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故人相见却不识（上）
49，故人相见却不识（上） 黄蓉早间醒来便看到桌上放了许多桃枝，这郭靖也是不谙风雅，桃枝就这么大咧咧地平铺在上面都不晓得找个器物摆放才会好看。黄蓉昨日虽先郭靖一步回来却也是装睡等到了他回房，如今见到这未叫自己安睡的罪魁祸首想的是要如何在郭靖面前装作万事不知的样子。 “蓉儿，你起身了？” 郭靖的声音冷不丁自黄蓉背后传来，将他吓了好大一跳。 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黄蓉不禁没好气道：“你站我背后是要故意吓我不成。” 郭靖满面疑惑，摇了摇头，随即想到自己放置的桃枝便道：“再没多久桃花就该谢了，我趁如今还能得些开得好的就摘了来。这些桃花都连在桃枝上，我们只消将桃枝浸泡到水里就还能多看两天。” 黄蓉早晓得郭靖摘取这桃枝是为了哄自己高兴，可把漂亮东西平铺直放的也实在是不会讨好人。 “大兄弟。”黄蓉将手搭到郭靖肩膀上将他整个身子拉低，语重心长地道：“你这样憨傻日后可要如何讨好我爹高兴哟。”然这调笑话才出口却又猛惹得他自己不高兴了，改口为：“不对不对。讨好爹有我，你只管讨好我就是。” 郭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迷糊。黄蓉不愿与他多说自己心中纠葛，只寻思着趁对方不经意时探探有关梅超风的事情。 “你今日不去跟老道士学武功了？” 黄蓉将屋内瓷瓶中原本的花给去了，差郭靖去注水以及找小二要剪子，同时嘱咐他水不必大满，只要桃枝根处触水，稍上些也能够以水浸之便是。郭靖按着他的话去办了，后见黄蓉拿着剪子修剪桃枝则煞是怀念，不由就直直盯住了看。 “怎么，没见过？” 郭靖先是不自觉摇头，回过劲儿后又点头。 “没见过也不用遮掩，日后比这稀奇的还有呢。” 郭靖未听出黄蓉的言下之意是指他日后会在桃花岛多长见识，只问道：“还有稀奇的？” 黄蓉抬抬下巴好不得意，给一株桃枝错杂的枝叶上“咔嚓”一下，“爹爹……哦，不。我们桃花岛人最喜风雅，就说这瓷瓶，若不是即便逛满整条街都未必找到合我心意我才不用它来插我的桃枝呢。哎。可惜了，如若是在岛上你给我拿来这有些半开着桃花的桃枝，我只需用刀剪下，插在萝上，找个花盆用种到土里再每日浇灌，不出多久即可长得更好，看得更久了。对了，你可知晓贯耳瓶，这是时下最兴的瓷瓶样式，内壁施白釉，平底内凹，形成圈足，我在家时常自己烧着玩儿，可弄出许多花样来。可惜就是家里的玉花瓶太娇贵有些碰不得，否则爹要不高兴，但用以插这些桃枝保准好看。” 郭靖听得新奇，他们蒙古莫说是花心思捯饬花，就是养花都很少见到，而这些前世里黄蓉倒未跟他提过。 “竟还有这么多的花样？” “这算什么，我爹还能用盐养花呢。这是他从一个世外高人那里听来的，说是但凡折了花枝，搥碎柄，用盐筑基，令实柄下满足，插在花瓶中，就是不用水浸不久也自能开花作叶。” “这样便可自身枝叶了吗，可真是奇妙！” “自然行不通。起先花都死了，后来爹爹也是钻研了好久才弄明白过来要水是不需时常换的。”说到高兴处黄蓉学着黄药师板脸的模样道：“花死的时候爹爹可当真是气坏了，整个脸就像这样，拉长得跟什么似的。之后他还直说路上遇到了个大骗子，下次若再要见到非废了那人不可。” 郭靖此这有些不赞同，“这不好，只为了养花的事情杀人有些过火。” 黄蓉白他一眼道，“于你而言是小事，可于旁人而言或许就是大事。你说只为养花的事情杀人不对是因为你觉得事小大可以不计较，但那人若当真是个骗子或许骗过的就不单单养花的事一件。既然连我爹爹都说那人是什么世外高人，可见他早已声名在外，除我爹爹外定还骗人不少，我爹爹功夫厉害他都敢诓骗他，那换作其他人他胆子岂不更肥？” “可黄药师之后不是发现自己是在水上弄错了吗？假使之前不明就里便杀了他就是杀人犯下大错。” “你也会说是之后发现，所以就是弄错也不是存心，况且骗人的家伙就是宁可杀错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这是我桃花岛的规矩你可给我好好记下吧。” 黄蓉这话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郭靖心中一凛，当即想到了黄药师对梅超风和其余几个弟子的处置。他虽不知道今生其余几名弟子的处置和境遇有否变化，但梅超风时下已被种下附骨钉，虽是一年后发作可仍不好受。黄药师对待至亲弟子都是如此，又何况旁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确实为黄药师作风。然而说来奇怪，这原本就是他那岳父的性情，但郭靖此时作如是想后心中却是极大地不舒服，甚至有些莫名难过。他觉得是为了梅超风，可心中总有一块分明在告诉他不全是为了梅超风。 “这样并不好，误害了人难道他就能够高兴了吗？他不会真开心的。” 郭靖将目光投在桃枝上，目光中分不清是疑惑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黄蓉听他说出这像是为父亲之事有感而发的心底话后却是嘲讽般嘴角上勾，俏丽可人的脸霎时间竟变得冷若冰霜。 