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客栈夜谈
46，客栈夜谈 这边郭靖一去就是一整日，直到夜间过了夜饭时辰后才回到客栈。而这边黄蓉在听完书后无事可做，他闲得将整条街都给逛了个遍，心中对郭靖颇为不忿，怨他丢下自己不管不顾。待到郭靖回来，黄蓉便直接耍起了小性子。 “郭大侠这般晚归看来是能力通天地所有事情都给解决了吧。” 郭靖一脚才踏进门就已瞧见黄蓉满脸怒容，一听这话想到自己早前答应过他要早去早回，如今却食了言连忙致歉。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马道长教我打坐练气一睁开眼就很晚了，然后他们还留我吃饭。” 郭靖不晓得他这话可是惹了祸，黄蓉不知道前因后果，听他这么说自然以为他是跟人学了功夫拜了师。毕竟在江湖上是没人会平白无故教人功夫的，何况全真派这种规矩繁琐的大派，要学功夫可不得拜师学艺吗。 黄蓉生了怒气，他爹走时虽跟他说郭靖是桃花岛人却不是他门人徒弟，但在黄蓉看来郭靖已学过了桃花岛武功，便是勉强不拜他父亲为师，但他父亲到底亲传过他功夫，郭靖如今又去巴巴地拜师别家简直是在丢桃花岛的脸面。 他眉头一挑冷笑道，“敢情郭大侠是去跟全真教学功夫，人家是名门大派你自是要好好巴结才行。可是郭靖，你如此做法要将桃花岛置于何地！” 日里的火气加上这一误会，黄蓉的心头止不住地一阵恼怒、愤慨袭上。郭靖不明就里，看他怒气横生还在想要如何安抚，却听得“咔”地一声响，黄蓉竟徒手把放在桌上的一根木剑折断。这木剑实是黄蓉游街时顺手买来要送给郭靖的，他那会儿只觉着整条街也就这个玩意儿做得算是精巧些，于是便无端生起了要送给郭靖把玩的念头。谁晓得郭靖竟如此气他。 郭靖见他将木剑折了不禁一怔，他实在是不晓得对方何必生这么大气，赶忙道：“马道长只是教我些练气法门，我并未拜他门下。” “好啊，凭什么那道士一教你就学，桃花岛的功夫还不够你学吗。哼，算起来抢着教郭大侠功夫的人可不少，也是，学我们桃花岛功夫是简慢了您了。” 黄蓉将话挑明至此郭靖也就明白了他是不愿意自己学他家功夫，觉着黄蓉是孩子脾气自己应该要多忍让，于是温言道：“我身与人有异学武聚不得气，内力上很是欠乏，一直以来我七位师傅都没个办法。而邱道长与我爹是故友，他出于旧情才想着法儿要马道长教我的，且学全真教的吐纳法子不止是为了武功更是为了强身健体。” 黄蓉听后立马就想开口问郭靖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儿，但见郭靖看向自己的目光显是一副自己全然知晓缘故的样子便按捺了下来。 “一会儿邱道长，一会儿马道长，全真教的道士可真多。” 郭靖笑道：“全真教是名门大派，门下之人自然不少。” 黄蓉翻了个白眼，懒懒的挑了挑灯芯道：“门人多顶什么用，又不是聚众斗殴。要我说，其实门人就和菜一样，合该精多量少方能得些个滋味。全真教的门人多是多，却也多不过丐帮，但即便丐帮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却也不够精细。全真教，哼，看看那个尹志平就知道他们的深浅了。” “你这话说得没错，但门人还是以志气论。丐帮以侠义为先，便是他们许多人武功不高也值得人钦佩。” “是啊，咱们桃花岛这种歪门邪道可比不了丐帮。” “蓉儿，你别说气话。” 黄蓉又鼻孔出气了两声，然后悠悠地问郭靖：“那你说说看是那些个门派厉害还是桃花岛厉害？” 这种事儿还真不好回答，郭靖也是无奈，他时下有些弄不明白怎地黄蓉今生这般难缠，按理说从姑娘成个小伙儿不该直爽些吗，可黄蓉的性子竟是比前世更为乖张了。 “你这是故意要我为难，门派上何来这么多的比较，只要行的正坐得端就都是好的。桃花岛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不算坏。至于武功，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各个皆是武林宗师也各成一派。不过说到授业传教，也就属全真派正规弟子最多且是按部就班地授予武功的了。” 黄蓉心里明白郭靖说得很有道理，可嘴巴上到底承认不下，他歪过头去一副着恼模样，晾着郭靖不加理睬。郭靖想他气在一时，至于气什么似乎又不止他晚归之事，既无办法对症下药他便干脆到床上盘腿坐下修习全真心法。 全真心法首要在于心静，崇尚的是上善若水，以静制动。郭靖坐下后整个人便宛如一尊大钟般屹然不动，不下小会儿后就已收心息念了。黄蓉在旁待了半天见郭靖动都未动不禁按捺不住起了好奇。他在江湖上的这段时日是一直有听人说全真功夫为天下武学正宗的，而就是自负如他父亲从前提及全真武功也都保有份敬重。 虽先开口有些失颜面，但黄蓉还是对着紧闭双眼的郭靖问道：“你坐着不动也能算练功？” 其实桃花岛上关于各派武学的书卷几乎皆有，偏黄蓉对于全真的内功修习知晓得少。其中主要缘故在于他喜动不喜静，而全真功夫太过循序渐进，在他看来只觉死板，当时只看一眼便弃之不顾，此刻自然就看不懂门道了。 郭靖心中是静，六根却明，听黄蓉问他话便睁开眼答他道：“宁神聚气，一气化清，方能入得无人清净之境。” 黄蓉听后又问：“这是修生养息的功夫，他们就教你这些？” “光是这些就够我受用了，丘道长他是知道我身体有异故而特地要我养身为先。