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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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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郁睢和我很像。比如性格,比如待人接物,又比如……生长环境。

    我一直难以想象郁睢会有狼狈的时候,所有冷静荡然无存,只余下歇斯底里。我知道那有多难,要牵动骨子里刻着漠不关心的人那么大的情绪,让她的隐忍与自持碎成齑粉,失控到浑身上下只剩杀意。

    很难相信这是被郁睢称为父亲的人干出来的。郁睢向我叙述这段经历的时候表情很平淡,仿佛受到那些创伤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但就像我说的那样,她不擅长撒谎。无论从她眸中不经意间流露的恨意,还是不知不说中被她咬得泛白的下唇,亦或她一直紧绷着的身子,种种细节都彰显出她的恐惧和仇恨。

    郁睢还能维持理智和表面上的冷静,一切都得归功于心理遭受重大创伤后的自我保护。

    其实那个男人做的事情很简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概括起来不过寥寥数词,甚至都组合不成一个复句:酗酒,家暴,强jian未成年未遂,然后进去吃牢饭。

    郁睢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连凝聚起成段的思维都万分吃力。我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可问题我他妈的不是。

    “讲完了。”郁睢抬眸看我,她还是面无表情,眉眼间满是初见时让我心慌的淡漠疏离,“这就十八岁之前的人生。”

    “对不起。”我的喉咙挤出的每个字都费力无比,如同缺氧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胁迫着我,几近昏厥,“我不该问的。”

    “没事啊。”郁睢表情淡淡,“我愿意讲给你听,所以才讲的。有个人能倾诉出来,心里也好受一点。”

    我没接话,我想不出该怎么说,我第一次不想在郁睢身上看到乖巧两个字,我希望她能把承苦楚都发泄出来,哪怕用我来发泄也可以,但就是不要这种态度,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妈的那种人渣就该死,永世不得超生。

    “萧旖。”郁睢突然叫我,我下意识地抬眼。“那天……你在酒吧里说的是不是真话?”

    我的身子陡然一僵,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绝对不能简单回答是“或”“否”,更不能有任何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否则……我打断自己的思绪不让它继续延伸,因为“否则”后面的那个结果我从来都没想过。

    “郁睢。”我与她彼此对视,强压下快要跳出胸腔的躁动,“我只说一遍。”

    “嗯。”她点头,“我会认真听。”

    “我喜欢你。任凭你把这当成一见钟情也好,还是见色起意也罢,我喜欢你。你知道我一概不会察言观色,所以我认定了你,就不会去管别人怎么评价你。我只爱你,我眼中的郁睢,唯一的你。”

    我一边讶于自己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话舌头居然没打结,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郁睢的态度。

    郁睢缓缓将长发拂下,敛去了所有表情。我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像个虔诚的信徒。

    难捱的静默。时间在流逝,郁睢与我深陷彼此的囹圄,分明是不合适,却没有人想要逃离。

    只因深知对方是自己的同类,都是孤僻乖戾的不合群者,只有与对方互相依偎才能取暖。

    从来没有谁主观渴盼孤独,有的只是身不由己和逐渐适应。可现在我不想再适应了,我想抓住郁睢。别人什么看法都没关系,因为我喜欢的只有独属于我的郁睢。

    她是命中注定的奇迹,我唯一的救赎。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我怀着小小的希冀思忖。

    太安静了。我再一次想到。仿佛置身海底,一片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终于坐不住,刚想叫她一声,却在“郁”字堪堪发出一半气音时被打断。

    “嘘……别说话。”郁睢轻声说,“记不记得,行动总是比语言诚实得多?你告诉我的。”

    我只好点头,不明就里,等待她进一步解释。

    回应我的是带着湿意的吻。没有丝毫反应时间的侵略般的吻,这本来是我的拿手好戏,却不承想当同样的招式用于自己身上时也会全无招架之力,这时,我的舌尖尝到一点微咸微苦的味道。

    是眼泪。她在哭。

    在那一刹我明白了她在索求,仅仅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因彼此太过熟稔,便在瞬间心意相通。

    “你确定……?”我艰难地渡出一口气,问她。

    “不是你说爱我?”郁睢伏在我耳边反问,“证明一下?”

