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参仙老怪
23，参仙老怪 天色尽黑，明月已及昆吾。 黄药师收了内息，见郭靖仍旧在自己所画圈里拼命习练，叹口气心道自己一时兴起还真是不经意画地成牢，一方面既需费时费力教这小子，另一方面这小子学起来也很辛苦。 黄药师内力深厚，转息一周少则都要两三个时辰，再看眼前光景多半是到了戌末亥初，丢傻小子一人习练这么久就是对人无所顾忌的黄药师也多少有些愧仄。何况在他闭目前郭靖还因头脑周转不灵被他骂过。 “好了，你也算有了些进展，碧波掌的十来招掌法都记清楚了吗？” 郭靖的好处在于一旦置心一处就能够心无旁骛，因此具体过了几个时辰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是黄药师此刻出声同他说话他也只觉得怎地对方这么快便喊了停。 不过他也立即出声回答：“都记得了，就是还打不太好。” 黄药师冲他点点头，走至他身边摆起架势道：“那便同我一起来一遍。” “是。” 于是乎二人便相交而立，相互起势。 黄药师风容都雅，加之又刚运转完了内力是修习过后的状态，此刻使起自创的武艺就更是潇洒不羁，气貌秀发，一掌一式皆显碧波浩荡，本人寄蜉蝣于天地，渺苍海之一粟的感怀更是融入了其中，大气中几经翻转，如掌势之收发。 相较之下郭靖则生硬许多，他原先同洪七公学亢龙有悔就用了一整天的功夫，这番能几个时辰里就习得碧波掌法大概已实属不易，要叫他如何精妙娴熟那着实算在难为他了。何况，他的掌意大致不错，光这点黄药师在与他共同将招式使完后也点头认可。 “每天多加勤快练习不日就会有进展。” “多谢黄老前辈。” 又听对方这么喊自己，黄药师不由地挑眉看郭靖，道：“你一口一个老前辈老前辈的，没事都被你喊老了。” “啊？”郭靖不解地看向他。 见郭靖连这都反应不及，黄药师白他一眼后转身就走，他轻功了得，这次又真没等候郭靖，倏然便不见了身影。 “啊，是了，他定不喜欢我叫他老前辈。” 郭靖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不喜他在前辈二字前还加个老字，不禁忆起当初梅超风被自己这般叫老前辈时也是十万分的不快。他平日里已尽量少去想梅超风，现下又想到对方心里不由很是复杂。说起来，也不知道他如今状况如何，黄药师叫他办的事是否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郭靖边这么想边施展轻功往回去，心绪因梅超风而起了波澜，并且不知怎么搞的竟又回忆起了当日二人云雨之状，脸上立时飞红，用力甩了甩头企图将其甩出脑外。 “小贼站住！偷老子宝蛇还敢跑！” 行进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郭靖扭头朝后望去即见来人已将抵达他所在处，又细去辨认那人面目，不看还好一看竟还是前世识得之人，且前世也是纠缠了他好久，见他面便要吸血，一时顿感股子苦气窜上。 但见那自后头追赶上来之人白发如银，脸色光润，白发童颜，穿葛布长袍，正是参仙老怪梁子翁。郭靖听他方才喊的又是什么偷蛇，可今次他莫说没有吸他那怪蛇的血，就连见也未尝见过。 于是干脆停下来面朝梁子翁大声喊道：“我没有见过你的蛇，你弄错人了。” 梁老儿满面怒容地在郭靖不远处站定，仔细辩他面容发现确实不是偷他蛇的道士，但夜中一人在这空旷无野处赶路也是奇怪，说不定还可能是那道士的帮手，只是那道士见自己敌不过所以故意放个人出来迷惑。梁子翁心中打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主意，谋算着杀了眼前的小子逼迫小道士出来一并废了。 他如此打算后便相由心生，一刹那间就变得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加上那一头白发在夜中看来越发近似幽冥恶鬼。 