能驾到他脖子上。他分不清平意和恩怨,还以为是当初挂着剑穗那把,又是哈哈数声,伸手亲自掀开门帷喊请。 薛凌含笑抬脚,擦肩之畔,略偏头凑过去,悄悄话般笑道:“是候我多时,你等什么,等死啊。”话落顺势转头与薛暝招手道:“快点快点,吃口热饭。” 说罢先往里,再转回目光往帐内看,登时一愣,里面人不少。胡人帐子不比中原房内屏风帘门,而是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正东方位是拓跋铣起居之地,西方是歇榻,桌椅皮褥乱搁着,中间则是闲处所在。这会一个架子搭在那,上头锅子咕噜噜冒着热气,底下不见明火,只一堆儿红碳忽散明暗。 一群人围坐在旁,都盯着薛凌,霍晓亦在其间,更主要的是,石亓头戴兽牙,身穿革皮,也坐在那双目勾勾直视着她。 薛凌一手将身后薛暝扯来推往前头,道:“你走先,热死了。” 薛暝猝不及防,又飞快回神过来,帐里确燃着一堆火,比之外头温度高了好些,这些胡人是不怕热怎么着。 薛凌顶在他身后,嗑嗑咬了两下上下牙,暗想这茬儿实在倒霉,当初死了一个申屠易也没把这小蠢狗弄回去,还是落到了拓跋铣手上,妈的蠢狗就是蠢狗。 众人跟进来,拓跋铣方撤手进到里头,全然不知薛凌作何想,哈哈笑道:“来了来了,今儿在坐得都是熟人,且打个招呼,一会去外头吃饭。” 又用胡语对着下属交代了几句,再对着看守霍晓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退开些,霍晓便回了薛凌这头。 薛凌道:“我这人多,你寻个住处来,安顿一下。” “这是自然。” 随即有人来领路,稍后薛凌身后便只站着薛暝与周遂即霍姓二人。底下扯了张褥子来铺开,拓跋铣道:“入乡随俗,随意坐些。” 薛凌不以为意,解了外衫和头巾,一面道:“有合适的衣衫吗?热死了。”说着也忍不住去看那堆碳。 胡狗就这德行,走哪都要烧一堆,也就是夏天了,冬日里要生七八堆燃着。不过晚间原子上凉,到时候会好一些。 薛凌扇了扇迎面而来的热气,拓跋铣道是“南人的衣服没准备着的,寻常纱衣有,这就喊人取两套来。” 薛凌点头称是落了座,拓跋铣指了指石亓,笑道:“你二人也该是熟识,怎么不打个招呼。” 石亓看着薛凌,道:“熟识是熟识,是敌是友不好说。” 薛凌只顾扇风,看都没看,嚷道:“熟不熟的都一样,我见胡人一个样,不叫唤认不出来。” 拓跋铣复笑,又闻她道:“谁跟你说的我要来。” “江玉枫啊,。”拓跋铣从沸腾的锅里捞起一勺热奶往薛凌面前碗里道:“我还奇怪的很,你跑马过来,快点五日就到了,怎么这么久才到,再不来,我都要怀疑你死在路上了。 是不是你们的皇帝和沈元州打起来了,路不好走?” 碗里guntang熏的薛凌眼眶也冒热气,迷蒙里问:“江玉枫递的话给你?” “是啊,信到了当天我就在等你。” 薛凌笑笑伸手要端碗,摸到觉得烫手又缩了回去。京中都用上冰盆了,这蠢狗还在烧火。 就说当晚无缘无故薛璃拦在那,原是江玉枫这厮在确定消息,早知直接告知他就好,省了薛璃吹夜风,却不知江玉枫拿这消息换了什么,按理说来,胡人已经给不了他什么了才是。 拓跋铣又在说着话逗笑,真如他年旧友。薛暝反将注意力放到了石亓身上,此人面露凶光,明显来者不善,看服饰打扮,也该是个胡人首领,不知何时和薛凌起了恩怨。 霍姓二人识得拓跋铣,见他与薛凌颇熟,皆有揪心自个儿西北之行不顺,各人剑拔弩张,水火滔天,她只顾狠吸了几次鼻子,像热的在抽气。 拓跋铣真的知道自己来了西北,所以上午他断不会为难霍知两人,那马是真的迷路了。 原来真的是死的人太多了,沾了太多血,良驹难识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