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艾丽娅的眼前突然一阵模糊，她强忍住泪水，继续阅读下去。她看到一张张惨不忍睹的照片，听见耳边仿佛响起了当时人们的惨叫与哭喊。她手指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原来那些运动并不是自然消退，而是被爷爷亲用血腥的手段镇压下去的。她敬爱的爷爷，从未见过面的爷爷，那个她在照片中见到的、会把年幼的塞弗林抱在膝头的慈祥老人，那个下令改革经济体制、开放星系大门迎接外商的卓越君主，竟然杀过这么多无辜的人。

    原来红潮广场，说的是她每年的重要节日都会巡游的祭坛广场，原谅那雪白的石砖曾经被无数人的鲜血染红。原来红潮，是血流成河的潮水。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而残酷。艾丽娅死死咬住嘴唇，用颤抖的手擦干净眼角的泪，视线移到最后一段说明文字：

    “尽管镇压成功，但民众的不满从未消散。埃涅瓦利斯帝国表面上的平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压迫与不公。民众的心声被掩盖，真相被隐藏，但历史不会忘记。”

    艾丽娅的呼吸开始急促，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感觉，自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这沉重让她难以喘息。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那些无辜的生命，那些被鲜血染红的石板……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放大，像是一柄无情的利剑，直刺她的心脏。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为什么？她不停地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她最爱的家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她是这个血脉的一部分，她曾以为的荣耀与骄傲，现在却化作了难以承受的沉重枷锁。

    “我……我不能接受……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艾丽娅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片深渊，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片红色，像是永远无法挥散的噩梦。

    就在此刻，她忽然想起了塞弗林，她那血脉相连却彼此仇恨的哥哥。他对这一切是否早已知情？为什么他能够如此冷静地面对这些真相？是因为他已经被洗脑了吗？还是他早已习惯了在血腥和权力的世界里生存？艾丽娅突然发现，自己虽然痛恨塞弗林那冷漠无情的心态，但此时，她却对自己兄长的冷漠心生嫉妒。她嫉妒他那种对家族荣誉和血统的坚定信仰。若她能如他一般心如铁石，也许此刻就不会感到如此痛苦、如此无助。

    “阿尔塔娜……”艾丽娅的声音已经哽咽。她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带我离开这里……求你，带我走……我不要再看这些东西了，我不要再面对这一切……”

    一直默默站在她身旁的阿尔塔娜，此刻无言以对，只能轻轻握住艾丽娅的手。

    眼前这个年轻的公主，虽然一直强韧、鲜活、充满生命力，但所有人都常常忘记，在公主身份之外，她首先是一个稚嫩的少女，而没有任何一个少女应当承担如此程度的痛苦。看着哭泣的艾丽娅，阿尔塔娜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惜。她轻轻地抚摸着艾丽娅的脸颊，用温暖的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艾丽娅，我没办法替你承受这一切，但请记住，你不需要一个人面对，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尔塔娜的声音坚定却柔和，音调轻得不能再轻，像是害怕声音稍微大一些，眼前的人便会当场破碎。

    艾丽娅并没有回答，只是拥抱住了阿尔塔娜。阿尔塔娜感觉她的眼泪落到了自己的颈窝，凉凉的。

    “我记得你的访问日程有两个月，这期间完全可以让替身代你行使任务，我们可以暂时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阿尔塔娜抚摸着艾丽娅的金发，像是抚摸一只小猫，“我带你去富氧泉度假村泡温泉，去西极星上看最美的极光云，那里的人根本不说星际标准语，他们谁都不认识我们，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你觉得怎么样？”

    艾丽娅在她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尔塔娜像是她的救命稻草。明知道不该倚靠他人，此刻艾丽娅却只想任性一回。她只想远离这一切，远离那个血腥的、充满谎言的皇族身份，远离那些永无止境的国际纷争和责任。她只想，哪怕只是一刻，逃离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世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会把她当作公主的地方。

    此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渴望得到片刻安宁的女孩，渴望靠着自己的爱人逃离那片无法生存的家园——哪怕，只有片刻。

    毕竟，她与阿尔塔娜的契约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如果艾丽娅不再是公主，放弃在埃涅瓦利斯帝国掌权，哪怕阿尔塔娜依旧爱她不变，艾丽娅却无法接受自己背弃誓言的条约。

    无条件的爱真的存在吗？艾丽娅被阿尔塔娜拥抱在怀里，忽然感觉心里一丝不祥的冷意。她曾以为自己对家人的爱无条件无保留，此刻发觉爷爷是残杀无辜百姓的凶手，艾丽娅却顿时不知自己的亲情何去何从。阿尔塔娜的爱呢？虽然她的爱有圣血契约约束，永不变质——但如果这契约从未有过呢？她会爱上这样一个遇到事情便想要逃离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