郭靖瞧他模样立知不妙，而以他现下功夫实在难敌梁老怪。何况就他记得梁老怪应该还随身带有三个徒弟，一师三徒都俱是难缠。此刻多说无益，郭靖不多废话转头就跑。 “好小子，就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要不怎地见了就跑，还妄想抵赖！小贼头，哪里逃！” 梁子翁本就打了主意无论郭靖与偷蛇的道士是否同伙都要置其于死地，如今郭靖又这么一跑便更是肯定自己所料不错。江湖人称梁子翁为参仙老怪，他的名头自不是白来。梁老怪身法轻巧，轻功为其所长，人也不择手段且恶毒狠辣，所以这下子追郭靖那是一百个动真格，再想到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蛇就更是鼓足了劲。 “我跟你那蛇丝毫关系都没有，你别追我！” “听你胡扯！” 两人你追我赶，眼瞧着郭靖就要被梁子翁抓到背心，郭靖却出其不意地跳上棵矮树，梁子翁抬头待要跟着跳上去追杀，猛不丁就被上面的郭靖晃了一头带刺松果。 “啊！小贼！” 梁子翁早年行恶事比洪七公拔光了头发，自此后头顶那块再生不出一寸毛发。于是乎，那些带刺松果就成了他空心头顶的死敌，树虽不高可东西砸下来的力道也不弱，他追郭靖追得专心一个没避开被砸中，空心头顶顿时就红肿一片，甚至见了红。 这一下，梁子翁更怒，边跳脚边发誓抓到郭靖后要他不得好死。 郭靖趁他发脾气的空档又朝前拼命狂奔，他会用到松果砸人这种歪招对付梁子翁实在是急中生智，当然这智也不算全是他的，而是过去黄蓉处使过，以前只觉好玩儿，没曾想竟有用到的一天。不由感叹招不怕歪，可用便灵。 “小贼，哪里跑！” “师傅，我们到啦！” 屋漏偏逢连夜雨，起先不知在哪处的梁子翁的三个徒弟接连赶到，见师傅在追人就都认为肯定是那个偷了蛇害他们被师傅处罚的小恶贼，于是争相奋起直追，力求将功补过。 郭靖被他们追得心中连连叫苦，三番两次都险些被逮住。 “真不是我偷的蛇，你们追我也没用！”郭靖发声大喊。 “偷蛇的即便不是你，那你也是偷蛇贼的同伙，休要跑！” 梁子翁既已认定郭靖又如何肯放过，郭靖被他们追得气苦，加上老怪的三个徒儿逐渐呈了包围之势要对他来个瓮中捉鳖，郭靖眼见再逃也逃不远，他也不是甘心一味躲避之人便干脆停下脚步望向四人。 “我不跑了，你们要找我打架便打吧。” 郭靖说得爽气，梁子翁则哈哈大笑，他那几个徒儿见师傅都笑就也跟着一起嘲笑郭靖。郭靖被他们笑得面色通红，狠狠怒瞪。 “你们笑什么。” “笑你个小毛贼不自量力，老子找你打架，凭你也配。告诉你，老子是要宰了你把你的头扔给和你一起的贼道士！” 梁子翁言罢，猱身扑向郭靖，他那几个徒儿因怕郭靖再跑便三人合起围成一个圈势将梁子翁和郭靖二人圈在其中。 郭靖照旧用的是江南七怪所传武艺可逐渐不敌，也就在这时由浑厚内力送出的声音响彻在场所有人耳膜。 “用方才学过的碧波掌法。” 郭靖自然识得这声音的来源是黄药师，惊讶于他竟然没有真的离去，高兴地“哦！”地答应一声后顿时有了底气。 梁子翁听到声音后停下脚步，与徒弟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习武之人起码的武功高低理所当然是能够辨识的，梁子翁听这几近身处的内力传音便知道来者武功高强，可又不见来人现身，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不来拿你，你就去打他。快去。” “哦。” 听黄药师这么说郭靖就知道对方多半一直就在离左右不远处，所以才知道梁子翁他们一直都在追捕自己。他不愿忤逆黄药师的话，再说方才那四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追赶自己，梁老怪又显然存着杀意，现下既然黄药师要他打他自然会遵照行事。 “敢问阁下是谁，何不现身一见？” 梁子翁抬头四望，意图探出黄药师所在位置。然而黄药师显然对他轻蔑以极，继续传音给郭靖。 “傻小子，还不动手。” “是！” 郭靖不再耽误，纵身奔向前方梁子翁，左手仿浪潮之势回旋连续出掌，总共三掌，二虚一实，前两掌实未发力，第三掌才是真格。梁子翁道行高深，郭靖使得又不纯熟，于是很容易就被他看出了门道，心中想着掌法倒是巧妙有趣，还他娘的招中有招，可惜使的人不对，本该一招三花样的掌法到了这小子手上纯成了傻把式。 他一个冷笑，虽然忌惮那个内力传音的高手可不至于会让郭靖打到自己。 “这小贼伙同他人盗了在下的灵蛇，老兄若是不出来那休怪我对这小子下真手了。” 梁子翁说着就朝郭靖几拳头上去，郭靖左闪右避，跳后一步双脚下屈，稳住下盘。郭靖这个打法是自前世起的习惯。武功这东西练久了自然熟能生巧，而又因人各不同，最后都会养成属于自己的习性。特别作为武功大家，他们的习性即武性，在关键时刻往往能够出奇制胜甚至救其一命。 郭靖性子沉稳踏实，故而他的习惯是稳扎稳打，尤其到了前世后期武艺纯熟，内功精湛的地步就更是依着这种打法来。然而，他是习惯如此，但黄药师就很看不惯这种似只顾保身的应对之策。 “小家子气，给我看好了。” 在场几人只感一股劲风袭来，尤其梁子翁连黄药师的身形都未看见便挨了一掌。 “哎呦！” 梁子翁一声大叫，整个人被掌劈中朝后倒退数步，惊愕之余又待要看清出手之人时就只瞧见个与自己几乎贴面的白脸男人，面貌都没看清便受了第二掌。 “碧波掌法便是要这么使，可学会了？” 郭靖老实地摇了摇头，心里佩服黄药师身形之快若鸢飞鱼跃，掌法之畅若行云流水。 “黄岛主你身法太快我来不及学。” 黄药师可不管郭靖是否赞叹，只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了他一眼，不过想想又觉得总比不懂装懂来得好，况且这也算得上是他目前为止看到的傻小子身上唯一长处了。 “这……我……” 梁子翁这下总算看清了黄药师全貌，见这人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气势又矜高倨傲，不由为之一震。他行走江湖多年深谙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站起身来朝黄药师行了个大礼。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敢问阁下高名。” 黄药师看也不看他，只对郭靖说道：“好好的碧波掌法被你使坏了，有人现下定在心里小瞧这门武功。” 郭靖猛地瞪大眼睛，他对岳父性情再了解不过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他也知梁子翁他们不是好人，方才也想要害死自己，可毕竟这次存着误会，要他们这样便死他实在过不去自己那关。 顶着黄药师冷然的目光，郭靖硬着头皮拱手道：“弟子回去一定好好练功，下次再见到这些人定要他们瞧瞧厉害。” 黄药师朝他看许久，两眼一翻背过身去。郭靖会意，赶忙转身朝梁子翁师徒叫道：“还不快走！” 梁子翁的三个徒弟还欲回骂，梁子翁却是个识时务的赶着徒弟同自己一同灰溜溜地瞬间便跑了个无踪无影。 “多谢黄岛主。”郭靖松口气朝黄药师道。 “就这几个人还不配我动手。”黄药师回过身，接着朝郭靖附近的树上道：“小道士，下来。” 郭靖看向那个方位，树叶沙沙作响，尹志平随之一跃而下，手上拿了条通体朱红足有小碗粗细的大蛇。 尹志平看到郭靖，颇有些尴尬地道：“抱歉，连累你被他们追杀，这蛇是我拿的。” 黄药师冷哼一声朝前跨步就走，尹志平也不知与黄药师之间发生了什么如今已不是先前态度，见黄药师起步也跟着就走。三人便这样一起回到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