    郁睢真的很矛盾,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哀恸之中却融汇了近乎自暴自弃的欣喜,十足的病态。可我不但不觉反感,反而觉得比刻的她带着绝望的凄美,像是无人区里盛放的罂粟,孑然而恣意地燃烧着,明知不可触碰,却仍一意孤行。

    这是郁睢的盛请,邀请我共享黄昏、暴雨和雾霭,挽着彼此的手不断下坠。

    我慢慢抚上她的脸,尽力把动作放得轻缓,我是想温柔些的,却未曾想有阳候要热情得多。

    “萧旖,爱我。”她的眸中饱含春意,“刻薄地爱我,好不好?”

    言讫,她轻轻闭上眼,长睫微颤,水珠滚落。

    就这样把自己交付出去。

    深吻代替了我向郁睢作出回答。事实上,我对她从来有求必应。

    她的唇太过柔软。我有些不满地想到。怎么都亲不够。

    呼吸渐趋急促和紊乱,几缕墨色的发黏在鬓角,分不清是郁睢的泪呢,还是刚出的汗。随便吧,都不重要。衣物被悉数剥落,抛在地板散得迤逦。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赤裸相待,那些曾经费尽思想要遮藏的伤口,此刻完整地袒露,不作一丝保留。

    郁睢的手轻抚过我的脊背,泛着冷意的指腹仿佛蛇信,每下移一毫,我的身体便僵硬一分。

    “够了。”我的嗓音颤抖着,几边哀求。可郁睢置若周闻,指尖蜿蜒着向下,直至腰间。

    那里是一朵鲜艳葳蕤的扶桑花。

    郁睢用指尖轻戳,我避之不及,立刻疼得呲牙咧嘴。

    “别碰”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却被郁睢抢了先:“很漂亮。”

    我怀疑有郁睢的眼睛有问题,可惜了那么亮一双清眸,年纪轻轻就瞎了。

    啧,如果忽略掉上面虬错着的暗红瘢痕,还的确挺添亮的。可惜任何事情前面但凡出现了“如果”,那后面无论说些什么都无力改变既定的事实。就像无论给的糖再甜,此前扇的那个巴掌印也不会消弭。

    多大的讽刺与悲哀,仅仅是改变一点,满心欢喜就化作了满目疮痍。

    然而,郁雎又重复了一遍,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语气:“很漂亮。”

    得,这下不只是视力问题,还扯上审美问题了。

    我用尽浑身解数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复又缄默。

    “你好像很诧异,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你说?”

    岂止第一次,恐怕也是此生惟一一次遇到有人会觉得落了痂的伤口和淤血漂亮的了。

    似是洞悉了我的想法,郁睢的手按揉着片片扶桑花瓣,她的力道恰到好处,让我感受到疼痛的同时不至于产生过激反应。

    这种感觉实在怪异,疼痛感正在随时间流逝渐渐消退,却并未完全消失。取向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酥麻痒意,夹杂着丝缕疼痛,最终勾织成某种异样的、直达神经末梢的快感。

    真的很奇怪,因为我从不知脊背也能如此敏感,只需稍稍加以挑逗,身体便仿佛融化了般,一再瘫软。

    我极少落入这样的地步,全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仅仅跟着郁睢的动作做出不由自主的身体反应。

    然而郁睢的态度强硬,我只能被迫着迎合。

    “萧旖,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身体,每一处都很漂亮?”

    又来了,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心下愈发烦躁,却被郁睢紧紧箍住了身子,动弹不得。

    指尖还在往下作祟,偏偏身体还不争气地起了反应,我有些懊恼地试图挣开郁睢,却发现一切努力只是徒劳。

    不过一霎,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互换,反射弧尚还应接不暇,身体却抢先一步作出回应。“好软……像水做的。”

    我不知道郁睢指的是哪里,算了,不重要。

    呼吸被攫去,口腔中每一寸软rou都在被侵夺,大脑逐渐缺氧,不剩一丝反抗的可能。

    极尽悱恻的一吻后,郁睢松开我的唇,听着我剧烈的喘息声,不发一语。

    我回望她,她的眸中满是情难自持的热意。

    ……说实话,糟透了。郁睢的吻技。

    “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去……”郁睢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它仍然是一粒。如果死了……”倏地停顿,不再继续说下去。

    “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郁睢听到我续上话,微怔片刻,而后轻声笑了。“萧旖,你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

    我不回话,紧蹙着眉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在双方静默无言的时候突然勾住她后颈,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聒噪?”

    而后半强硬地裹挟着她的手,放到背上娇艳欲滴的扶桑花上。

    我想大概这是我人生仅有的一次示弱。

    “只有这一次。”

    郁睢轻声笑了,仿佛恶作剧得逞般。

    我的言下之意是:

    只有这一次,用我发泄,怎么蹂躏都好。