黄蓉此刻就连说话都似捎带凉气，冷不丁就道：“你是说他会为惩戒了梅超风那个叛徒而伤心难过是吗。” 郭靖心中大惊，直直地看向对方。 “他偷取九阴真经导致我母亡故，又在武林上兴风作浪，成天架着我爹名号跟个老鼠般坐在那群蠢猫儿头上耍威风，可笑最后还落得遭人追杀。怎么，这样的逆徒我爹还得宽宏大量不成？若是他不严惩就是对不住我娘！” 郭靖急道：“梅前辈已经悔改，黄岛主也已答应待他办完几件事后会再收他入门。” 黄蓉面上掠过愤怒之色，旋又强忍着敛去，他故意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而这就不好说了。说实话，就连郭靖自己都没未细细想过他究竟与梅超风是何种关系。想到自己与对方的那次缠绵以及对临走那晚对自己说的话，他心里很是起伏不定。 “那我换句话问。你是先识得的我爹还是梅超风？他们究竟谁先谁后，总不至于是一起吧？” “先见到的梅前辈。” 黄蓉这言辞实藏恶意，郭靖却毫无所觉地如实回答。不过也得亏了他简单，否则若是真明白了黄蓉话中深意非气得吐血不可。而另观黄蓉，分明这刻薄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见郭靖一副傻愣愣好欺负的样子非但没有戏耍过人后的快意，反倒不高兴起来。 “梅前辈，你私下里就这么叫他？那他叫你什么。” 郭靖觉得他问这理所当然之事有些奇怪，可还是答道：“梅前辈是武林前辈，年岁又在我之上，我自然要如此称呼他，他则是直接叫我郭靖。” 黄蓉装作不经意般以玩笑的目光迎着郭靖道：“这可真没个意思。若唤成梅郎未免难听了些，发霉了似的。可你怎地不称他声梅大哥呢。” 郭靖为他这话大感愕然，觉着黄蓉说话越发奇怪也不着边际，不禁抓头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从方才开始说话就都怪怪的，还一个劲地提起梅前辈。” “得了他些消息自然就忍不住多提提他咯。” “是何消息？”郭靖不禁急切地问道。 “瞧你急的。” 黄蓉忽然就一横肘撞向郭靖胁处，郭靖连忙闪开，喊道：“蓉儿，你这是做什么。” 却见黄蓉冷下了整张脸，伸指戳住他胸胁处。郭靖再次闪避，面上满是不解，而黄蓉去势则凶，指风凛凛，几根葱葱玉指轮转间嗤声四起。 “蓉儿！” 郭靖实在不明其意，分明不久前还好好与自己说话之人为何转瞬间便对自己展开攻势。他这几日学了全真内功，因着前世就有领悟的关系内力上已有收获，可同黄蓉的武功比还是稍微一筹。他此刻又急于弄明白出了何事，不免分心。 二人打到床边，黄蓉突然将指改为掌，手掌横着拂扫到郭靖小腹处。郭靖整个人朝后倒去，黄蓉不去扶他却伸手抽出他腰带，腰带一抽，郭靖身上的宽袍立马就敞了开来。黄蓉顺势狡笑着附到他身上，细长的眸子闪烁精光。 他们俩靠的实在是太近了，郭靖颇有些不自在地欲扭过头去，却被黄蓉擒住下巴给掰正了正对住对方的脸。 黄蓉的神色仍是冷的，话里却带着调笑的声调：“哎呦，看把你着急的，你那梅哥哥就这么重要？” 见他话里话外都是梅超风，郭靖再迟钝都品味出了些什么，问道：“你突然打我是因为梅前辈？” 黄蓉呲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脸，“看来还有救，没笨死嘛。” 即便对方是黄蓉可郭靖还是不喜对方这样戏弄自己，甚至还拍打自己的脸。而此时黄蓉早已放开了他下巴，他自然地撇过了头。 “你不喜梅前辈我日后尽量注意不在你面前提起他就是。” “提他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作为我的乖徒儿却老是对着我神思不属，加之又身在曹营心在汉叫为师好不放心啊。” 郭靖皱眉，回头来看他。只见黄蓉冲他居高临下地挑了挑眉，这一刹间的神情样态像极了他的父亲黄药师，郭靖不由自主便心中一晃。 “你老要叫我生气。”黄蓉将手伸入郭靖衣中抵放到他胸口处亵衣之上。“可一来我爹认了你是桃花岛人，二来我真心收你做徒弟，三来你人还算不错。” “蓉儿，别闹。”郭靖伸手制住了黄蓉在自己胸口处不断作乱的手，他只以为对方是闹着玩儿。 黄蓉真就拿开了手，身子却仍旧压在郭靖身上不肯离开。 “我要你当我徒弟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已经有七个师傅了。” “师傅又不嫌多，况且技多不压身，他们要知道你做了桃花岛岛主儿子的徒弟肯定开心。还是说你要做我爹或者梅超风的徒弟？” 郭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你徒弟？” “因为有意思啊。”黄蓉理所当然道。随即又歪了歪头补了句：“桃花岛上常年就我和爹爹两个人，剩下的都是哑仆。”说着将额头直接抵上了郭靖的额头，满意地发现郭靖面上火烧了云。“况且，比起日后你成了别的什么，还不如我先收了你。” 黄蓉的气息直扑到郭靖脸上，二人极近地四目相对，由外看去仿佛亲密无间。 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