全真功夫很厉害的，一些门外人只认真修习些边角也常能延年益寿。” 见他再提到自己身体黄蓉只好装出副明白样子，心内则想着过不久定要诈出对方身体到底有何异样。 “强身健体自然是好，可只为这个也不必定要学他们的，我去偷爹爹炼的几个丹药给你可比这种快多了。”说着黄蓉又想到了别的，“对了，我们桃花岛有个九花玉露丸，是需费大工夫才能炼成的，服后补神健体，延年益寿。你多听我话我立时就好给你服用，保准你受益无穷。” 郭靖连忙摇手，他深知九花玉露丸是灵丹妙药，炼制起来也极不容易，所以他更不愿无事时将其浪费在自己身上。 “你不信？” “不是，我信的，就是我现下无病无灾用了着实暴殄天物。” 黄蓉仔细打量他，见他眼神清明正直不似不信自己却还故意说假话便满意地点点头。 “我出岛得急身上也只带了一瓶，确实不好乱用。这样吧，下次你受重伤我再拿出来给你用，保准起死回生。” 黄蓉这话说的无意，听在人耳朵里却多少像在咒人，可郭靖这汉子却回他一个笑容道：“桃花岛的东西肯定厉害，那到时便要仰仗蓉儿你来救我了。” 见郭靖笑得朴实，话语里又真诚，黄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可他不肯叫郭靖看出他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何况他才闹过小变扭。于是黄蓉背过身去道：“这话说得你好像很盼着受伤似的，真是傻气。” 黄蓉这话玩笑打趣成分居多，郭靖回得却十分认真。 “江湖上以武功对仗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都是因为不得良药才没了性命，我自是要心怀感激的。” 黄蓉俏皮地晃了晃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硬拼性命不过是匹夫之勇。” 郭靖放下盘起的腿到地上，不大赞同地道，“若是为大义便是战死也是应当，绝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可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况且许多人打斗根本不是为了你口中的大义，不过是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张皮罢了。就说我爹他们好了，几个人争了近十年都没个结果，世人却还拍手叫好。郭靖我倒要问问你，你觉着他们这么争抢个所谓天下第一有意思吗？” 郭靖正对着黄蓉黑黝黝的眼眸道：“其实我过去也因此总想不通，总觉得为武斗争气杀人是种罪过，可如今想来这未尝不是种活法。大丈夫立于世，若能因百姓之福努力自然是好，可能坚持为自己活也是值得敬重的，只要不违背世间正德大义。” 黄蓉噗嗤一笑，“你倒是个会说教的，虽然会这样讲不大像你，可这话若听到的是爹爹准会高兴。原来你也算不得一个完全的榆木疙瘩嘛。” 郭靖面上红了红，毕竟他会说出此番话主要还是因为黄药师的缘故。他过去很长一段时日里都以为心怀国家才是当男儿的正理，直到后来年岁长了才顿悟过来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活法，人不可强求于他人，何况就算不算保家卫国，生而为人要能够忠于自己的所思所行亦未尝不是难能可贵的。襄阳一站他与黄蓉战死襄阳，那时黄药师仍还在世，古云大不孝就是要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回过来看过去黄药师或许就是知道他要令黄蓉行这种大不孝才那么不喜自己。 于是郭靖便又感叹道：“可你说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也是对的，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黄蓉见他不知想到什么说得惆怅，整个人被烛火照得影子长了一截，与真人放一起看似假还真。 “说话翻来覆去的，都弄不明白你是说要照着自己开心来过活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了。”说完皱皱鼻子，表示自己已厌烦了谈这个。 郭靖笑笑，自主地引开了话头。 “对了，今日我走后你都在听书吗，后面都说了什么？” 他提这个黄蓉便挑挑眉，怒气虽是下去了但终究不大高兴，于是没好气般说道：“你自己听一半就走现下却要我来当个说书的给你把后半截续上，可真打得好主意。” 郭靖以为自己才跟黄蓉谈得高兴，没想到他竟还生气不禁诧异地看他，“你还生气？” 黄蓉哼唧一声后道：“小爷气可长了，怎么着。” 黄蓉不知自己这耍横样子实在有趣，郭靖见他横眉竖目不仅诚惶诚恐不了，看了只觉他可爱。 “那明日我带着你，咱们一起去邱道长那儿好不好，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可不跟你。”黄蓉翻了个眼，随即像是怕郭靖这个实心眼的真不带他复又加了句道：“明天我走前面，这样就是你跟我。” 两人这才算是真正和好，之后肩挨着肩睡到了一张床榻上直聊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